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短路的大腦在一瞬間恢復了過來,通感所感知到的一切——陳宴甚至不知道通感到底怎麼從他的話中感知到這樣「隱秘」且完全沒有線索的信息,陳宴在這一瞬間變得很困惑,他心想,難道通感所感知到的並非僅僅只是情緒和記憶而已?
——在內心出現如此困惑的同時,通感告訴陳宴的明確答案——他說的是願望。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很緊張,不知道客人——這自然而生的數據生命,為什麼會在夢裡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出現了夢境,說明他基於不同於擬態神經網絡的圖靈晶片獨特構架的腦結構已經和人腦功能相差不大——他如此確定的訴說著自己的夢境,說明他能夠肯定夢境的真實性。
可夢境怎麼可能是真實的呢?
即便這世上最接近夢境的【清醒夢0】,也僅僅是通過數據算法模擬出足夠真實的夢境而已,而並非創造出一個真實發生的夢境世界。
似乎是感受到了陳宴心中所想,客人竟然換上了天神州語,對陳宴說道: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陳宴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大腦再次出現了短路。
客人又問:
「上一次你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陳宴在聽到這個問題的同時已經開始搜尋記憶,可那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記憶無論如何都不存在上一次聽到這句話的片段了。
可如果我沒聽到過這個片段,為什麼還能夠對此片段擁有熟識的記憶呢?
陳宴無法理解,於是他猛然抬頭看向烏鴉:
「你聽到過這句話嗎?」
烏鴉眼神茫然:
「沒啊?啥意思?」
陳宴又低下頭,語氣森然看向手術台上的客人:
「這句話同樣是你媽告訴你的。」
是肯定的語氣。
客人眼神平靜:
「是的。」
過往的一些記憶如幻燈片一般在陳宴腦中飛速閃過,無論如何都沒有任何和這句話相關的畫面。
如果我曾經沒有見過這句話的使用場景,為什麼通感會對其產生模糊的記憶呢?
「你剛剛說……她在哪裡?」
客人閉上了眼睛,仿佛跳大神一般朝空氣伸出一隻手,眉頭皺起,表情微微扭曲。
「她……進入了一片熒光的鋼鐵叢林廢墟,躲過了文明遺址中的槍林彈雨,她踏入了一片血腥又骯髒的黑暗地,然後快速上升,直到進入一間工廠……」
叢林、廢墟、遺址、工廠……
陳宴腦補出這些模糊的畫面,但始終凝聚不出一個確切的場景,這些描述實在太過模糊,以至於即便他知道了,也無法確定一個相對準確的坐標。
陳宴在沉默兩秒鐘之後,拿出電話,撥打了奧斯曼狄斯的號碼。
在電話接通之後,陳宴沒跟他客氣,直言道:
「我有事,很急,我想知道,如果我只知道幾個模糊的場景,和場景中我所知的人的身份,能夠找到她的坐標,從而用你的眼睛看到她的情況嗎?」
電話那邊傳來電車車輪摩擦軌道發出的刺耳背景音,好在奧斯曼狄斯的聲音在這嘈雜的背景音之下依然清晰:
「不是這麼說的,確定一個人的坐標和確定一個物的坐標方法不同,你需要知道這人【是誰】——至少是名字,知道這人【在幹什麼】,知道這人【在哪裡】,知道這人【要去哪裡】,【即將幹什麼】——這五個信息,只要知道其中三個,就能用眼睛看到她的情況。
知道的越準確,看到的越清楚。
但如果知道的不準確,視野就可能出現較大的偏差,甚至你可能看到的並不是你想看到的人。
你需要將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內心對追尋這人的坐標產生強烈的念頭,同時在腦袋裡回憶這人的相關信息——眼睛會在這時啟動。」
陳宴沒來由心裡升起一絲緊張,回應道:
「知道了……謝謝你,咱們再聯繫。」
