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鄉,西湖中學。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不知不覺程江河鄉村教書匠的歲月又度過了兩個春秋,這對於那些心浮氣躁、急於跳出藩籬的同事來說,這種平淡的日子還真有些度日如年,想要脫離這個聽膩了蛙鳴蛐叫,看不到霓虹彩燈的環境,算是遙遙無期。
可程江河夫婦倒是能穩定心神,顯得不慌不躁。
徐冬梅在基層氣象站混資歷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按照徐黃生最初的計劃,開始著手準備將其調回市局,水到渠成地坐上辦公桌。
至於程江河,徐黃生幾次想插手干預,都被他以各種理由婉拒。對於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婿,心生埋怨的徐黃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翁婿間還冷戰了一段時間,也多虧了徐冬梅在其中插科打諢的調停,二人才沒鬧出太大的矛盾來。
幾年下來,徐冬梅也習慣這種充斥田園氣息的生活,而且主動擔負起了家務,儼然從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轉變成為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小媳婦,整個身心都放在了對程江河的殷殷照顧上,變化之大令人瞠目結舌。
對於此,程江河既是欣慰又是愧疚。
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放棄了都市優越的生活,一頭扎進這窮鄉僻壤里,從一個被伺候者轉變成伺候者,年復一年的無怨無悔。
不得不說徐冬梅對自己的情感真摯而恆遠。
程江河的宿舍外,幾個簡單的木樁上平行拉著道道鐵絲,程江河正在裡面忙活著,不一會就掛滿了一排排洗好的衣物。
嘩嘩的洗衣聲傳來,只見徐冬梅穿著樸素的秋衫挽起衣袖,坐在小板凳上漿洗著衣物,斗大的鋁盆與嬌小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河,哎呀,擰不動,來幫我一把,手上實在是沒勁了!」
一陣嬌呼傳來,程江河從晾曬的衣物後面探出頭來,幾步來到徐冬梅身前,看著妻子纖細的素手有些發紅,憐惜地道:「算了,冬梅,剩下的你放著我來洗吧!」
徐冬梅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若無其事地道:「沒事,剩下的都是小件了,我可以的。」
程江河上手幫著忙,不由地嘆息道:「哎,真是難為你這個大家閨秀跟著我在這裡受苦了。」
「知道我受苦啊,以後你就對我好點,可不能想姐夫那樣」徐冬梅俏皮地翻了個白眼,突然警覺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趕緊訕訕道:「呃對不起啊,江河,我又說錯話了」
想起何亦安與程江水悲催的結局,程江河忍不住心頭髮苦。
一個是血脈相連的大姐,一個是情深義重的大哥,都是跟自己休戚相關的人,可最終鬧得支離破碎、勞燕分飛,夾在中間自己卻是無能為力,只能望洋興嘆,連一絲挽回的辦法都想不出來,真是白瞎了這些年苦讀的書本。
也因此,程江河鬱鬱寡歡了好一陣子。
看著丈夫陡然的沉默,徐冬梅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氣啦?」
「沒有,只是有點惋惜。」
程江河耷拉著腦袋,對著手下的衣物黯然地發力。
「是啊,誰會想到那麼難才走到一起的夫妻,會弄到這步田地呢。」
徐冬梅感慨著,話音一轉,眉宇間突然帶出幾分憂色來:「江河,以後我要是有什麼做不對的地方,打我罵我都行,你可別憋在心裡啊!」
都嫁做人婦這麼久了,徐冬梅依舊是那般的天真爛漫,話語裡天馬行空的憂慮,讓程江河有些哭笑不得,這倒間接地稍稍沖淡了些他心頭的煩悶。
程江河抬起頭來,溫言道:「你呀,別什麼都往自個身上套,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的,自個嚇自個好玩嗎?」
徐冬梅嘟了嘟嘴,憂心不減反增:「有了這麼個事,我當然怕了。再說了,過段時間我就要返回市里了,留下你一個人在農村,我能不擔心嗎?」
程江河瞪了瞪眼,悻悻地道:「怕什麼?怕我和亦安哥一個模子啊!瞧你那擔心的樣,我是誰你不了解麼?」
看著丈夫責怪的目光,徐冬梅頓時笑靨如花起來:「嘻嘻,我當然了解了,我們江河絕對不會出那樣的事。」
程江河頓了頓,抬起頭來,溫潤如玉眸色,蘊含著款款的深情:「謝謝你啊,冬梅!」
徐冬梅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道:「呃,謝我什麼啊?」
程江河抿了抿嘴,眉眼間顯出幾分嚴肅與鄭重來:「謝謝你對我的付出,也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更謝謝你的不離不棄!」
程江河眼眸里流動著的那份真摯,像一股股暖流滋潤著心田,徐冬梅柔聲道:「江河,我也要謝謝你呢,一直都對我這麼好!江河,我們以後誰也不離開誰!」
程江河懇切地點點頭:「嗯,會的!」
徐冬梅伸出了一隻手,小拇指調皮地彎彎翹起:「那我們拉鉤!」
「呵呵,又不是小孩子還來這個啊!」妻子充滿童趣的認真,讓程江河忍俊不禁。
「拉嘛,拉嘛!」徐冬梅嬌聲地催促著。
程江河苦笑地搖搖頭,伸出手指來:「好好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你呀!」
徐東梅喜滋滋地詢問道:「一百年都不許變哦?」
徐冬梅的執意,其實程江河心裡明白。
有何亦安的事例放在眼前,那般青梅竹馬沉澱下來的夫妻情感都能被顛覆摧毀,更何況自己呢。這不是庸人自擾,也並非疑神疑鬼,只是出自一個女人單純的憂慮。
換言之,徐冬梅對自己又何嘗不是情根深種呢!
