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換親之後 93 苦果

    你自恃聰明,也別把別人全當成傻子。

    紀明達深深記得這句話,銘心刻骨,不曾有一日忘記。

    這是夢裡,崔珏指責她的言語。

    就算把自己當傻子,也別以為滿天下都是由你糊弄的傻子!

    這是溫從陽現在諷刺她的話。

    紀明達額頭刺痛。她眼前也開始模糊。溫從陽嘲諷的神情與崔珏冷漠的雙眸似乎重合,連兩個人的聲音也合為了一道。

    「也別把別人全當成傻子。」

    「也別以為滿天下都是由你糊弄的傻子!"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分明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卻會對她說出如此相仿的話。

    紀明達渾身忽然沒了力氣。

    她捂住額頭,緩緩蹲身。

    這樣太不體面了,太不體面了她不當在溫從陽面前如此,他們還在爭執。

    但她站不起來。

    「奶奶、大奶奶!」

    王嬤嬤顧不得別的,衝進來摟住紀明達:「奶奶、奶奶,你怎麼了!」

    她怎麼了?

    紀明達很想回答乳母。

    她想說,她沒什麼,只是頭暈、頭疼、四肢乏力,應是被氣的,躺下歇歇就好。

    可她說不出話。

    她眼前又閃過很多陌生的場景。

    有她和崔珏身著婚服,在迴廊下對峙。

    還有紀明遙與溫從陽身在邊關軍帳內,圍爐夜話溫從陽湊近紀明遙,似乎是想親近,卻竟被紀明遙巧妙躲了過去。

    她想看清,她想聽見!

    @可這些場景只如流水清風一般,從她眼前划過,並不停留。

    紀明達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她聽見溫從陽不耐而隨意的聲音:「快去請個大夫,好生診治,別嚇著了太太和孩子。」

    孩子。

    紀明達想,孩子。

    她的孩子。

    大夫診斷,紀明達是產後尚未恢復完全,便怒則氣上,氣惱過度,所以昏厥。

    他先施針,又留下一副藥方,讓按方先吃三日,不見效再換方。又說,吃藥調養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靜心安養,不能再大喜大悲,否則,吃多少藥下去,也是白填而已。

    王嬤嬤忍淚送走大夫。

    溫家沒了爵位,大爺只是捐的千戶,也沒實職,是不好再有個小症候就請太醫來家了,這位已是現下能請到的最好的大夫。

    若奶奶還在安國府,又哪裡愁請不來好太醫?

    大爺又撂下話就回書房去了,連陪大夫給奶奶診治都不肯!

    王嬤嬤守一時奶奶,又看一會哥兒,又親自去茶爐子上看藥,把全院子人都支使起來。

    原來在理國公府服侍奶奶的人,有一半都不見了,說是叫太太放走了幾個,賣了幾個,還有打發去莊子上的。

    太太當家,要怎麼處置下人都應該,奶奶是小輩,應當聽命。奶奶陪嫁來的二十來個人都還在,

    也夠服侍。

    這可院子裡人留人去,只是太太的主意,還是有李姨娘的意思?

    她問不出來。

    王嬤嬤看向前院書房,又掃視奶奶的新院子。

    只看這房舍,奶奶就已經夠委屈了!

    一更,紀明達轉醒。

    她第一句話就是找孩子。

    王嬤嬤忙叫奶娘把哥兒抱來給她看。

    孩子一切安好,睡得正香。

    紀明達親了親兒子軟綿嬌嫩的臉蛋。

    溫從陽竟情願不要這個孩子。但,無妨。孩子是她的。她不會不要他。

    「只要我一日還是溫從陽的原配嫡妻,是這溫宅的『大奶奶』,」她深深呼吸,對乳母說,「這孩子就一日是溫家的長子,誰也奪不去他的身份。」

    「奶奶!」王嬤嬤欲言又止。

    她到底讓所有人出去,獨自勸奶奶說:「可奶奶就做一輩子『溫家大奶奶』,又有什麼意思?我看這裡,太太是不會再向著奶奶了,大爺又是那個樣,奶奶在這是無依無靠,只能在這小院裡守著哥兒。

