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沼澤的潮湧越來越兇猛。
最兇猛的,是暗潮。
星星點點的水窪下,不知隱藏了多少界主,他們如同浮在水下的魚,表面上不掀起一點波瀾,但一旦他們動彈,就是驚濤駭浪。
唯一讓他們不出手的緣故,就是獵物還沒有出現。獵人們自然埋伏起來,等著最好的時機捕獵。
但,不是每一個獵手都選擇埋伏待機的。在周圍唯一一處高地上,有幾個人,他們就光明正大的站在那裡。
作為一馬平川上唯一的一處高地,誰站在那裡,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活脫脫的靶子。然而那些人卻不在意,反而個個昂首挺胸,仿佛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事實上,他們確實是主人。
他們是一元萬法宗的界主。
站在第二個的中年人嘆道:「沒想到啊,我一元萬法宗,竟有被這麼多人踩在頭上的一日。這些人忘了,誰是萬印萬法山的主人。」
若是孟帥或者隨便一個一元萬法宗的弟子在此,便該認出來,這是一元萬法宗的掌門關御浮,東方世界最有權力的人。
一元萬法宗中的競爭如此殘酷,能成功上位的,絕非一個四平八穩的代言人,而是真正有實力的強者,一般認為,關御浮是一元萬法宗界主中最強大的一個。然而他現在,卻排在第二位。
在他前面,還有一人安穩站定,無論位置氣度,皆穩穩壓了關御浮一頭。
那人從表面上看,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氣度高華,丰姿如玉,不過從他目光中的滄桑便能看出,他實際的年齡絕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小。
聽了關御浮的冷笑,那年輕人輕聲道:「忘了,是忘了。身為界主,記性也該很好才對。若是他們忘了,那是因為眼前的利益叫他們糊塗了。利令智昏,便是如此。」
他目光炯炯,道:「他們忘了此地是誰的地盤,我們負責讓他們想起來。成師侄——」
他身後,一個頭髮略禿,看起來精明強幹的中年人走上一步,躬身道:「浦師叔。」
那浦師叔緩緩道:「資料都收集全了?」
那中年人欠身道:「已經收集了九十二人資料。涵蓋各個世界,還有一些虛界。」
那浦師叔「呵」了一聲,道:「沒想到我閉關多年,世上已經多了這麼多雞零狗碎。九十多個,可了不起。」
他笑了幾聲,又道:「九十多人,人人都叫界主,哪有那麼多世界給他們分啊?給這個世界造成多少負擔?看來我們應該給世界減減負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仿佛名震一方的界主都是他掌中魚肉,若叫第二個人聽見了,恐怕都以為是瘋子的囈語。
他身後的界主們神色各異,有的自傲,如那浦師叔一般,也有的面帶猶疑,顯然覺得浦師叔的話說大了。倘若是一兩個界主,那麼一元萬法宗自可滅殺,九十多人,哪裡是那麼好動的?別說九十多個,就算九個,也未必吃得下。
關御浮也是心存猶疑中的一個,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不動聲色的把那份資料拿過來,掃了一眼上面的人名,輕輕鬆了口氣。
他鬆口氣的動作非常輕,邊上的人都沒有察覺,一抬頭,卻見浦師叔正盯著自己,目光仿佛要把自己刺一個窟窿,嚇了一跳。
浦師叔冷冷道:「誰讓你鬆了口氣?你看到了某個厲害人物不在名單上,因此覺得慶幸?是誰?你認為誰比我還要厲害?」
關御浮乾笑道:「沒……」眼見浦師叔眉毛豎起,忙道:「是中州界主元化聞!」
&化聞」三次字一出,周圍人都是一凜,接著都露出慶幸之色,顯然人人都認為,元化聞不在,是他們的運氣。
那浦師叔皺眉,道:「元化聞……是誰?」
關御浮暗暗嘆了口氣:這個浦師叔年紀太大了,一閉關就是幾十年,兩耳不聞窗外事,元化聞成名的時間,相對於界主的壽命還是太短,浦師叔竟不知道這個名震寰宇的人物。
他正想著,怎麼在不惹怒浦師叔的情況下,說出元化聞的功績,突然間那浦師叔的雙目睜大,露出駭然神色,身子都微微發抖。
關御浮大奇,暗道莫非浦師叔知道元化聞?
不但知道……還吃過虧?
