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向元化聞扔了一個世界。
這世界是從一個點開始的。它降落之前,是一個擁有自然氣息的原點,所有的屬性自然的、高密度的融合在這個點上,隨著點的下落,世界展開了。
首先展開的是天與地,上有青天,下有黃土。天地之間,有山有水,有日月星辰,有樹木叢林,有飛禽走獸,萬里河山,急速擴展。
一個世界從原點爆發,成為真實的世界,需要多久?
一彈指是二十剎那,一剎那便已花開花落,芥子須彌。
剎那間,世界展開,原本的世界如潮水一樣退開,被新世界強行插入其中。天地之間又有天地,山水之中藏著山水。原本無處不在的空間竟能和另一個空間水乳-交融,自然造化就是如此奇妙。
元化聞正被一群泥土人糾纏,自己都沒有發現,身體已經離開了丹鼎,突然感覺不對,抬頭一看,瞳孔一縮。
他看見了什麼?看見了整個世界。
紅日當頭照,白雲浮空,微風輕動,周圍鳥語花香,好一派春光明媚的佳境。
這一刻的溫暖,是剎那,也是永恆。
然而,整個世界扭曲起來,日月墜落,山崩海嘯。天塌地陷,陰陽不分,春景一去不復返,只有一片黑白。
黑白的盡頭,是混沌,是虛無。
元化聞的世界,變成一片虛無。
從孟帥的角度看,事情更簡單。他扔出去一個點,擴展成一個世界,但世界只存在一瞬間,譬如朝露,從葉脈垂落葉尖,往下掉落,落到地上的瞬間,就是世界毀滅那一刻。
霎時間,仿佛按下了倒放鍵,世界怎麼從混沌走向清明,就怎麼從清明返回混沌,所有欣欣向榮的元素瞬間崩塌,世界倒旋著返回一個點,一個比最初始還小的質點。
那一點光芒雖然還是色彩斑斕,卻像是退了光芒的寶珠,顯得黯淡無光。之前是最光彩奪目的寶石,現在就像一顆蒙塵的鵝卵石,即使再欣賞它的色彩,終究不是珠玉了。
彩石落在地上,滾了幾滾,從高台的欄杆縫隙掉了下去。這時那些泥土人也崩不住,全部化為泥沙自動退去,高台上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沒有元化聞的影子,連那個丹鼎都不見了。
剛剛在高台上爆發的力量,是一個世界湮滅的力量。儘管那個世界只是臨時的,硬撐起來的小世界,但它也是完整的世界,它毀滅帶來的力量,遠比空間崩潰更強大。不管是人還是「神」都不可能倖存。
除非元化聞足夠幸運,站的位置極好,那麼他的身體將化為元素之一,與其他收縮的元素一起,成為世界遺珠的一部分,以某種角度來看,可以說是永生,而不是像最常見的情況那樣,在世界湮滅的風暴中被絞成飛灰。
不管他是不是以某種形式「存在」,對於孟帥來說沒有區別。反正他的眼睛裡,不會再看到靜如翩翩公子,動如驚天傻x的元化聞了。
確認了這個結果,孟帥只覺得疲憊異常,身體一軟,墜了下去。
生成一個世界,控制一個世界,毀滅一個世界,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做完這些事,消耗之大可以想像,這還是孟帥第一次真正動手嘗試,若非他在神廟中有所獲得,只怕已經化為人乾兒了。
落在地上,孟帥仰天倒了下去。隨著元化聞的消失,所有的泥土人都憑空消散了。當然他種植的青草植被更不見蹤影,周圍又變為一片荒僻的平原,神殿的廢墟留在遠處,靜靜地安度狂飆過後的寧靜。
說實話,他要感謝那個高台。正是那個高台強大的保護,讓世界湮滅的驚濤駭浪局限在小小的空間中。雖然高台附近的土地還是被波及,下陷成了無底深坑。但遠處還有土地留下來,不然孟帥想倒下都沒地方接著。
雖然疲憊至極,但他頭腦並不昏沉,相反精神還很振奮。仿佛有一股興奮力量在支持著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
結束了麼?還有其他的關卡麼?
如果有,什麼時候出現?如果沒有,接下來會怎麼辦?
