袁因出現在這兒,其實並不是太出乎人意料。這所高中是他爸袁程江的母校。
只是,袁因沒想到他能在這兒看見譚東錦。那個男人太出色,人潮再盛都難掩他的鋒芒。袁因幾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對視的那一瞬間,袁因覺得譚東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太陰冷了,那雙漆黑的瞳子,直勾勾盯著他,厲到了極致。袁因下意識皺了皺眉,接著就注意到譚東錦旁邊的少年。那個少年也在看著他,看見少年那眼神的一瞬間,袁因的心忽然猛地顫了下。
這雙眼給他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但他不記得他認識這個少年。
接著袁因就看見譚東錦不動聲色地把手扣在了少年的肩上,少年極輕的皺了下眉,卻沒有掙開。袁因隔著人潮看著這一幕,有些吃不准到底什麼情況。譚東錦這動作,他居然看出些許宣告主權的意味?
有點意思啊。譚東錦自來就是笑裡藏刀的人,泰山崩於前都能玩味地笑,這麼毫不掩飾的敵意袁因還是第一次見。或許,不是毫不掩飾,而是掩飾不住。袁因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酒,若有所思,卻沒有別的動作。
接著他就聽見一個欣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唷,袁總,你來啦?」
袁因回頭看向來人,臉上恢復了溫文爾雅的笑容,「蔣校長。」
那蔣校長整個人圓圓的,一臉笑呵呵,「袁總,這都好久沒見了,家父最近身體還好嗎?」他扯著袁因就開始天南海北地寒暄,袁因一句句應著,說的最多的還是兩個字,「挺好。」
蔣校長這邊拉著袁因就打算往禮堂隔壁的房間走,袁因沒推辭,跟著去了。臨走前,他瞥了眼譚東錦,居然還站在原地冷冷看著他,他旁邊那少年臉色很陰沉,這兩人都透出一股古怪。
袁因神色自若地跟著蔣校長走進了隔壁走道,腦子卻在回想最近有什麼事兒扯上譚東錦了。事實上他並不記得最近他有和譚東錦合作過,甚至連接觸交際都沒有,這是哪裡得罪這位譚家大少了?
袁因一走,袁故就猛地甩開了譚東錦的手。譚東錦垂眼掃過袁故的臉,漠然道:「你看上他哪兒了?」
袁故冷笑,「譚東錦,大庭廣眾你不要臉我還要。」
「我問你看上他哪兒了?」譚東錦重複了一遍,連語氣腔調都沒變。
和譚東錦說話,真心累。袁故轉身就想走,結果手就被譚東錦拽住了,那力道不輕不重。袁故回頭,看向譚東錦的臉,燈光下,譚東錦的眸子幽幽生華。袁故忽然就有些怒了,還沒玩沒了了他?袁故冷笑道:「我喜歡的人,自然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哪兒都是最好的。」
譚東錦的手猛地加大了力道,臉上卻依舊平靜。袁故看著他那副樣子,淡淡道:「我不想動手。」譚東錦身上有傷,真動起手,袁故不覺得自己會輸。他只是不想動手而已。以譚東錦如今的狀態,他真想走,譚東錦其實攔不住他。
「我們之間說的夠多了。」袁故伸手把自己的手一點點抽出來,神色平靜。「譚東錦,好聚好散,以後見面還是個點頭之交,何必弄得那麼難看?」
譚東錦沉默著,一雙眼極為冷凝。就在袁故轉身的那一剎那,他忽然開口:「你想好了?」
「想好了。」袁故側著臉淡淡說了三個字。
他袁故的人生還很長,這條命又是撿來的,浪費在一個無心之人身上,太對不起這大好韶光。尤其是當他看見他哥袁因的時候,他更加覺得人生苦短,不值得為一個譚東錦折騰掉自己半條命。他還有家人,還有事業,還有尚未涼透的熱血。
這世上還有許多的地方他袁故還沒去過,還有無數的人他沒有把酒言歡,這條人生路,就算沒有譚東錦陪他,他也能一個人走下去。
生而為人,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那一刻袁故的背影,全是決絕。譚東錦的背一僵,那一瞬間他的心裡划過很多的東西,陰謀算計暴力血腥,那一個背影幾乎把他骨子裡所有的陰暗全都勾了出來。看著袁故的背影,譚東錦克制著自己的衝動,拿過一旁桌子上的酒灌了下去,直到這時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
他必須冷靜一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危險。
許久,一個不確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譚總?」
譚東錦回頭看去,是扯著袁因走的那個校長,他的臉上全是驚訝,「譚總,真是你啊?這麼巧。」
譚東錦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蔣校長後面的人身上。穿著黑色西裝的斯文青年恰好也在看著他,兩人的視線再次在空中撞上,均是沉默。譚東錦眼底波瀾萬丈,面色卻是詭異的平靜。至於袁因,他摸不清情況深淺,只能先不動聲色。
兩人對視著,留下蔣校長一個人在不停說話,到最後,蔣校長都有點覺得情況不對勁兒了,說話聲越來越小,心裡越來越沒底。這是什麼情況?
