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嬴的這番話,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驚訝。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家主死了,他留下的姬妾怎麼處理,各國、各家處理的方法都不一樣。
一般來說,世家會勒令這些姬妾殉葬,也有窮到叮噹響,不要面子的世家會把她們轉賣出去,或者當作人情送出;宮中則會讓她們去守陵,或者在宮裡養到死;假如太后嫉妒昔日情敵,也會讓她們殉葬;或將她們趕出去,流落街頭,又或賞賜給臣子們,以作踐這些可憐的女子。
比如景太后的母親向姬就是被趕出宮的妃嬪,後來嫁了個姓梁的人,生下了穰侯梁冉。
將父親姬妾發嫁的例子非常少,少到一旦做了這種事,就必定會記載在史書上,還衍生出來了一個叫「結草」的典故。
但姜仲、蒙驁等人轉過彎來,立刻明白,這是好事!
這些宮人無論是出宮回家,還是由太后發嫁,歸根到底,最後都要嫁人。
根據昭國律法,女子要是十八歲還沒出嫁,當地官員就是失職,要丟烏紗帽的!若有寡婦不肯再嫁,地方官甚至會親自上場說媒。
二婚,三婚乃至四婚,在昭國都不會受歧視。
昭國律法還允許女子立戶——不想再嫁?那招贅嗎?只要你多生孩子,增產報國,我們允許女子當戶主!
也就是說,一旦昭王大量放宮人歸家,婚姻市場上立刻會多出一大批適齡女子。
同時,昭國講究得是首級記功,也就是說,昭軍雖然敗了,但還是有不少人勇猛作戰,奮力殺敵。而這些人都是要封賞、授田、賜爵的。
有了田,又有了地位、錢財和屋子,自然就缺個細君(妻子)了。
先王寵幸過的美人,當然輪不到這些人來娶,早被權貴們瓜分了。但大人物們看不上的昭宮宮人、宮婦,素質都很不錯。
首先,這批人個個都是良家子,家世清白;五官也端正,否則不能背選進宮;幹活還利索,畢竟在宮裡天天都要幹活,一旦失誤,被處死也不無可能。
普通人能娶個相貌端正、做事麻利的細君,不就足夠了?在昭宮幹過活,這更是吹噓的資本,臉上都有光啊!
戰爭,免不了有人折損,本來就要鼓勵老百姓多生孩子,才能多青壯繼續墾荒,打仗。
如今昭軍打了敗仗,更是需要提升士氣的時候。如果昭王能將宮中美人放出來,讓將士們能娶到細君,誰不感激涕零?
現在是五月,三個月之後便到了秋季。那時候百姓收割了糧食,手裡剛好有點錢,時間恰好合適。
想通這一點後,眾位臣子都認為,這是殷楚臨終前對兒子的交代,好讓少年昭王市恩於軍中,便沒人反對。
唯有阿蘅知道,先王根本沒對殷長嬴交代這些,他是自己想到的!
他是同情那些女子從此就要苦守深宮,所以網開一面嗎?不見得。
阿蘅不認為,殷長嬴會關心那些身份低微的宮人。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殷長贏是聽見馮夫人自盡後,突然生出的想法。
從殷楚咽氣,到馮夫人自盡,前後時間不超過一柱香。這意味著,馮夫人雖然沒資格來昭王寢宮,但她的消息卻十分靈通,才能這麼快地做出反應。
這令殷長嬴十分不快。
他忍不住想,馮夫人才在宮中經營多久,耳目就如此靈便。那壽陽太后,以及殷長嬴的叔叔伯伯,乃至爺爺輩的公子們,還有這些人的母親、妻子、兒女們,又在宮中有多少隱藏的勢力呢?
拋開守孝期不算,祖父文王正式在位不到一年,父親殷楚在位也只有四年,而後宮之中勢力盤根錯節,很可能交情綿延幾十年。
殷長嬴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更不屑於去處理、分辨這些宮人的忠奸。
但他也不能學他爹,分不清公卿的態度,就提姜仲上來,用姜仲去壓制眾臣。
朝堂能這麼玩,後宮卻不能。
所以,殷長嬴本能地做了最好的決定——將這些人全部放出去。
他也有這麼處理的權利,因為宮中的人理論上來說都是他的奴婢,受他支配,有資格反對這種事的只有三位太后。
偏偏她們不能說一個「不」,因為這是德政,不同意就是不夠仁慈,也會被宮人們所憎恨。
一個人困守宮中,為了獲得更好,只能攀附、結黨,甚至做很多違心的事情。但如果她們能出宮,能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好的活法呢?
她們還願意替「貴人」們賣命嗎?
對昭國來說,這也是有利的。太多女子留在宮中枯耗年歲,民間卻很多男人娶不到細君,不利於昭國的發展和穩定。
大批量放宮人出去,一能市恩於這些女子的家人們,二能令軍中感恩戴德,三能粗暴簡單地拆掉後宮的大部分勢力,四能獲仁德之名,可謂一舉多得。
至於宮中若是人手不夠……真到那時候,再征就是了,又有何難?
鑑於整個昭王寢宮都在阿蘅感知範圍內,所以她能清晰地察覺到,在場的宮人們,雖然表面上還是為殷楚的死而悲傷,但其實非常激動、興奮、雀躍。
如果有選擇,誰都不願當奴婢,干伺候人的活。很多人進宮,一是無法違抗王令,二是為了賭一步登天的機會。
但如今先王已逝,新王年少,她們的年紀太大,上位的機會十分渺茫。
既然如此,為何不出宮嫁人,去過平凡安穩的生活呢?也好過留在昭宮,動輒便有性命之憂。
而侍人們個個都很羨慕,可他們已經受了刑,只能留在宮廷,無處可去。
等等,好像有例外!
殷楚突然發現,宮人之中,有一人情緒截然不同。
她下意識地看了過去,震驚地發現,那個與宮人們一同跪在牆角陰影中,低眉順目的「人」,皮膚赫然是青色的,還覆蓋層層鱗片,並且,全身都在不斷往下滴墨綠色的,一看就讓人感覺噁心的粘液!
阿蘅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度看過去,卻發現那「人」還是如此,而身邊的其他宮人卻半點沒有察覺到,就好像跪在那裡的,是與她們一般無二的「人」!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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