    我從小兒看了奶奶十九年,便不說拿大的話,只說奶奶好,就是我好,奶奶不好,我也不好,我便要問奶奶一句:為什麼不乾脆和離,再y「和離之後又怎麼樣?」紀明達反問,「我是帶著孩子再嫁,還是真把孩子留在這,留給溫從陽和李如蕙?」

    王嬤嬤不敢說。

    「便是我帶了孩子回家,不再成婚,只守著他過,可他到底是溫家的血脈!」

    紀明達一手拍向枕頭:「我讓開位置,不正是成全了溫從陽,讓他能再娶一房正妻,奪去孩子的名分!

    n她又氣得面色紅漲。

    王嬤嬤慌了神,忙說:「是我一時糊塗了,沒想周全!奶奶快別管我的胡話了—

    吃藥吧?身子最要緊!」

    紀明達緩緩撫向自己胸口。

    是,身子最要緊。

    她氣壞了自己,豈不只叫溫從陽和李如蕙高興。

    她這就逃回家裡,又豈非只讓四妹妹、徐三妹妹和各家親友看笑話!

    孩子還小。

    這日子,就且過著看!

    待紀明達身體好轉,溫從陽與她一同去祭拜了祖母。

    兩人沒再爭執。甚至沒有交談。

    溫從陽每日只歇在書房,從不踏入紀明達院門。

    何夫人也不要她服侍,每早請安後,便叫她自去歇息。

    溫從淑已被何夫人送回廣川侯府上學,由榮老夫人和廣川子夫人撫養,仍讓她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對外見人、交際。

    李如蕙並不到紀明達身邊侍奉,甚至連早晚請安都無。

    這原是理國公府還在時,紀明達為自己清淨,特地開恩準的,現今卻被反過來給她添堵。

    她也只能暫且忍下。

    溫息上路流放之前,紀明達隨溫從陽去見了一次舅舅。

    溫息勸她和離回家。孩子留下也好,帶走也好,都隨她,不必留在溫家吃苦。

    紀明達卻更堅定了留下的決心。

    她這就走,不但對不起孩子,更是對不起舅舅,也對不起去了的外祖母!

    刑部大牢兩人同入探視不易。李如蕙每次隨溫從陽出門,都只在牢外車內等待。紀明達去過一次,便沒再等到機會。

    六月末,溫息被押送上路。

    溫從陽帶上數個家僕,一路同行侍奉。

    何夫人便緊闔家門,減少人員出入,專等兒子回家。

    李如蕙已提早三日,搬到正院陪伴。

    紀明達無有疑議。

    也好,也好,就讓她們親近去。

    待溫家能重新開門,與各家往來那一日,能撐住溫家僅存顏面的,還是只有她紀明達!

    揚州七月的風依然灼熱。

    三伏天氣,正午,連河邊柳旁都少見遊人。

    城東沈家,沈老大夫妻頭上的汗、眼中的淚,更快聚成新的運河,只恨不能載著他們快去京里、

    去河南,給紀淑人跪下賠罪!

    誰能想到,老二竟真帶老三尋到了大妹妹的蹤跡?

    誰能想到,大妹妹雖已沒了,卻留下一個孩子,便是既有菩薩心腸、又有雷霆手段的紀淑人?

    誰能想到,崔御史竟能上奏彈劾國公府,惹得天子龍顏震怒,當朝就讓一個國公府奪爵下獄?

    誰能想到他當年賣了大妹妹逃到揚州,又在揚州做起生意發家的事,竟已傳遍了全江南!

    現今,揚州人人稱頌紀淑人為母復仇,誇讚老二老三不畏艱辛、不怕送命,奔波入京尋找姐姐,

    還把這事編成了戲文戲裡罵的頭一個是理國公府,第二個就是他們沈家!

    罵他,賺回萬貫家財,卻喪了良心,只顧用親妹妹的賣身錢享樂,卻把親妹妹的死活全拋在後頭!

    上月,鄭家提了退親,不娶沈家女兒了。

    這個月,鋪子也要開不下去,竟只能停業關門。

    「幸虧賠得還不算太多」沈老大之妻算完賬又抹淚,「咱們把鋪子盤出去,回鄉下住吧!也不缺衣少食,還省了見天受人白眼!」

    她抽抽搭搭:「現今連咱們的丫頭去買菜,說出是誰家人,人家都不肯賣了!"