還是袁因先不咸不淡地開口:「譚少,好久不見。」
譚東錦的眸子又銳利了幾分。
這一邊,袁故剛走到禮堂大門這兒,迎面就撞見一個人。兩人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均是眸光一沉。
許久,還是那臉瘦的沒幾兩肉的男人先開得口,「喲,許經理?」
「雲總。」袁故平靜地開口。他們倆之間其實不算真的見過面,大部分時候,他們於對方的信息都是來自於資料上的照片。雲總,雲祥公司的執行總裁,袁故當初忙著那雲祥糾紛案的時候,研究這人都快研究吐了。
典型富二代,一路順風順水地敗家敗到了今天。雲祥之前也算是個中型企業,到他手上混到了靠商業詐騙套錢的地步。要不是他找上了方淨,譚氏絕對能告他告到傾家蕩產。偏偏這人不學無術就罷了,還是個自我感覺挺良好的有志青年,一心想著混出副樣子重振雲祥輝煌。袁故對這種人,就八個字評價,眼高於頂,不堪一擊。
對了,還有個特點,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袁故不是很想和他打交道,點點頭就打算走,沒想到瘦得和猴子一樣的雲總忽然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別走啊,怎麼許經理一看到我就想走呢?我可是一直都想結識許經理呢。」
袁故眉頭皺了皺,「雲總,我還有事。」
「能有什麼事啊。」雲總的聲音有些特意的高,「你在譚氏里,每天不就是陪著譚總嗎,這天還那麼早,你回去也沒事做啊。」
袁故的拳頭猛地就緊了,許久又鬆了,臉上的表情一直沒什麼變化。他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計較的。他抬腿就打算走,沒想到這雲總也是個實在的人,竟然整個人攔在了袁故的面前,「許經理,別走嘛,留下了陪兄弟喝一杯。」
他這嗓子挺響,很多人都看了過來,袁故看了眼雲總,覺得這世道真是什麼人都有,難為方淨在他手底下做事了。
雲總看著袁故面無表情的臉,心中冷笑不止。雲祥那案子,到底是他贏了,如今看著袁故這副樣子,他怎麼看怎麼覺得袁故落魄,怎麼看怎麼覺得痛快。實際上,他真正憎惡的人不是袁故,而是譚東錦,同樣是富二代,同樣是掌管家族公司,譚東錦一手就能遮南京半邊天,他卻舉步維艱。這種憎惡感,簡直是深入骨髓。但是他又不敢真去挑釁譚東錦,只能挑軟柿子捏。
當他知道,袁故其實是譚東錦床伴,兩人已經同居的時候,他心裡對袁故那叫一個相當不屑。就是這種人了,地位低賤卻想著靠賣肉上位,天天想著依附權貴,一飛沖天。尤其是袁故還是當初負責那糾紛案的人,真是新仇舊恨,撞槍口上了。
雲總伸手就扯著袁故往回走,結果愣是半天沒扯動。袁故就那麼靜靜看著他連青筋都快蹦出來了,他就是沒動一步。許久,他淡漠地開口道:「雲總,我還有事。」
「別啊,兄弟難得遇上你,當然要和一杯。」雲總還是死死拽著袁故,說話的時候都是暗暗使勁。這小子怎麼力氣這麼大?他心裡罵了無數句髒話。
袁故忽然向前走了半步,同時拂開了雲總的手。由於慣性,雲總一個沒反應過來,往後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地上。袁故看得心裡直搖頭。他轉身欲走。
「許經理,你這是看不起我啊,怎麼陪我喝一杯都不願意了?」雲總忽然尖著嗓子,「你以前不就是個gay吧酒托嗎?不是誰給錢陪誰嗎?」
那一聲極響,漸漸的有些好事的人圍近了,裝作漫不經心實則看熱鬧。這種吵架,基本都是狗咬狗一嘴毛,反而是圍觀人群看得最爽。袁故下意識皺了下眉,這雲總腦子裡有坑嗎?怎麼就纏上他了?
