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過,萬事皆休。
星辰三百六十五點,一一花落。
帝家獨占鰲頭,一百零八點。
帝宮!
贏穆英滿頭白髮,臉上褶皺叢生,雙眼不服神光,略顯混濁老態,與蘇瞻執子對弈。
第七皇子贏扶光雙手垂立,不卑不亢地站在石桌三尺外,靜候兩位長者的安排。
「應北,這些年可曾怨過父王?」到底是沒撐過滿城陰靈的反噬,贏穆英本就所剩無多的命數幾近消亡。
他,註定活不過今晚。
「談不上怨,有些不快倒是真的。」
「眾帝子中,朕獨寵愛你一人。」
贏扶光冷哼一聲,「再寵愛又有何用,我壓根就不在乎你給的。」
「今夜過後,你就是天下之主,天下武夫修士招之即來,呼之即去,豈不痛快?」
「你有本事對蘇叔叔招呼一聲看看?」贏扶光試探地問道。
贏帝氣急敗壞,起身就要錘打這不知好歹的混小子,好在蘇瞻從中斡旋道,「打在他身,痛在你心,本都是一家人,何必相愛相殺。」
「我咋生了你這麼個孽障。」贏帝撫額長嘆。
「我咋就有你這麼個父王?」贏扶光笑問道。
贏帝氣不打一出來,抬手就是一顆黑子砸出去,咯噔一聲正中贏扶光的眉心。
風停雲止!
「請贏帝早些歸天。」百餘日不知何時趕來,面無表情地拱手說道。
「百祖,未來百年,帝陵有你一席之地。」贏帝見他到來,冷聲呵斥。
「老朽十世前,就該入陵長伴贏太祖。」
「夠了,百老祖,請你回府。」蘇瞻厲聲喝道。
百餘日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眼贏扶光,想要伸手按在他的頭頂,忽然有一縷劍光浮現,恰好擋在他的手心。
「一百零八點,你贏扶光獨占天罡三十六,而這筆功勞非你父皇莫屬。」百餘日說罷,化虹而去。
風起雲動,天地間有大猙獰。
帝都南街!
游恪身負四面晶瑩的四方劍,孤身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手提一把綠油紙傘,漫無目的。
忽然間,他的鼻尖傳來宛若春風拂面三月香的芬芳,耳邊錯綜複雜的喧鬧聲戛然而止,眼中飄過一道清瘦倩影,她穿著杏黃色的衣裳,梳著尋常的回雲髻,與他擦肩而過。
就是那麼一瞬間,古井無波的游恪砰然心動,情難自禁地回頭望去,想要去找那道身影。
無巧不成書的是那女子也剛好回過頭來,好似是天定的緣分般。
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一次的轉身,四目相對,無聲亦有聲。
這一次的相遇,有感而發,盡在不言中。
面對山上的天外仙子,不為所動;江湖的豪情俠女,置若罔聞;世家的小家碧玉,若無其事。
但在今日,游恪的心湖有春風蕩漾,眼中有溫柔情波,好似微風徐徐,水波粼粼,美不勝收。
這一刻,耳畔的人聲鼎沸都變得鴉雀無聲,天地的猙獰恐懼都變得邂逅浪漫。
原來,不是天地做法,而是愛意在弄潮。
情到難控的游恪急不可耐地轉過身去,匆匆向那倩影踏出一小步。
她卻容顏一展,露出俏皮的笑意,小步跑入了人海中,消失不見。
當游恪想要追過去,卻訝然發現沒了她的氣息,如花香一般飄過,又如花香一般一瞬而逝。
原來,先前看的太過失神,反而忘了她的氣息。
自今時起,游恪恍恍惚惚。
匆匆一見,匆匆而去。
突然,有隻手掌拍在他的肩頭,疑惑不解道,「香主,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游恪恍然大驚,忙甩開腦海中的心心念念,脫口而出道,「你可知道帝都身著杏黃裳的姑娘在哪?」
拍他肩頭的正是流雲峰,本來是和百玄定、秦三斧一同遊玩的,期間百玄定因事被召回,他就和秦三斧漫無目的地隨便走走,不巧正撞見了游恪,見他無精打采,這才上前追問。
這時,兩人聞聽這話,會心一笑,由秦三斧接道,「香主,我知道哪裡有你說的姑娘。」
游恪由痴傻的模樣轉為神色緊張,忙開口詢問,「是何家的姑娘?」
「帝都大家。」秦三斧信誓旦旦道。
游恪一臉怒意,慢慢抬起長袖,使得風吼聲迴響頂上,嚇得秦三斧不敢亂說,「香主,可否描摹出你所見的姑娘畫像?」
游恪這才由怒轉喜,領著他倆回到游家老宅,取出筆墨紙硯,足足三個時辰方才出畫,期間畫作斷斷續續,無一不是外人眼中的絕世佳作。
