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而言,坐落在長安西面約兩百里外的塢,其面積是在不停變化的。 小 說 .
以周長四五里來算,約後世0.25平方千米左右的面積而言,這無疑是個建築面積巨大的區域,甚至可以稱之為小城,因為0.25平方千米等於二十五萬平方米,等於三百七十五畝,而這意味著塢中上上下下四五千人平均下來不過十幾個人便占了一畝地,反而顯得有些過於寬闊了。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首先,塢堡內有一個獨立的核心建築區域,有獨立的內牆、樓閣、花園,裡面生活著董卓本人,還有他的家眷、幕僚、姬妾,只有董卓最信任的侍衛、屬吏才可以往來自如,普通士卒是進不來的。
其次,塢堡外面的夯土牆壁太厚了,再加上壕溝、內壁後的通道等配套防禦措施,也無疑占有了大量的建築面積。
類似還有倉儲區域……莫忘了,董卓在這裡堆積了大量的金銀財富和糧食布匹等物資,他之前為了搜刮財富,不僅利用遷都大面積公開掠奪河南地區的公私財貨,甚至到了關中後還讓司隸校尉嚴刑峻法,逼迫關中富戶獻出家產,這是何等巨大的一筆財富和物資?
總而言之,塢雖大,可三千甲士在裡面屯駐卻顯得格外擁擠。
實際上,這三千鐵甲軍士,平日裡根本就是在塢堡外活動的,甚至萬歲塢外本就有一座小型軍營,而且此地通過馳道能夠連接縣縣城,很輕鬆便能與縣中往來交接……也就是公孫突然間大軍壓境,這才逼得他們倉促入塢中防守。
而考慮到塢初成不久,很多生活設施不完善,那問題可能就更嚴重了!
當然,塢堡內被重重包圍的三千甲士有些難受,塢堡外的『幽州軍』也有些忐忑,因為後者畢竟是花了四天半的時間輕騎奔襲五百里而來,孤軍深入這四個字,騎馬行軍的時候來不及想太多,一停下來還是很忐忑的……更不用說,這些兵馬本就全是降兵。
所以說,如果散關的董卓部將王方率大軍先至,並且突破到萬歲塢跟前與董卓匯合,那勝負未可知曉。便是突破不了公孫的包圍,只在附近立足,也足以會把局勢從衛將軍對董太師的包圍姿態,變成對峙局面。
而那同樣不是公孫願意接受的。
不過,在董卓的翹首以盼與兩軍將士的煎熬中,也在公孫的冷眼相對下,第一個到來的卻不是王方的部隊,而是來自於鄰郡左馮翊的一支民夫部隊,後者在一名左馮翊郡中破位知名郡吏的帶領下於六月初一日風塵僕僕的趕到了塢之下,並直接到公孫營中扮演了戰時輔兵的角色。
平心而論,這支隊伍的到來連公孫都沒有預想到,只能說這個喚做張既的年輕郡吏太大膽了見了面才知道,這支足足有七八百人的民夫隊伍根本就不是郡中派來的,而是他張德容自家的徒附、賓客偽裝的。
但不得不說,效果極佳。
張既打著左馮翊郡中的旗號,首先表明立場,對周圍官府的震動可想而知,而他的到來也極大的穩定了很多關中出身的降兵軍心,更讓塢堡中的董卓軍陷入到了進一步的恐慌之中。
當然,這次冒險也讓公孫牢牢記住了張德榮的名字這小子雖然家資巨富,卻是典型的寒門出身,祖上沒有一個做到六百石的,與賈逵完全相反。然而,僅憑此一事便可知,其人水平根本不亞於賈逵,甚至膽氣更足!