    「那孩子們的親事怎麼辦?」沈老大一下一下捶著桌角、擦著汗,「回鄉下住,又到哪去請好先生?

    真叫他們一輩子縮在地里?」

    他活了這三十來年,一共就養下四個孩子,一個閨女,三個兒子。

    閨女是最大的,今年十六歲,正該出嫁,就遭退了親。

    三個兒子,一個十三,一個十一,一個五歲。前兩個正是讀書進益的年歲,近幾個月,卻連學都上不安穩。

    「還是得去求求紀淑人。」沈老大站起來,「娘不是還給外孫子外孫女留了針線東西嗎?快找出來!」

    「你真要去?」沈老大之妻不願意,「你這一去,家裡就剩我和孩子,真有個意外,你是想回來給我們哭墳?」

    沈老大便猶豫。

    他媳婦衛氏又開始抹淚:「這戲文至多唱上兩三年,也就過去了!咱們就當去鄉下散兩年不好?紀淑人又恨著咱們,或許見了你,也想法子把你下了獄,又叫我和孩子們上哪去哭!」

    沈老大動搖了八分。

    「先、先給老二寫信吧!」他坐回去,「看老二怎麼說」

    他又忙忙地定下主意:「你先快收拾東西,咱們預備搬家!」

    中澤離江寧共一千三百餘里。每一兩個月,紀明遙和鄒太醫會通一次信。

    她第三次收到鄒太醫的信,正在七夕當日。

    沈家之事竟被編成戲文,在她意料之外。沈家現狀,也比她預計得更壞。

    但這只是沈家該受的苦果。

    被人說幾句實話又不會丟命,只是本就不屬於他們的東西離開了而已。

    他們還有房、有地,甚至有下人服侍、有綢衣穿著、有魚肉入口,不比死了強得多?

    寫好回信,紀明遙癱在榻上搖扇子:「想吃西瓜。」

    天災才過去兩個多月,中澤用以納涼的堅冰難得,若從開封運來冰塊,崔家雖花得起這個錢,又太顯張揚奢侈。她索性減少用冰,不算太熱的天氣,都只用扇子和井水取涼。

    崔珏拿過羅扇,替她輕輕扇風:「才吃過甜瓜,再吃西瓜,對腸胃不好。過兩個時辰,晚上再用?」

    「也行。」紀明遙勉強答應。

    崔珏輕笑,俯身在她耳邊:「嫂子不許令嘉多用點心時,令嘉便是夫人這般情態。」

    紀明遙眨了眨眼。

    「可嫂子教令嘉時,會哄孩子聽話。」她側過身,正對崔珏的容顏,也笑,「你準備怎麼哄我?」

    羅扇搖動慢了些許。

    崔珏湊得更近。

    「明遙。」

    他微啞的聲音絲絲縷縷纏繞過來,讓紀明遙身上起了一層薄汗。

    他嘴唇覆上她的,在唇舌交纏中,含糊溢出一個字。

    「乖。」


    紀明遙「乖」了半個時辰,又「不乖」了一個時辰。

    沐浴後,重換一身衣裙,便已入夜。

    晚風稍有涼意。七夕星河流燦,崔珏請夫人至庭中同賞夜空。

    他蹲身,在夫人裙間系好香囊,以免蚊蟲煩擾。

    紀明遙也拿起他的香囊。

    崔珏起身,她便待給他系。

    但崔珏立刻阻止了她蹲身的動作,自己垂首系在腰間。

    紀明遙想起去年夏天,也在七月,七夕之前的幾日。

    令歡生辰,他們在正院用了家宴。她多吃了幾杯酒,有些醉了,拖著崔珏走得很慢。

    崔珏把自己的香囊給了她。

    她也想把她的香囊給崔珏。

    她問崔珏,要她幫他戴嗎?崔珏說不必。

    「去年你就不要我幫你戴香囊,或許是我醉了,你怕我站不穩?」紀明遙好奇問他,「為什麼今天也不要?」

    她都蹲下一半了!