就聽浦師叔一字一句道:「元……化…>
這下不光是關御浮,其他人也看出端倪來。不過沒人挑明,只是暗暗驚悚——元化聞不愧是公認的天下第一界主,連多年不出的老怪物都被他震懾了。
浦師叔發作片刻,恢復了平靜,道:「不管什么元化聞,方化聞,他如今不在這裡,你放心了?」
關御浮暗道:你不也放心了?恭敬道:>
浦師叔一揮手,道:「那就準備動手吧。」
關御浮道:「有請師叔指揮——向誰先下手?」他想自己這邊人少,對方人多,但對方心不齊,分布分散,自己這邊卻聚攏在一起,又有地利,只需集中起來,各個擊破,等到對方反應過來,說不定都死傷過半了。
哪知道那浦師叔道:「什麼向誰先下手?一起滅殺了。」
關御浮等界主一起愕然,道:「全部?」
關御浮難以置信道:「一口氣……全都滅了麼?」這個決定太瘋狂,稍有常識的人就不會相信,因此他都不覺得是-浦師叔狂傲,只覺得自己聽錯了。
那浦師叔森然道:「怎麼?你還想留下誰?」
關御浮道:「不是這個意思……」
那浦師叔道:「你們這些蠢貨,忘了自己是誰了麼?一元萬法宗靠什麼立門?」
關御浮有些明白了,道:「封印……陣法?」
那浦師叔一點頭,道:「我來布陣,你們聽命就是。」
關御浮道:然覺得陣法只是比剛剛的荒誕踏實了一點兒,可是還是如天方夜譚一般。封印固然強大,可也有其極限,天底下沒有一蹴而就,又能殺死十倍敵人的陣法。何況這裡空闊,又不是一元萬法宗宗門,敵人分散,連影子都看不全,還能用一陣法將所有人滅殺?
那浦師叔沒有轉頭,卻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淡淡道:「古人道:十則圍之,說要圍困聚殲,需要十倍於敵人的實力。可是我今日偏要以一圍十,將五方世界的頂級高手一網打盡,方叫人知道我一元萬法宗的恐怖。」
&元萬法宗有動作。」林嶺突然開口。
幾人同時看向他,林嶺皺眉道:「我在周圍留下的監測封印有移動,周圍的氣場有變化。」他略一停,直接說出了結論,「他們在布陣。」
孟會凌沉聲道:「能確定在布希麼陣法麼?」
林嶺道:「在這裡看不出來,我上去看看。」
孟會凌道:「我和你去。」
既然一元萬法宗開始布陣,那麼此時出頭或許就有危險,但若不出去,就成了掩耳盜鈴,束手待斃,幾人自然也不願。當下兩人出去,另外兩人先守在地下,靜觀其變。
從水下出來,但見沼澤中空無一人,曠野中飄蕩著稀薄的白霧。孟會凌微微皺眉,道:「沒感覺到氣場變化。」
林嶺目光微冷,道:「白霧多了些。」
孟會凌仔細觀察,果然覺得白霧產生了變化,稍微濃稠了一些。
這時,一縷白霧飄過,孟會凌微一招手,抓在手中,輕輕一捻,神色沉下,道:「這是被污染過的霧氣。正在布的陣法很了不起。」
林嶺點頭,道:「他們恐怕有好幾個界主,每一個都是功力精湛的封印師,若再有一套足夠強大的陣法,或許真能掌控全局。」
孟會凌道:「已經完成了合圍之勢了麼?」
林嶺皺眉道:「不清楚。我布置的眼線捕捉到的情況有限。」
孟會凌皺眉思索,林嶺道:「留下,還是突圍?」
林嶺的觀測敏銳。發現的異狀比別人早,外面的陣法應該沒有布完。若是現在突圍,倒有幾分把握。然而這地方至關重要,出去之後要再進來,恐怕難於登天。到時候機緣恐怕就與他們無緣了。
機緣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若在一般情況下,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機緣固然重要,但沒了性命,機緣有何用?
然而此地這個機緣又太重要了,孟會凌和林嶺雖然成為界主的時間不長,但已經感覺到了囚籠的絕望,若他們錯失這個機會,恐怕一輩子都難以釋懷,日夜悔恨,那和死了也差不多。
饒是孟會凌非優柔寡斷之輩,此時也徘徊難決。他的決斷也不是一個人,林嶺向來跟他同進退,他若決定突圍,連帶著林嶺也錯失了這個機緣。但他若決定留下,連林嶺和其他幾人性命也一起留在這裡。
影響判斷的,一是貪婪,二是僥倖。貪婪本是人性,僥倖卻可以歸罪於信息閉塞。他知道的事情太少,以至於無法判斷。
突然,林嶺伸出手指,在空中勾畫,但見他前面出現一片白光,仿佛冰面,他畫的一筆一划,都在冰面上浮現。
孟會凌奇道:「你在幹什麼?」
林嶺道:「畫陣圖。「
孟會凌喜道:「你竟然知道陣圖?」
林嶺道:「我不知道。」見孟會凌疑惑,道,「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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