於是乎,千金買馬骨也好,論功行賞也罷,公孫當即表了這個剛剛加冠的左馮翊郡中小吏為右扶風縣縣令,秩六百石。
至於張德榮俯身稱謝之後,直接表示,願暫時代行縣縣令之職,而此番事了,還是想入衛將軍白馬義從以作鍛煉……那就更是讓公孫滿意了。
不過,該來的遲早得來,六月初七這一日上午,預料中的王方部七八千人,還是出現在了渭水南岸。但是,讓董卓大加失望的是,王方來到五丈原前,看著山上的營壘,居然選擇了後退數里立寨。
對此,公孫也覺得很失望,於是晚上的時候,其人復又在漫天銀河之下登上了已經被夯實為足足七丈高的寬闊營中將台,負手迎風,望著渭南的五丈原方向出神。
話說,此時此刻,公孫往日身側的心腹皆不在身邊,不要說婁子伯與韓義公,便是戲志才與白馬義從的諸人也都在當日被他驅往蒲津或者河東,其中甚至包括張遼的兄長、徐榮的族弟,而唯一留在身邊的舊人司馬朗,也被賈詡要求留下,領人去堵武關了。
至於未及加冠的賈逵,雖然為人通脫,也是可用之才,卻怎麼都算不上是心腹的。
當然了,賈逵本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沒有這個覺悟,其人侍在公孫身後,終於是沒有忍住而開口了:
「君侯在看什麼?」
「與其說是看什麼,倒不如說是在等什麼。」公孫有些百無聊賴的感覺,便直接回身坐到了高台上原本就備著的馬扎之上,然後繼續望著五丈原而嘆。
「那君侯在等什麼?」賈逵愈發好奇。「可是張司馬之前有什麼言語或者匯報?」
「並沒有。」公孫不以為意道。「但是我覺得他今夜或許會有所為,所以想來看看。」
賈逵茫然不解。
「有什麼疑慮不妨直言。」公孫幽幽嘆道。「我留你在我身邊,本就是要有所鍛煉的。」
「是,」賈逵聞言倒也誠懇。「只是好奇。君侯與張司馬固然有些淵源,但稱不上熟悉吧?其人投奔君侯也不過是區區一月,而且這月余也不見君侯與張司馬有多少交流,既如此,君侯為何能如此信重張司馬,而且用之無疑,甚至還有所期待呢?」
「這是個好問題。」公孫終於有所動容,然後輕笑反問。「但你覺得我一個白馬將軍,會連一匹馬的脾性都摸不透嗎?還要花上幾年時間調教?」
賈逵旋即失笑:「君侯將人看做馬嗎?」
「我還將一些人看做豚犬呢!」公孫坦然而答。「不過是見人見得多了,分門別類,一望便知罷了。」
賈逵若有所悟。
「其實何止張文遠是匹馬,徐伯進也是馬,便是義公也曾是馬。」公孫微微感嘆道。「這些人生於邊地,自恃武勇,兼有將才,天生便是天地生養的千里馬,而千里馬沒人騎又沒用,所以得尋個好主人才能真正馳騁千里……可是話又要說回來,和內地的駑馬力牛不同,這些邊郡駿馬或是魯莽無文,多有為禍之舉;或是野性難制,遇到壓不住自己的人就要尥蹶子……這種事情,放在平世也就是那樣而已,可於亂世卻要鬧出亂子,以至於為禍一方的。」
賈逵終於聽明白了:「若是如此說來,這些千里馬遇到能壓服自己的人,便反而會忠心不二,一力馳騁了?也只有遇到能夠壓服自己的人,方能不為禍?」
「所以啊。」公孫失笑道。「我才來看一看,這匹并州烈馬到底服不服我?!」
賈逵也跟著笑了起來:「既如此,屬下便隨君侯一起等一等便是。不過君侯……」
「什麼?」
「董仲穎也是善於馴馬之人吧?」賈逵忽然正色相詢。
「是啊。」公孫瞥了對方一眼,卻也沒有否認。「董卓此人本身就是一匹野馬出身,如何不懂得馴馬?只是這天下可不只有野馬的,咱們的董太師便是習慣了馴馬,最後將豚犬牛鹿雞統統當成了馬來馴,結果非但沒馴成,反而弄的天下各處缺位,卻又只能房中那些野馬去做牛雞要做的事情,最後鬧出了大亂子。」
賈逵心中一動,欲言又止。
「你是想問,什麼是什麼是雞,什麼是犬,什麼又是牛,然後你賈逵又是個什麼東西嗎?」公孫看都不看對方,便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屬下孟浪了,確實孟浪了。」賈逵尷尬而言。
「未及加冠,不過是個少年,在我身邊也不過是寫個文字、提個馬扎之類的,再孟浪也是能容你的。」公孫緩緩而言。「不像有些人,既然成年,又擔要責,甚至自以為能為天下事,那便要為自己的行徑負責了……」
賈逵不敢多言。