明了這些,程江河錚錚點點頭:「好!一百年都不變!」
正當二人卿卿我我的時候,校長劉志明胳膊肘里夾著份文件,笑容滿面地走來,看著夫妻倆親密無間的拉著勾,眼眸里充滿了羨慕。
「哎呀,看著你們小夫妻倆這麼恩愛,我都想我家的那個婆姨了。」
程江河老臉一紅,趕緊起身道:「是校長啊,冬梅,趕緊給校長搬個凳子來。」
徐冬梅臉頰上也湧上一朵紅暈,好在都是熟人,也不怕對方笑話,隨即搬了把凳子放在程江河對面,說道:「校長啊,您愛人也好久沒來了吧,實在不行就休個假回去看看唄。」
劉志明妥妥地坐了下來,笑呵呵地揮揮手道:「算了,咱這學校不是我吹牛啊,離了我還真轉不動呢。」
程江河微笑地迎合道:「呵呵,可不是嘛,要不是您在這坐鎮啊,大家可都要抓瞎呢。」
「呵呵,這個恭維話我愛聽,本來我是一直把你家江河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可惜啊,我們這個廟啊終究是太小了,江河這座大佛啊,我們還真是留不住呢!」
徐冬梅勾了勾耳畔的髮絲,帶著些許的奉承說道:「校長瞧您說的,江河在這還都虧了您的支持和幫助,學了不少的東西呢。他有什麼進步啊,可都是您的功勞。」
「呵,這種功勞我可不敢搶啊,這都是江河自個努力得來的。」
劉志明笑呵呵地連連擺手,看著相濡以沫的夫妻二人,話中有話地感嘆道:「我啊,還真是捨不得讓你走啊,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長出翅膀的雛鷹總是要高飛的!」
程江河愣了愣,疑惑地問道:「校長,您這是」
劉志明順手將文件袋遞了過來,暢然的笑意裡帶點神秘:「呵呵,來,看看這個!」
「這,這是什麼?」
待看清了上面的內容,程江河忍不住驚呼道:「調令?」
劉志明拍了拍程江河的肩膀,喜意盎然:「恭喜你啊江河,你被正式調到甘泉中學任教啦!」
「啪!」
徐冬梅手裡的衣物掉入盆中,四下濺起水花,狂喜間趕忙湊了過來,顫顫地問道:「這這是真的嗎?江河」
程江河也是激動不已:「是真的,是真的!」
徐冬梅頓時雀躍起來:「啊,太好了,太好了,江河,那可是我們的母校啊!」
「是啊,是啊!」程江河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了。
「呵呵,看把你們高興的!」
這個自己最欣賞的老師,憑藉著自己卓絕的能力,終於插上了飛翔的翅膀,劉志明也是一陣的欣慰與感懷:「江河啊,我相信,終有一天你能夠在教育領域成就一番大作為的。飛吧,飛得越遠越好,不要有什麼顧慮!」
程江河情真意切地道:「校長,謝謝,謝謝您!」
徐冬梅也殷殷向前:「校長,謝謝了!」
順風適合行走,逆風更適合飛翔,人生路上什麼都不怕,就怕自己投降。
這一刻程江河真的飛了起來,寒門出身的他也終於迎來了這一日。
沒有接梯爬牆,沒有依賴裙帶,僅憑不懈的努力證明了自己,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份來自心中的傲氣與坦然別提有多麼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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