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習習,暖氣如流。
晚間,公孫珣原本是捧著一卷《周易》研究頭頂的星星,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妖星亂世』之類徵兆的,但洛陽實在是比遼西那鬼地方強太多了,不要說人口經濟,哪怕是氣候都是如此,一陣陣風吹來,直把人熏的想要入睡。
其實,原本公孫珣還想再撐一會的,但忽然間又聽到了門外開始大呼小叫,惹的人心煩意亂,兩兩相加之下,他也只好返回後院歇息了。
只能說,好在這棟院子當初買的時候就是挑緱氏山腳下最大一處買的,地方足夠寬闊,後院那裡無論如何都還能安靜一些。
一夜無言,數日無事……是真的無事可做。
按照自家老娘的安排,公孫珣應該是要『努力聞達於諸侯,以求苟全性命於亂世』的。換句話說,也就是要和各路大佬交朋友,然後好借著這些人脈熬過那個亂世的。
所以之前,剛剛在緱氏山這裡落下腳,公孫珣就專門讓人去洛陽打探過各路大佬的消息了。
首先當然是曹孟德的消息了,結果也非常簡單,一直在洛陽的曹操去年底忽然離開,現在正在外地當官呢。
為什麼會這樣?
具體原因嘛,其實是因為一件『流於史冊』的事情——去年,大概就是自己族兄公孫瓚開啟了人生外掛的同時,這個『人妻曹』也被舉為洛陽北部尉負責洛陽北城的治安。然後,這曹孟德就跟自家老娘說的一模一樣,豎起五色棒,硬生生的把犯了宵禁的一個叫蹇圖的人給杖斃了。
而這個蹇圖不是別人,乃是正當寵宦官蹇碩的叔叔。
這裡務必要多扯一句,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後台大小的差距在這裡彰顯無疑。
人家曹孟德當眾杖斃了皇帝親信宦官蹇碩的親叔叔,屁事沒有,反而被宦官們捏著鼻子升了職,像送瘟神一樣送到了頓丘令這個千石級別的高位上。就這,曹操還嫌三嫌四了一番才去上任。
而公孫珣一行人呢,偷偷摸摸殺了趙忠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出五服的族侄,還一路擔驚受怕,來到河南才放下心來。
這一比較,真心讓人窩囊。
不過,和另外一位目前也不在洛陽的大人物相比,那就不是窩囊的問題了。
袁紹袁本初,這個四世三公家中的庶子,目前竟然也不在洛陽,而是也在外面當官。但是人家那官當的……四年前,剛剛十八歲,一出仕就直接被拜為郎,也就是公孫珣和公孫瓚孜孜以求的那個三署郎。然後前年,也就是熹平二年(173年)的時候,不到二十歲未加冠就破例被拜為濮陽長,算是典型的朝廷命官了。
當然了,人家那個家世,當這個官純粹是為了走程序,到了什麼時候,什麼樣的位置自然就會送到屁股底下。
曹操袁紹都不在,至於其他的各路大佬,什麼劉表、劉焉、劉虞,這些人當然有正在洛陽的,比如說劉表和劉焉都在,但問題在於這兩位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佬,你一個邊郡來的士子根本夠不到啊?
當然了,對這兩人公孫珣也有點興趣欠缺的感覺,一個荊州一個益州,除非事敗而走,否則根本夠不著。
而袁術……就不僅是地域的問題了,因為按照公孫大娘的說法,河北那地方應該依次是公孫瓚、袁紹、曹操,而袁術非但敗亡的太早,還跟袁紹關係極差。你說萬一跟袁術走的太近,到時候被袁紹當仇人看怎麼辦?
還有一個韓遂……這個是無意間打聽到的,被舉為孝廉,正在洛陽當三署郎呢。這位的地位不是很高,而且同為邊郡中人,估計是有共同話題的,倒是隨時可以過去拉一拉手,來一次握手言歡。
但是韓遂,怎麼說呢?一個未來的西涼大佬……公孫珣家卻在遼西,這種人交往了有個蛋用啊?還不如去找劉表呢!
於是乎,公孫珣是真的閒了下來,每天就只是按部就班的過著不用上課的放養大學生的生活,但卻根本不玩遊戲。
用劉備的話說,珣兄這日子過的無聊、無趣,也無味。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群人也總想把公孫珣給拉下水!