「其實,你問天下人的區別,我也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真要是認真區別,人哪裡能像牛馬那麼清晰分類呢?」公孫繼續認真言道。「邊郡人有邊郡人的壞處,野蠻粗俗、不知禮節,更重要的是不把人命當回事;而宛洛之輩也有宛洛之輩的不善,門生故吏,相互勾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至於互相包庇,互抬身價;輪到青徐一帶,卻又皓首窮經,百無一用,酸腐可笑;還有你們河東、太原、關中這些特殊郡國,幾種毛病都有,卻也俱存了幾種地方的好處……就好像你跟張既,一個寒門而豪富,一個世族而窮困,但有些地方卻一模一樣,都比邊郡人更曉得何為大義,也都比內郡人更懂得務實……所以說天下事,哪裡是這麼容易做的?而天下人,又哪裡是能分這麼清楚的?更不用提,還有些人,真的是王佐之才、良平之謀、衛霍之能、霸王之勇,這些人難道是可以用那些東西隨意概況的嗎?」
賈逵已經不敢吭聲了。
就這樣,銀河之下,將台之上,二人一站一立,沉默許久。
不過,這種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隨著時間來到三更夜半之時,五丈原側後方忽然火起,喊殺聲隔河數里可聞,登時驚醒了滿營之人,也驚得塢中紛亂一時。
公孫到底是沒有白等一場。
翌日天明,戰報傳來,張文遠夜間出全軍劫營,以兩千眾全潰敵八千,敵將王方死於亂兵之中,後來找尋辨別了半日才在某個士兵的革囊中尋到其人手機,然後又趕緊送過河來……當然,公孫看都沒看,便送到了塢堡中。
六月十日,又一支軍隊到來,卻是奉命疾馳而來的宇文黑獺和其部輕騎,後者順便帶來了董全軍撤退,卻在幽州軍全線追擊逼迫下演變成全軍潰退的消息。
這個消息雖然早在預料之中,卻還是重要至極,所以公孫依舊沒有忘記轉達給自己那位在塢堡中固守的舊交老友。
六月十三日,成廉、魏越復引三千騎兵來援,並捎帶來了董卓親弟董的人頭……當然,也被公孫送入了萬歲塢內。
六月十五日,馬騰韓遂舉涼州盤踞兩萬眾來到距離縣數十里外的美陽城北,卻又在聽聞董身死的消息後選擇逡巡不前。
六月十八,郭汜在左馮翊黃白城被當地一亭長所擒,轉送到追兵太史慈處,其人聽說要被送到萬歲塢前,以無面目對董卓,自請被處死,而太史子義憐其人尚有幾分忠心,便保其全屍,葬於當地。
翌日,韓當、高順、戲志才引全軍主力與白馬義從趕到了萬歲塢前,繼續合圍董卓,而公孫也終於得知,呂布倉惶逃回長安城,如今被城中執政者王允接納的消息。
六月下旬,王修、婁圭、田豐三人盡發河東、太原良家子五六萬眾渡過蒲津,沿途掃蕩地方、收納官府,並屯兵兩萬於長安城下。
消息傳來,馬騰韓遂遞交降表,願交質子,請為衛將軍侍從。
而七月初一,秋季的第一個夜晚,飛馬當空,銀河斜掛,更有流星無數劃破夜空……而第二日,看了一夜流星雨以至於失去耐性的公孫向已經出現懸索逃兵的萬歲塢中送去了一封書信與一件舊物。
舊物,自然是那柄二人初識相交的憑證,也就是那柄『項羽之斷刃』,對此,已經肥胖到連樓都不願意下的董卓早有所料。
至於書信,打開來看也不過區區二十字而已。
正所謂:
人生六十年,
如夢亦似幻。
有生斯有死,
董公何所憾?
「公孫文琪以為一封書信就能逼我去死嗎?」滿身酒氣的董卓拍案大笑,然後環顧左右。「今日敗是敗了,可要我拱手讓出首級,卻也未免小瞧了我吧?諸位,可有人願隨我殺出去,便是死在路上,但只要能讓公孫小兒驚上一驚,也不枉此世間走一遭?」
周圍一片沉默,而董卓細細看去,卻是忽然清醒了過來。
原來,此時此刻,堂下只有一個男子而已,乃是其人身側多年的軍事智囊,長史劉艾,之前就是他從城牆上接信,然後送過來的,此時聞的自家主公的酒後之言,卻也只能是立在堂中閉目以對罷了。
至於其餘滿堂侍立者,竟然全都是他的姬妾、美女,並無一兵一卒。
「我董仲穎是怎麼落到今日這個地步的呢?」董卓撫刀而嘆,恍然若失。
我是扶刀而嘆的分割線
「張既字德容,馮翊高陵人也。家富而門寒,年十六,為郡小吏。漢末,董卓亂政,太祖以賈詡計,入潼關趨五百里至塢,困董卓。時人心未定,蒲津戰事未平,關中人心固有向背之意,尤不敢明為之。既勸郡守盡發郡卒往助太祖,以成大計,郡守猶疑,既乃自捐家,得千人,假郡中旗鼓而往。太祖見之大喜,顧左右言:『此子膽略非常,固關西種也!』」《舊燕書》.卷七十四.列傳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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