    崔珏喉結微動。

    「夫人不當對我俯身蹲身。」他耳根血紅,聲音極輕,「尤其,還有旁人。」

    紀明遙呆。

    紀明遙懂了。

    紀明遙的臉變得和他一樣紅!

    她、她還從來,沒和崔珏那樣過。

    但,崔珏每次都對她那樣。

    就在幾刻鐘前,她還被那樣到流淚了。

    「我、我」紀明遙目光垂在他腰間,又立刻移開,「我」

    「夫人不需、不需那般。」崔珏攥住她的手。

    他微微彎身,遮掩變化,輕聲問:「出去嗎?」

    「走、走吧!」紀明遙手背輕碰自己的臉。

    太熱了。

    出去涼快涼快。

    八月末,水稻豐收。

    中澤、廣陽兩處水壩亦已竣工。

    九月末,工部右侍郎奉命來至中澤,驗收工程。

    已在深秋,天氣轉寒,騎馬更冷,紀明遙便不再跟隨崔珏往來兩地。

    她已能在馬上趕路兩個時辰不休息了!

    半月後,工部右侍郎回京復命。

    十二月初,京中旨意抵達中澤:

    令崔珏年後回京。

    「一年過得好快。」

    紀明遙對崔珏感嘆。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京外過年!」她又笑著親他,「就咱們倆過年,不用入宮朝賀,也沒太多應酬」

    清清靜靜的。

    真好哇!

    夫人高興,崔珏亦心中歡喜。

    這將是他與夫人一起過的,第二個新年了。

    京城,上陽宮。

    劉皇后匆匆趕至紫宸殿。

    殿外是鵝毛大雪、朔寒北風,殿內仍溫暖如春。可皇帝的神色卻似寒冰堅硬。

    「善思竟給齊國侯求情,」他看向皇后,「說,新年將至,齊國侯被禁足,亦將滿一年,必已深知過錯。求朕在新年前解開禁足,許他過個好年。」

    劉皇后心口一跳。

    「六皇子與齊國侯是親舅甥,又自來親近」她謹慎開口,「六皇子又年幼,一年不見親舅舅,自然想念。他能到今日才對陛下開口,已是不易了。」

    「年幼。」皇帝重複這兩個字。

    「再過半月,便已八歲。」他問,「八歲的孩子,在民間都能替父母挑水做飯、分擔家事,何況在天家。他已入上書房兩年,如何還能以年幼開脫!」

    盡力壓住氣惱,他笑道:「我方才問他:齊國侯被禁足、罰俸,是因約禁下人不力,縱使豪奴欺壓勒索百姓,強買田地,乃至傷人性命!朕已輕放。若還提早解他禁足,如何與天下人交代?」

    「他說,他說」皇帝一字一句念道,「父皇乃天下之主,天下萬民都是父皇的子民,聽從父皇之命。父皇為百姓嚴懲國舅,已是明君之舉。只是提早一月解禁,想來並不要緊』。」

    他笑著拍向身下龍榻。

    劉皇后理解陛下的心情。

    若是她的孩子在相仿的年歲說出這些可笑愚蠢、輕視臣民社稷的話,不必陛下發怒,她早已讓他們知道教訓!

    但六皇子不是她的孩子。

    他是先皇后之子。

    所以,劉皇后繼續勸道:「或許這不是六皇子本意,是有人教唆?」

    「誰會教唆他!」皇帝冷笑,「朕已把他身邊的人篩選數次,早無一個齊國侯安插的細作!這些話,

    只能是他自己真實所想!」

    劉皇后不再出言勸慰,只安靜陪伴。

    「朕已准了他所求!」皇帝冷聲說,「就許他們過個『好年』!」

    握緊皇后,他堅定決心:「年後大朝,朕便要立秦王為太子!」

    「陛下!」

    劉皇后盈盈起身。

    她躬身拜倒,未替長子謙虛推辭,只仰首說:「只盼他不會辜負陛下!