就在這時候,雲總從桌子上端起一杯酒就朝著袁故走過去,「對不住啊,兄弟我一時說順嘴了,你如今都跟著譚總了,這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我這人真是口無遮攔,我向你道歉,賠罪,對,賠罪怎麼樣?你看得起大哥我,就喝了這杯酒。」他邊嚷嚷邊端著只酒杯。
這話里藏刀埋劍的,還一口一句大哥,兄弟,你也配當我哥?袁故挑了挑眉,順便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的人明顯是把雲總的話聽進去了,看著袁故的神色都有些異樣,帶著些許好奇,帶著些許不屑,還有那麼一點點畏懼。袁故覺得那點畏懼,應該是來自於譚東錦這名字。
這一回,他袁故在南京的中層圈子裡,真是要火了。
雲總把酒湊近袁故,「許經理,喝了這杯,替我多在譚總面前美言幾句啊。」
由於這雲總實在是太虛了,整個人就跟只猴子一樣,袁故下意識就忽略了他的戰鬥力,就在那酒杯離他最近的時候,他下意識想側頭避開。結果猛地那一杯酒就潑在了他臉上,還是對著眼睛潑。
那股強烈的刺激性,直接讓袁故眼前一片刺痛。他猛地推開了雲總,一聲低吼,捂住了眼。
「哎呦,對不起對不起,我給灑了,許經理你沒事吧。」耳邊傳來雲總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聲音,要不是袁故現在只能覺得疼,他估計想殺人。那雲總還好死不死地往他身邊湊,袁故下意識就是一抬手把人掀了出去。
「滾。」他的語氣里全是煞氣。他滿臉都是酒,一雙眼根本睜不開。這時候,他的涵養真的耗盡了,徹底耗盡了。
雲總被他掀了出去,砸在了地上咚的一聲,接著袁故就聽見那尖銳的叫聲,「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再怎麼樣了,果然沒教養。」
耳邊還有其他人的聲音,很多人的聲音,袁故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現在覺得眼睛疼得他想殺人。你他媽居然動手,你好樣的,姓雲的,你給我等著。袁故捂著眼睛氣息不穩。他現在真得是覺得火快燒著他理智了。
他就這麼站著,沒有一個人上來問他怎麼樣,也沒有一個人帶他去水池沖洗。
忽然,原本在禮堂角落的一個小女生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她看著袁故,滿臉都是震驚。她猛地衝出去,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兩個人緩緩走了出來。人群自動撥開一條路。
袁故聽見耳邊頓時靜了下來。他的心裡一頓。接著就聽見雲總有些吃驚的聲音,「譚……譚……譚東錦?」
耳邊沒有任何的聲音了。袁故捂著眼,那一臉的酒水讓他顯得很狼狽,他站在人群中央,那酒精味嗆得他不停流眼淚。他心裡罵了句髒話,姓雲的,你他媽給我等著,老子不弄死你老子不姓袁。
周圍的靜得厲害,許久,雲總的聲音響起來。「譚總,我只是想請你的員工喝杯酒,這弄成這樣,也是場意外。對不住了。」他的聲音能聽出底氣不足。
媽的,袁故心裡直罵髒話,你他媽對著我潑酒,你他媽和譚東錦道哪門子歉?
譚東錦的聲音很平靜,很漠然,袁故閉著眼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一句,「他不是我的員工。」
袁故捂著眼睛的手就那麼極輕微地顫了一下。身邊再次沒了聲音,袁故想睜開眼看看,結果只睜開了一瞬就覺得疼痛難忍。他站在人群中央,對著雲總的方向說了五個字,「你給我等著。」
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一旁看著的袁因心中猛地抽了一下,那語氣,那神態,他想起一個人。於是,從來珍惜羽翼、不愛管他人閒事的袁因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出來。「你還好吧?」他有些不確定地問。
這熟悉的聲音一響起,袁故心裡忍不住一陣泛酸。許久,袁故聽見自己的聲音,「沒事。」
袁因的眼手就那麼一頓,很久之前,也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外面野,帶著一身傷回家,他問他怎麼樣了,那小子總是頭一擰,說:「沒事,死不了。」
袁故閉著眼,忽然手上就多了一杯水,「清洗一下吧,酒精在對眼睛傷害很大。」袁因平淡地說。
捏著那杯水,袁故抽了下鼻子,極輕地說了一個字。「嗯。」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極陰沉的聲音,似乎還帶著笑意,「難得啊!袁大少什麼時候,也喜歡管別人的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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