「珣兄,珣兄!」這日午後,公孫珣正在院中搖椅上讀書,劉備又雙叒叕如兔子一般飛速跑來了。「出事了,出事了,這次務必要幫我們一幫!」
公孫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然後翻了個身,假裝沒聽到。
「兄長,這次真不是找你玩樂,而是有正經事情,是伯圭兄讓我來喊你去商議的。」看到對方的反應,劉備趕緊道明了來意。
「具體什麼事情?」公孫珣沒好氣的坐起身來。
「賽車的事情。」劉備堂而皇之的答道。
公孫珣一翻身,繼續躺下去摸自己的竹簡了。
「是賽車出了事情!」劉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這才把事情給說了個清楚。「賽車一事我們被當地人耍了,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請你去出出主意。趕緊去吧,從伯圭兄往下,大家都在對面酒樓上等著呢……」
這下子,公孫珣無可奈何,只好再度起身,跟著這位混混版的『漢昭烈帝』去了——真沒轍,玩遊戲可以躲著,但是約架你無論如何都是躲不了的。
實際上,果然如劉備所言,被當做這群河北士子基地的那家酒樓中,滿滿騰騰的坐了人,而且個個面色鐵青,怒氣外溢,甚至和自己一樣無趣的甄逸都來了。
人多口雜,公孫珣坐了下來後費了好大勁才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事情還得從頭說起,從這一行人在冬日間來到此地以後說起。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在這年頭,公孫大娘說的很清楚,一個地域,一個出身,這二者引發的矛盾無論是誰都管不了的。那麼很自然的,正如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那樣,這緱氏山上下也自然會因為這些矛盾引發紛爭。
具體來說是這樣的,在這之前,這緱氏山的河北人無足輕重,最起碼這種年輕人之間的矛盾主要是在慕名來找盧植求學的達官貴人子弟和本地緱氏縣子弟之間展開。但是,當公孫兄弟一行人到來後,這種局勢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公孫珣有錢,而且在公孫大娘的放縱下他是真捨得花錢;甄逸有一個正出任執金吾的親伯父在洛陽城裡罩著;公孫瓚儀表堂堂,有那種天然的領袖能力;就連劉備都是個能挑事的……更別說這群河北來的士子中,那十幾個邊郡子弟能打能拼,十幾個冀州士子又能說會道,所謂上馬拉弓,下馬板磚,進學校講經,下窯子吹牛,不到兩個月,這群河北佬儼然就已經成為這緱氏山下一個著名的有活力社會團伙了。
而既然如此的話,很自然的就會遭受到針對……這次的賽車就是一個針對河北人的局。
「跑馬跑不過我們,玩樗蒲玩不過我們,打了一次還被我們按在地上揍,本以為這次賽車是最後一次了,誰成想還有這種手段在等著我們?」劉備嘰嘰喳喳,好像跑馬贏得那個人是他,揍人的那個也是他一樣。
「所以說,這個組織比賽的本地遊俠頭子早就被這些本地士子收買了,然後每次賽車我們必敗,以至於連續數次在眾人面前折損了臉面?」公孫珣無奈的問證道。「能確定是對方作弊了嗎?」
「就是這麼回事。」公孫瓚瓮聲瓮氣的答道。「那個叫原種的緱氏縣的遊俠頭子自己都承認了,車手都是他的人,他想要誰勝誰就能勝。」
「且不說這個,大兄嗓子怎麼回事?」公孫珣茫然不解。
「伯圭兄因為這事上火了,咽喉疼的厲害。」劉備在旁補充道。「我們實在是拿對方沒轍。」
「這有什麼沒轍的?」公孫珣無語至極。「你們不是都打過一架嗎?冤有頭債有主,再找那群人打一架便是!若是覺得只打人不能解氣,這次就把那群緱氏本地的垃圾堵在後山上,扒光了衣服吊在樹上打就是了!我們中不少人連鮮卑人都殺過,還能怕這群渣渣?」
「不是那群渣渣的問題。」公孫瓚壓著聲音解釋道。「那群貨色,想打就打,連日子都不用挑的……關鍵是我們竟然拿那個遊俠頭子沒轍,不然我也不會急成這樣。」
「為何會如此?」公孫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這地方終究是天子腳下。」一直沒開口的甄逸一針見血的解釋道。「而且這個喚做原種的遊俠頭子非但無賴,身份也過於低微。」
公孫珣恍然大悟。
是了,天子腳下,你自然不能犯下過於惡性的案件,這大漢朝幾百年多少腥風血雨的政治鬥爭,都是靠著一個洛陽獄吏拿著一個刑事案件發動突然襲擊搞成的。換言之,自己這些人可以在遼西明火執仗的殺人滅族,可以在河北蒙面突襲取人首級,但誰敢在這裡殺人?你弄殘廢了這廝恐怕也要變身通緝犯吧?你讓自家賓客去殺人那說不定也會恰好遇到一個破案高手外加強項令,然後把你抓進去吧?
至於簡單的教訓一下呢?不是說了嗎,這原種就是一個無賴,簡單教訓了恐怕沒用。
而且關鍵問題在於,雙方身份差距那麼大,過於較真會被人笑話,你可以一次次的跟本地士子們鬥氣,甚至鬥毆,但是死盯著一個遊俠頭子,那算什麼?甚至侮辱的過了頭也會被人瞧不起的!
可要是不去理會呢,這口氣又怎麼咽的下去……指不定那群本地人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不能直接下狠手,輕輕教訓一下又沒用,」公孫珣試圖總結道。「這麼放著不管太氣人,可要是太較真或者手段過髒也是我們丟人。所以,得儘快用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給他一個結果?」
「沒錯,這才找你過來商議一下。」公孫瓚壓著嗓子接過話來。「如何,有主意嗎?」
「有。」公孫珣眼皮都沒眨一下。「這事簡單……但諸位需要答應我,此事一旦了結,就要回山上認真讀書。」
「袁紹生而孤,幼為郎,容貌端正,威儀進止,動見仿效。弱冠除復陽長,有清能名。」——《漢末英雄記》.王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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