他掛斷了電話,沒理會身邊幾人不同程度的詫異目光,心中泛起對願望的理解。
『願望,宇宙之靈,泰達尼奧斯的共生者……』
他回憶著奇怪客人剛剛所說的信息。
『她在尋找【天啟】發生的原因,她在一條困難重重的道路上不斷前進著……』
念頭不斷泛起之間,陳宴一隻眼睛裡還是z集團三樓實驗室里的場景,另一隻眼睛中已經浮現出一層模糊的薄霧——亞人王之眼開始了追尋,也或者是搜索。
在內心出現關於願望的【是誰】和【在幹什麼】之後,陳宴在亞人王之眼上集中注意力,於是濃郁的薄霧逐漸變得稀薄了,沉沉霧靄中出現了一些陰影,那些陰影仿佛高樓大廈,但完全看不真切。
『她即將繼續前進……』
這條信息太模糊了,且陳宴完全不能確定,所以亞人王之眼中的霧靄並未散去哪怕少許。
『她……她正處於困難之中……』
同樣是一條模糊的信息,並不能對霧靄造成任何驅散。
陳宴急得滿頭大汗,意識到自己必須求助,於是他鬆懈了集中在眼睛上的注意力。
亞人王之眼中,霧靄遮天蔽日,當霧靄完全遮蔽了模糊的陰影輪廓之後,眼前就完全是z集團三樓實驗室中的場景了。
滿頭大汗的陳宴看向身邊已經從試驗台上站起來的奇怪客人:
「能否給我更確切的信息呢?」
語氣中的期盼已經接近懇求。
客人準確的回答道:
「我沒辦法再做一次夢了,即便能夠再次做夢,或許也無法聽到母親的聲音。」
生長於無助的無能在陳宴內心爆發了,無能又很快誕生了狂怒。
「我……我有個軟體!叫清醒夢!請務必幫我再做一次夢!」
客人竟察覺到了陳宴狂怒之下隱藏的崩潰情緒,他對陳宴說道:
「我無法那樣做。」
他用冷靜的話訴說出了殘酷的事實:
「清醒夢並非夢境。
清醒夢只是按照自我意願進行的一場模擬,而並非自然出現的夢境——清醒夢是人為的造物,並不是夢境,因此我無法通過清醒夢去觀察事物。」
處於無能狂怒狀態的陳宴顯然喪失了一部分理智:
「總有個大致的位置吧!你的夢境應該比任何一個人類都要清晰才對吧?!大概把你夢到的東西告訴我啊!」
客人的冷靜超出了陳宴的想像:
「以矽基為物質載體的數據之所以能夠被稱之為生命,就是因為其本身的結構已經無限接近於碳基生物,我擁有和作為碳基生物的人類一般的精神狀態,因此我的夢境並不清楚,相反的,由於圖靈晶片的獨特構架,我比人類更像人類——我的夢境比人類還要模糊。」
陳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張了張嘴,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於是魔怔一般來到實驗台對面,房間另一邊的辦公桌前,拿出一張白紙,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著白紙,腦袋裡泛起一些強烈的念頭。
『泰達尼奧斯,又名宇宙微光……在某些文明里的音譯為【太陽神】……』
他竭盡所能的回憶關於泰達尼奧斯的信息,同時腦袋裡出現了拜倫維斯動物園老虎區園區內布林中小屋地下的場景,泰達尼奧斯沉睡著的碩大身影赫然躍入腦海,亞人王之眼中出現了無比清晰甚至能夠看清楚每一根毛髮的高解析度畫面。
『泰達尼奧斯身體裡存在的另一個靈魂,宇宙之靈,追尋真相者,受困者,尋找【天啟】而不得者……願望!』
忽然間,似乎竟像是感知到了陳宴的注視,已陷入瘋癲的泰達尼奧斯竟睜開了雙眼!
那雙完美到如太陽一般的黃金瞳和亞人王之眼的視線產生了接觸,於是陳宴墜入了它那雙熾熱而明亮的黃金瞳中。
仿佛無止盡的墜落髮生了,這樣的墜落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變成了恐懼。
陳宴起初還抱有希望,直到墜落的時間越來越長,周圍的空間越來越黑,直到時間過去了10分鐘……1小時……1個月……一百年……
幾百年的墜落讓陳宴崩潰的心態逐漸轉為平靜,他在這荒誕的等待中幾乎忘記了自己墜落於此的原因。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找到你了。』
是奧斯曼狄斯的聲音!
是了!我和奧斯曼狄斯共享著視野!他看到我出事了!
