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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天劫未至,而眾神卻可被一物煉化,除了煉神酒,唯有八卦爐。八卦爐中非但存有天地原液,更有六丁神火,這是最讓人忌憚的所在。
於是乎,奉玉帝之命,在兜率宮監察煉妖的,可謂是豪華陣容:不必說御前青睞有加的翊聖真君和武曲星君組建煉妖大隊,又有四大帝君蒞臨指導,五方五老考察調研,六司七元來訪觀摩,八極九曜悉數到場,各個一團和氣,陪著笑臉,又高屋建瓴地親切指導著爐旁小藥童的扇風穩火煉妖工程;外圍更有六丁六甲,雷部骨幹與電部精英,將整個兜率宮占領得水泄不通;暗中又有監察各級煉妖監察人員的監察人員,即是糾察靈官的大部人馬,紛紛隱匿身形,化成空氣,一眼不眨,一耳不閉,時刻監聽監視;糾察靈官人馬之外,又有千里眼與順風耳作為監視,分秒不誤地做著全程直播……
然而時光一天天的過去,玉帝從最初的意氣風發與激情澎湃,終於變得單調無趣與索然寡味;整支無懈可擊的監察隊伍,也終於無可避免的由最初的一絲不苟與嚴防死守,變得草率敷衍與心不在焉。
即便不是如此,身為道祖的太上老君,也是全不在意。
看著粉墨登場的各色人等,他巍然一笑,道袍一振,一片無色無相的奇異空間已將所有閒雜人等盡皆隔離在外,自己只與搗藥的金靈童子共處一境。
金靈童子仿若魂魄被奪,傀儡般痴痴問道:「敢問道祖,八卦爐能煉世間仙器神丹,卻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道祖道:「我有九轉還丹,垂危保命,延年益壽。但是若然魂靈已去,無濟於事。」
金靈童子又道:「天下可曾傳有此法?天人皆有傳說,啟動『焰摩天』者,即可翻天覆地無所不能,究竟事實如何?」
道祖道:「焰摩天乃是盤古大神藉以開天闢地的法器,啟動焰摩天確可扭轉乾坤、逆天改命,但是危險係數極大,運用不當,即有三界盡毀之患。當年曾被共工激活,然而中道崩殂,怒觸不周山。後為女媧大神所封印,非天命所歸,不能擅自啟動。」
金靈童子打破沙鍋問到底:「焰摩天而今封印在何處?又要如何才能啟動?」
道祖道:「焰摩天封印在三界盡頭不周山下,然而何處為三界盡頭,而今不周山又淪落何方,無人可知,只有人間五老,或已掌握些許蛛絲馬跡。若要尋蹤,非人間五老指引不可。至於如何啟動,當年女媧大神曾經留有法門,唯天命之人可以洞悉真諦。……」
雖然兜率宮內的諸神群仙全然不知道祖與仙童的這場對話,但是八卦爐中的悟空卻如空谷傳音般收入腦海。
爐中神火越發至於純青之色,蓋世火焰登峰造極,悟空深受煎熬之苦,卻只有等待時機。
直等到七七四十九個天日,煉化期滿。開爐之日,大神雲集,玉帝親自到場,人山人海,前呼後擁,一如當日起火的盛況。爐蓋開啟的一剎那,一道金色光芒猛然炸出,整個丹爐應聲倒地,一個鬼影左衝右突,猶如霹靂亂躥,閃電奔襲。
那個尚且燃燒著火焰的猩魔妖,瞪著一雙火眼金睛,好似癲癇的白額虎,瘋狂的獨角龍。一條金棒亂打一氣,一個身影翻天覆地。眾神來不及目瞪口呆,下意識間倉惶躲避,亂作一團。整座兜率宮雞飛狗跳,半個離恨天六畜不安。
待到玉帝當機立斷,組織攻擊隊形,悟空卻早已縱出南天門,潛入人間。
一片狼藉的兜率宮裡,太上老君拿起歪倒的寶葫蘆,知道那顆九轉金丹已被猩魔妖趁亂取走,只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天地越加驚悚、惶恐而無所適從之時,悟空正坐在雲端之上,俯瞰整個光怪陸離而波譎雲詭的大千世界。
他已穿透冥界,直入翠雲宮;他再次潛入諦聽的意識空間,他想用那雙火眼金睛看透布局在玲瓏周圍的所有迷障,但他卻是什麼都沒有看破。他只看到重重迷霧中,那個至高無上的三界至尊掛在嘴角陰森詭異的冷笑;他奪命狂奔過去,揮手去抓,卻是白蒙蒙什麼都沒有。
茫茫紅塵,謎之世界。萬物生靈究竟因何而生,為何而死,人生的意義何在?宇宙何源,天道何往?芸芸眾生又作為怎樣的棋子,存在於怎樣的棋局之中,生死由命,任人擺布,身陷輪迴,渾渾噩噩?
他的目光終於慢慢收緊,落到掌中的九轉金丹上面。他極目遠眺,整個東勝神洲還是盛世之象,那座花果山也是一派祥和,各種生靈沿襲宿命,循規蹈矩地活動在自己命中注定的軌跡上。
——但是,透過這雙火眼金睛,為何在這繁花似錦的下面,原本各種活脫脫的生命,卻似被擰住發條的機械木偶,長著毫無生機的笑臉,邁著殭屍般的生硬步伐,如同一群行屍走肉?難道在這千里同風、四海昇平的表象背後,卻有一種欲蓋彌彰、遮掩不住的荒誕,呼之-欲出?
耳邊響起一聲悶吼,心中撕開一塊大地,悟空前所未有地發慌。沉下雲頭,降落紅塵,越接近花果山的地面,那些繁榮祥和的假象越是支離破碎,而那慘絕人寰的本來面目越是觸目驚心。一切的一切,都突破了他的想像。他不敢相信,那個曾經絕世獨立、山青水美的花果山,已經淪為一片焦土!