    n「你起來。」皇帝起身扶她,「快起來。」

    他胸口的惱怒與失望漸漸褪去,取代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與釋然。

    「終於到了這一日。」他說,「朕,總算沒有辜負這江山社稷。」

    帝後二人溫存片時。

    「或許是我杞人憂天,」劉皇后提醒,「禁軍後軍指揮柴生燁,早與安國公結為姻親,還有九月新調回的京營指揮馬峻,正是齊國公當年最信重的舊部,與齊國侯有叔侄之情」

    「朕都知道。」皇帝輕鬆笑道。

    劉皇后便不再多言。

    她心中也一松。

    看來,陛下是想趁機一試忠奸。

    好啊。

    如此,便不需她再費力了。

    齊國公府、安國公府等五家解除禁足的第二日,溫從陽回到京中。

    父親定要他回京陪母親和紀明達過年,不許他多留。他只得返回,將下人留給父親使喚,約定明年再去探望。

    父親流放之地的軍士,似乎不善。

    溫從陽憂心數千里,回到家中,見過母親和愛妾,便先睡足了一日。

    待他醒,便得知紀明達從安國公府回來了,想見他。

    是該見一面。

    他穿衣,安頓好如蕙,獨身來到後院。

    紀明達還是那樣沒變。粉光脂艷,端莊含笑,雖然只是個五品捐官的妻子,也過得像國公府的大奶奶。

    她懷裡的孩子長大了不少。

    他不看紀明達,只仔細看了看孩子:

    長得倒像父親和姑母,尤其像姑母,應被養得不錯,眼睛烏溜溜的,不怕人。

    這是他的孩子不錯。

    @更是他每月吃藥,忍著屈辱與紀明達行房有的孩子。

    「他與紀明達有個孩子」這個事實,又讓溫從陽感到噁心。

    「安國府解了禁足,能正常出入了。」紀明達卻忍不住盯著他黝黑而瘦削的臉,「還有半個月過年,

    我想問你,家裡年酒,你會與我同去吧。」

    他這張臉,現在的膚色,與那日閃在她眼前的景象太過相似。

    @紀明遙為什麼躲開他的親近?

    她又是為什麼在大婚當日,只和崔珏在廊下對峙!

    她夢不見。

    她只能疑惑至今。

    溫從陽當然知道她在注視。

    他厭煩這樣審視入骨的目光,便快速說:「自然要去看望姑母。」

    「你若沒別的話,我就去了。」他也不再看孩子,「外面還有事。」

    「你!」紀明達深呼吸,「大爺慢走。」

    溫從陽毫無留戀地轉身。

    門帘合攏。

    紀明達僵直脊背,看向門扉半晌,忽然彎下了腰。

    她將臉貼在孩子的小臉上。

    王嬤嬤立在一旁,不知還能怎麼勸。

    她只好先遣走旁人,看奶奶抱著孩子落淚。

    「嬤嬤」

    半晌,紀明達嘴唇微動:「我想,我想她想回家了。

    她想和娘在一處。

    y她想娘如昨日一樣抱著她,哄著孩子,說說笑笑。

    她受夠了這安靜的院落和獨自一人、沒有盡頭的白天黑夜。

    她想、她想咸澀的眼淚滴在孩子唇邊。孩子伸出舌頭舔了舔,苦得大聲哭起來。

    紀明達和孩子一起放聲大哭。

    原來、原來,她竟期待有人陪伴!

    原來,去年七夕,她並非不願看那些有情人,她是、她是羨慕!

    她竟是羨慕!

    可她何必如此!

    她本應無意情愛,專心教導溫從陽成材,看他立功封將,得以夫貴妻榮,方才不負這一世出身尊貴、天姿出眾她不當羨慕!

    解禁第三日,齊國侯入宮探望六皇子。

    六皇子從殿中一溜煙跑到宮門,撲進舅舅懷裡。

    齊國侯也和從前一樣,一把將他掂了起來!

    「舅舅瘦了!」六皇子眼圈發紅,「舅舅,你吃苦了!」

    「有你掛念著舅舅,舅舅就不苦!」齊國侯用胡茬蹭外甥的臉。

    六皇子又哭又笑。

    齊國侯抱著外甥走回殿內。

    掃視一眼,他便看清,從前服侍殿下的許多舊人都不在了。

    陛下竟對六皇子提防、苛待至此!

    終於到他舅甥二人獨處時,齊國侯在六皇子耳邊開口。

    「善思,」他喚出六皇子的名字,疼愛、低柔地問,「想不想讓舅舅再也不用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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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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