奧斯曼狄斯的聲音響起之後,又是三十五年過去,陳宴眼前的黑暗忽然開始倒退——光倒退的速度和傳播同速,比他墜落的速度快得多,幾乎在他反應過來的下一刻,就已經回到z集團的辦公室中。
他茫然放下白紙,並用更茫然的眼神扭頭看向依然站在實驗台旁的烏鴉、托馬斯·吉爾伯特和奇怪的客人,意識到自己僅僅只離開了一瞬間而已。
『我無法通過泰達尼奧斯找到願望。』
陳宴腦海中泛起了從這次沉淪中得到的寶貴知識。
『即便花費了幾百年時間,我依然不能到達願望所在的位置,願望顯然不在更深層次世界,她在……在一個不可抵達的地方……她在bio!』
陳宴一時之間感覺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再次拿起白紙,摒棄了一切雜念,在盎然的怒意之中於內心吼出了願望的【在哪裡】。
『b!——i!——o!——!』
下一刻,亞人王之眼中綻放出無人可見的熾烈光芒,陳宴於劇烈灼痛和一聲哀嚎『你他媽搞什麼!』的悲慘呵斥聲中拼命睜開眼睛,終於在火光中看到了一副清晰的畫面——
如末日一般濃煙滾滾的鏽蝕工廠之外長滿褐色荒草的草坪上,一架拼湊出的垃圾飛行器停留於此,一個拿著撬棍的女孩正從工廠大門朝飛行器走過去。
陳宴再次集中注意力,在奧斯曼狄斯罵罵咧咧的聲音中讓視線再次聚焦,終於看到了飛行器駕駛艙中的身影——
是……
是三……三叔?!
陳宴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擊碎了。
什麼情況?!
他強行讓視線進行了最後的聚焦,當完全看清楚那人的臉時,他終於能夠肯定,那人不是三叔——
那人不是梁岸生,而是苗水生!
他要幹什麼?!
獲取的視野很快被火焰燒毀了,陳宴疼的跌倒在地,打了幾個滾,暈死過去。
……
……
此時此刻。
戴斯島,碼頭。
苗水生站在船頭,注視著被颱風「削掉了半個腦袋」的機械蜂巢,低頭朝海里吐出不小心吃到嘴裡的咖啡渣,看著杯底殘留的幾粒咖啡渣,皺了皺眉頭,將咖啡杯丟進了水中。
在這一過程中,他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水面上漂浮著的水生生物——各種類的大量死魚,海底生物的破碎屍體,被撕成碎片的各種大型魚類……甚至連藤壺這種生命力旺盛的生物都無法倖免,像是深色大顆粒塑料垃圾一般填充滿了整個海面。
戴斯島碼頭被毀掉了大半,苗水生的船也無法倖免,如果不是提前進行了重度拋錨,肯定要和其他大部分船隻一般被颱風卷到天上,然後摔個粉碎。
苗水生注視著遠處的機械蜂巢,已經放棄了返回機械蜂巢的打算,下一步去哪裡他尚未想好,因為有個奇怪的事情正對他產生著無法消解的困擾。
昨天晚上,苗水生做了一個不受控制的清醒夢。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不受控制的清醒夢了,而這一次的清醒夢不僅無法控制,甚至還無法從中清醒。
夢境是以一通電話開始的。
在進入夢境之後,苗水生出現在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房間裡,出身幫派的他立刻辨認出這是一個幫派內部的私人房間,他翻開桌面上的賬本,發現賬本中的計算方式竟然還是他熟悉的類型。
他走出房間,來到一間十分俗氣的光污染大堂,無視了蜷縮在角落裡半死不活,不知道是否能被稱之為人類的「半機械」幫眾,而後徑直走出大堂,便看到了他此生見所未見的悽慘景象——
倒懸在天空上的城市已然整體鏽蝕,但依然能夠看出當初的宏偉,偶爾出現在城市中的癲狂笑聲和發動機的轟鳴聲刺耳又令人心生煩躁。
城市之下則是一層又一層的城市——一層又一層,一層接一層,仿佛無盡的深淵!
忽然間,苗水生口袋裡響起了電話的聲音。
他拿出一個看起來像是智慧型手機的東西,出乎意料的熟練將其接通,放在耳邊,不受控制的說出了一句話:
「等你很久了,原地站著別動,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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