心急如焚的游恪甚至因畫卷未能傳神氣血攻心多次,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莫過於此。
其實秦三斧觀看面相,早就確定游恪畫中之人並非帝都大家女子,更不是帝都人士,也想提醒游恪莫要因情傷神,奈何他入戲太深,壓根聽不得旁人勸阻。
好在最後游恪還是描摹出那副最得他滿意的畫卷,當場詢問道,「三斧,可曾見過?」
秦三斧連連搖頭,「據我所知,這女子絕對不是我帝都女子。你看她的回雲松髻就明顯不是帝都妝相,應該是來自南邊的人家。」
「南邊人家?」游恪喃喃自語。
「香主,她可能是不曾修行的俗世女子。」秦三斧從游恪的畫卷中,只覺平淡無奇。
游恪對此充耳不聞,大手一揮,收起畫卷,「隨我去找百玄定,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就帶他去太阿山送酒。」
秦三斧與流雲峰相對無言,深知不是細究的時候,「香主,百玄定在他家老宅。」
陰霾散去的游恪重回狀態,深沉且有穩重,自信而又強勢,因而並未急於動身,而是摘下腰間的青葫,仰頭喝了一小口,深思熟慮地問道,「你們說我是仰頭喝一小口帥,還是喝滿一大口英氣?」
流雲峰撫額長嘆,提著赤霄槍說道,「香主,送酒大事,事不容緩。」
「太阿山,送酒,確實是件大事。」游恪神情嚴肅,篤定語氣道,「這件事肯定得辦,但和我的問題不相矛盾。」
流雲峰拖著秦三斧轉身就走。
游恪隨後追上。
百家老宅。
百玄定孤身坐在院內,石桌上擺著三壇老酒,是百餘日親手取出,由他親自搬上桌面。
當游恪第一次走進百家老宅,撲面而來的絕對不是古韻古風,而是盛氣逼人的百家底蘊,如同山呼海嘯般襲來,叫他心亂神迷,不敢自主。
坐鎮百家老宅的百玄定正襟危坐,對游恪的遭遇毫不知曉。
百餘日一道心神寄身帝宮,一道心神便被鎮壓在百家老宅。
這股針對游恪的氣勢,不是百餘日刻意而為之,而是百家老宅無心之失,或者說對天下上境武者修士的警惕之心。
秦三斧與流雲峰一如平常,大搖大擺地跨進老宅。
游恪面露凝重,舉步不前。
「香主,你怎麼還不進來?」不明所以的秦三斧見他這般,伸手就想去拉。
「別碰我。」
心神對峙的游恪見此,趕緊出聲提醒。若是身無武勢的秦三斧碰了他,只怕當場就得身隕。
百玄定聞聲後,心領神會,抬手打出一紙金符,上書有【百祖敕令,百無禁忌】,落在游恪的胸口,公然融入其中,這才讓游恪如釋重負,大步走來。
百玄定見著游恪,神色複雜,眼神中的崇拜之情不加修飾,眼底的失望之色越演越烈。
游恪也不和他囉嗦,開門見山道,「送酒一事,你知我知,今日就走。」
「你不和我說個理由,我就不走。」百玄定一臉傲嬌道。
游恪斜著眼打量他,毫不留情地罵道,「你別不是個傻子,憑什麼讓我跟你解釋?」
「就憑我崇拜你。」百玄定理直氣壯。
「崇拜到哪種程度?」
百玄定愣了一分鐘,沒有說話。
游恪也不再追問,一揮袖捲走三壇看著就很有年份的老酒,「此去太阿山送酒,你百家準備的酒在哪裡?」
「在我懷中。」
「把酒拿出來給我。」游恪看著他的胸口,鎮定自若地說道。
「絕對不行,老祖再三叮囑,祭酒一事不容有失,絕對不能將祭酒送給酒鬼。」百玄定當即拒絕,不給游恪任何接話的理由,「祭酒乃我百家老祖定下的規矩,一切相關事宜我都只聽老祖安排。」
「那行,此去送酒的酬勞,誰負責給我?」游恪也不強求,轉而詢問另一件事。
「先前你從我百家取走的百斤好酒,還不算酬勞?」
游恪皺眉望著他,眼中滿是深深的失望,「我游恪親自為你百家壓酒,就值得百斤好酒的酬勞?」
「何況,先前那好酒分明是你百家的示好之意,而不是我的要求。」
百玄定滿臉無奈。
秦三斧從旁拆穿道,「百斤好酒算在我秦家的賬上,可不是百家示好的舉動。」
游恪面露怒意,抬手就要拔出四方劍。
百玄定忙地起身站立,雙手恭敬地垂在腰間,身子略微向前躬了三分,「請香主放寬心,出城之時好酒必到。」
「低於千斤百年份的好酒,此行我可算不准有多少艱難險阻。」游恪從中認真提醒道。
「保管不低於千斤百年份的好酒。」百玄定拍著胸脯,自信滿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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