仿佛在回答他的疑問,在他的目光凝視下,天空漸漸變了顏色。
本來蔚藍的天空,漸漸變成了綠色。就是之前孟帥手中誕生的,那充滿生命的綠色。
不只是天空變色,周圍一切景色變得模糊,最終消失,只剩下一片綠光。他就像進入了一個綠色的盒子,從上到下一片翠綠,除了純色之外,空曠無一物。
孟帥懶洋洋的坐起身,感覺自己就像漂浮在異度空間一樣,平靜中帶著些調侃道:「這是哪裡?登錄空間嗎?」
綠色的空間之中,突然閃開一道門戶,一個白衣人從中走出。
孟帥道:「果然是你,白也。」
白也兩個字出口,他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堤壩崩潰了一般,無數記憶轟的一聲滾滾而出。
前世、今生、家人、朋友、師門、愛情……無數過往迅速充斥了他的大腦,讓他猝不及防的「啊」了一聲,按住了腦袋。
等到這一波記憶潮水平靜下來,孟帥再抬起頭時,狀態完全不同。
不光是缺失的精力補回來了,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想起來了。以往的記憶一點不差的回流,他又是一個完全的孟帥了。
不但是之前那個孟帥,更是擁有這段時間完整記憶的孟帥,比之前更進一步的孟帥。
不過,有得就有失,他發現自己的力量也流失了一大部分。之前在海上聚集起來的神力,還有在神廟中得到的傳承大部分流失了。但還有一小部分保留下來。
一來,正如他猜想的那樣,他已經是徹徹底底的神武道了。拭去了神力膨脹的加成,他依舊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神」,和肉體凡胎有天壤之別。
二來,在神廟中得到的,除了那些最純粹的力量散去以外,更多的傳承和記憶還在他腦海里躺著,只是需要重新消化吸收,去蕪存菁,而不是如之前那樣一股腦的收為己用。
恢復了記憶,孟帥感覺脫胎換骨一般,長出一口氣,直起身子道:「白兄,別來無恙。」
白也點點頭,道:「還好。」
孟帥道:「白兄,你是不是特別清閒?」
白也道:「並沒有。」
孟帥笑道:「既然如此,你幹嘛這麼積極的給我找事?元化聞那孫子最後變成了精神分裂的神棍,就是你弄的吧?最後搞出個大新聞,難道是你的樂趣?」
白也略一沉默,道:「是我。我只是想試試。」
孟帥道:「試什麼?」
白也道:「能不能和那人對抗。」
孟帥莫名道:「什麼意思?誰?高台的主人?那是誰?」
白也道:「我也不知道。」他看見孟帥錯愕中帶著不爽的表情,難得的苦笑了一下,道,「我的腦海中有那個人的影子,我知道那人神通廣大,是將來一定會遇到的勁敵。我想試一試,能不能打敗。」
孟帥對這個解釋一點兒也不滿意,道:「是你要打敗他吧?又不是我。你為什麼自己不上?」
白也道:「我不行的。我沒辦法和那人抗衡,不是不能,是不能。也許你能?我只想試試。」
孟帥越發摸不著頭腦,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看白也也眼神恍惚,有些無奈道,「好吧,就算是你受了什麼創傷,要把這個光榮而見鬼的任務交給我。現在我贏了,你要怎樣?」
白也道:「你並沒有贏。」
孟帥一陣光火,道:「難道還是我輸了麼?元化聞那孫子被我打成什麼樣你看見了麼?難道不是我贏了,還是他贏嗎?」
白也道:「我知道,但你並沒有贏那個人,你只是贏了元化聞而已。」
他接著解釋道:「我想要的勝利,是你繼承了神廟,他繼承了高台,你們各自作為繼承人構建如當初一般的世界,然後你用世界打敗他的世界,證明神廟的傳承更勝一籌。可是你後來放棄了正面決戰,改用釜底抽薪,直接把他這個中樞撬了,贏下這場。雖然是你贏了,但不是我想像的贏法。」
孟帥倒無話可說。正如白也所說,他是採用了斬首戰術,將元化聞從防禦中心隔開,再用最強招數直擊,那也是當時最湊效的戰術。當下不爽道:「我用的戰術是沒錯的,以正合以奇勝。你非要正面硬剛你不早說?」
白也道:「我早說了你能贏嗎?」
孟帥大為不快,道:「從那神廟的樣子就知道,當初雙方的戰爭也是神廟輸了吧?難道不是本身技不如人?我繼承神廟的力量,本來就矮人一截。再加上那裡是他主場,給的時間又有限。你把天時地利都弄到對面去,就給我一個爛攤子,還想叫我漂漂亮亮的贏,不如做夢還更快些。」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白也輕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是我太急了。你說的沒錯,本來就是技不如人。」他說著,身影漸漸虛化。
孟帥忙道:「你去哪裡?我又要去哪裡?」
白也道:「我本來就是不速之客,插手了旁人的布置。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時間了,我會送你禮物賠罪的。你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說罷身影消散。
隨著他的消失,綠光也消散,孟帥腳下一虛,落出綠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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