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就是花果山!這個夷為平地的廢墟,就是花果山!這個余焰未熄、堆積如山的灰燼,就是花果山!這個生靈塗炭、萬物滅絕的地獄,就是他的花果山!……
他仰天長嘯,他嚎啕痛哭,他的靈魂天崩地裂,他的心扉悲痛欲絕。
他看到了生靈的掙扎,他見到了萬物的嘶喊,他聽到了世界的哀嚎。
他不計生死地挖開這廢墟,他不顧一切地刨開那地獄。
然而一切如飛灰,一切皆煙滅,一切已再不可復得。
「整整五十年了!……」
背後有一個黯然銷魂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仿若經歷一番肅殺最終凋零枯萎的勁松。他的身形仍舊不失為龐大,卻在此時只是虛張聲勢的架子——哀毀骨立,體瘦如柴,那副獨樹一幟的牛角,雖然仍舊別具一格,卻早已不復他當年的風采——隱約刻滿了累累傷痕,已被塵網牽製得更深。
悟空在淚眼婆娑中見到他,情難自已,滿腔悲憤,雷嗔電怒地狂吼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牛魔王無動於衷,毫無表情地看看整個已然毀滅的世界,輕坐在一段灰黑的炭木上,波瀾不驚道:「我不顧一切地活下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在這場整整燒了五十年的天雷地火中,每個人的死相。」他仰起頭,指著陰霾晦暗的天空,欲哭無淚道:「地火燃石與金剛結界同時降落,當大家發現熏天烈焰已無法控制之時,所有人已經無處可逃。那些小牛淒涼地慘叫,那些猴崽無助地哭嚎。那些生靈徒勞地奔跑,那些草木無奈地燃燒。燃燒啊,燃燒!直至天地皆陷於火海,待斃的羔羊灰飛煙滅,猶斗的困獸無力抗爭。世界在眼前毀滅,地獄在身邊形成!……」
悟空早已熔化,他的蓄積兩世的淚水,即將傾瀉殆盡。
牛魔王卻不管不顧,繼續痛訴前塵:「世間恐怖的不是地獄,是親眼看見地獄的形成;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死亡鋪天蓋地,卻讓自己苟且獨活;絕望的不是將死之時,而是知道那個唯一的救星之光,遙遙無期。可嘆那蛟魔王與禺狨王攻擊結界到底,那猴寶兒至死保持著拋灑猴毛、仰望天空的姿勢,直至化成灰燼。……」
悟空的靈魂已然完全炸裂,仿佛元神盡廢,所有精神被掏空;下意識中,卻還抱頭痛哭:「別再說了,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你還要聽!……」牛魔王撕扯著嗓子,歇斯底里叫道,「你還要聽聽我們這些微末草芥的聲音,好讓這個世界知道我們曾經來過。這個讓我們又愛又恨的世界啊,在光鮮亮麗之下,在繁華喧囂的背後,在那些春風不度、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卑微低賤、螻蟻一樣的小人物們正在掙扎、正在撕扯、正在痛苦、正在彷徨。他們不甘,他們無奈,他們弱小,他們骯髒。他們曾有夢想,他們曾經希望。昨夜他們萬念俱灰,今晨又已打滿雞血,就算他們的靈魂被人踩在地上,也還有人笑出聲來。因為他們想要活著,想要好好活著。為了活著,他們筋疲力盡,他們聲嘶力竭,他們一遍遍的失望,又一遍遍的希望,只想有個立足之地,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著,行嗎?」
牛魔王那憔悴悲涼的背影,已經黯然消失在黯然的天邊,悟空仍舊兩眼淚流,整個靈魂如同注滿了鉛液。掌中那顆九轉金丹已被攥成粉末,凌厲的指甲卻還止不住地扣進血肉當中。
迷濛如水簾的視線里,一個老的像是枯樹皮一樣的臉孔悄然浮現。悟空知道他是花果山的土地神,當下暴怒而發,閃電般將他揪住,蟹螯般夾住他的嗓門,噙滿眼淚,痛不欲生地嘶吼道:「你這一方土地,花果山的守護神,當時你在哪裡?你——在——哪——里?」
「『守護神』?……『神仙』?……」
土地神被悟空鉗住,並沒有任何反抗掙扎的意圖,枯樹一樣的面容間淒涼一笑,一滴松油似的老淚滑落到悟空的手背上。
悟空的手臂不由得顫抖起來,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在八卦爐中聽到道祖所說的「焰摩天」,仿佛爐中的烈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瞬間讓他瀕臨沸騰。他一遲疑,索性將這土地佬遠遠地丟出去,隨即胡亂抹一把淚眼,轉身大步而去。
土地神看著悟空那破釜沉舟的堅定背影,兀自淚光閃閃,扼腕興嘆道:「我從未想過,『神仙』、『守護神』卻已是如此令人羞愧難當的稱謂。」
當年那些從天而降的神仙,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正統尊貴的神仙。煉獄般的地火結界之外,神仙們一如魔鬼般的猙獰的狂笑,已讓整個天地變得歪斜扭曲。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些天地化生的異能神力,為正統所收服的就是『神仙』,游離於正統之外的便是『妖魔』。原來這個世界上,本沒有妖魔,有了神仙,也便有了妖魔!……」
悟空雖已離去,土地神那振聾發聵的感嘆卻如電波一樣,穿透耳膜,直指人心。仿若一股催化的力量,他心中的烈火越發洶湧澎湃,他那百鍊成鋼的意志越發堅不可摧,他的目光更是浴火重生一般,非天地毀滅不能動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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