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麼?白影!」北川失聲叫道。
「什麼白影?」申屠倩後退一步,待灰塵散盡之後,再次看去,眼裡一閃而過幾分驚愕,彎腰撿起一個物件,嘴裡喃喃道:「這是…」
她擦去物體上的塵土,然後抬頭愣愣地盯著前方,竟然又是一條通道,更狹窄,更破舊,更古老,隱隱散發著未知的驚悚。
北川胸口又開始疼痛,腦袋也嗡嗡作響,整個人就要站立不住,只好一屁股坐在木門旁邊的一塊兒石頭上,大口喘著粗氣。
申屠倩回頭看了一眼北川,輕嘆一聲,語氣里泛起一陣無奈,只好說:「你不舒服的話就呆在這裡,我往前看看有沒有出口,找到了的話再回來接你。」說完她緊緊攥著手裡的物件,大步流星邁進幽穴中。
北川大驚,正想要呼喊申屠倩不要進去,胸口尖刺般的疼痛硬生生將他的話語止住,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待他回過神來之後,申屠倩早已走了進去,窈窕的背影消逝,不見了蹤跡。
黑暗再次凝聚,不可阻擋地將他吞噬。
北川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一個人獨自坐在黑暗裡,是怎樣一種感受?
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就像眼珠子整顆被挖去,無論怎麼揉眼眶,始終漆黑一片。
月亮也恰好藏進了雲層,天窗就像被遮蓋了一塊幕布,就連風聲,也沒了動靜,耳邊只剩嘩啦啦的流水,和胸腔內噗嗤噗嗤的心跳。
他哆嗦著手臂,想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照明,想不到慌亂之中竟然不小心把手機摔倒了地上。四周很黑,他只能跪在地上,像盲人一樣到處摸索,可偏偏怎麼也找不到,他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啪踏,啪嗒。
從哪裡傳來的腳步聲?
「是誰?!」北川猛然抬頭,眼睛瞪得老大,驚悚欲死。他保證聽見了!是腳步聲,從他們來時的暗道里響起,空靈輕盈,仿佛直接傳進心裡。他拼命看去,無奈什麼也看不見。
在他的質問之下,腳步聲,好像停了。
但隨即
啪踏!啪嗒!啪踏!啪嗒!啪踏!!…
如鼓點般急促,如屍體般沉重,朝他飛奔而來!
「啊!」北川大吼一聲,胡亂中居然摸到了手機!他慌忙打開照明燈,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照去,恐懼瞬間在他的臉上凝固,化作了疑惑和不解。
「小倩?!怎麼是你?」
北川劇烈地喘著粗氣,眼裡映出申屠倩略微蒼白的俏臉,不敢置信地問道:「你怎麼從這邊出來了?你不是剛進去嗎?」
北川眼睛死死地盯著申屠倩,絲毫不敢放鬆警惕,雙手緊握著剛剛拾起的手機,手心裡已經浸出了濕滑的汗水。
「那條路和來路是連通的,我繞了一圈,又從外面進來了。」申屠倩眼睛一眨不眨,嘴角牽動了一下,身體保持著一隻腳邁出的古怪姿勢,仿佛還想要繼續朝北川跑來。
「你的手機呢?」
「沒電了。」
「你剛剛來的時候為什麼不說話?」
「我想嚇嚇你。」
「你」北川問的口乾舌燥,想不到申屠倩答得一板一眼,這副冰冷的模樣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北川用手機一照,只見女孩兒腳下拖出長長的影子,一時半會兒也放下了心,只是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嚇人!會得心臟病的!」
「是嗎。」申屠倩又往前邁了兩步,直愣愣盯著北川身邊的石頭,說:「我可以坐一會兒嗎?剛才走得有些累了。」
北川一怔,連忙站起來騰出一個位子。申屠倩走過來之後,優雅地坐下,卻抬頭瞥了瞥北川,柔聲說:「你也坐。」
北川心裡一跳,目光和申屠倩對上,竟然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她身邊。
「關於門口的那個鎖,我想起一個故事,要不要講給你聽?」
申屠倩把頭背過去,不等北川答應,幽幽地說道。
「有一種鎖沒有鑰匙,從外面可以直接打開,從裡面卻不行,只要被鎖住,就再也出不去,你知道麼?」
北川喉嚨發乾,申屠倩這聲音怎麼那麼讓人瘮得慌?
「有一種鎖,生人可以輕鬆打開,鬼魂卻碰都碰不得,是用來禁錮厲鬼凶魂的,你知道麼?」
北川霍地站起來,腦海里驟然炸開,一片空白。他強壓住心頭的恐懼,一步步後退,不小心撞到了石壁上,發出「砰」的輕響。
申屠倩似乎聽見了,低頭咯咯笑了起來,聲音越發詭異,像是嘴裡尖銳的獠牙在上下磨合。
「你不是小倩!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北川大吼一聲,底氣已經不足,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說了…」申屠倩肩頭聳動,腦袋卻搖晃起來,偏在肩膀上形成畸形的弧度。她慢慢轉過來,聲音一字一句在北川耳邊炸開。
「我只想…嚇嚇你!」
赫然是一張破碎的鬼臉!
北川被嚇得魂不附體,拔腿就跑,要不是這些天練出點膽子,估計腿肚子早就軟的跑不動路了。他一頭扎進來時的暗道,在手機燈光的照明下,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管膝蓋手臂的擦傷,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快些逃離這個鬼地方!
可才跑到分叉口的鐵柵欄處,他猛然抬頭,心裡燃起的一點點希望隨之破滅,他看見了最不願見到的一幕。
滿臉白毛的殭屍,用利爪握住鐵欄杆,站在掛著古鎖的柵欄外面,死死地盯著他,嘴邊流淌出猩紅的血液。
北川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
北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走在一條昏暗筆直的馬路上,到處風沙漫天,遠方夕陽如血。
馬路很寬很直,一眼看不到頭周圍都是荒廢的老房子,一棟連著一棟,窗戶都腐蝕成鐵鏽斑斑的模樣,玻璃也碎了一地。
人呢?他大喊。
沒有人回答。
他急了,又喊:人呢?!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
他開始不安,開始焦慮,開始奔跑,他想要離開這裡。
遠方的馬路上,好像有了另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於是他追了上去,只看見一道烏黑的頭髮如同瀑布般垂下,這婀娜的背影,怎麼如此熟悉?
「小倩。」他喊,但那人不轉身,繼續往前走。
「小倩,我是北川,你等等!」他卯足力氣追上去,卻只看見白色的背影打著碎步向前,速度竟然不慢。
他追了好久,最後實在累得不行,只好停下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央求道:「小倩,我是北川,你看看我呀!」
白影也不走了,抬起手直接把長發從中間撥開,敞露出一張長著白毛的鬼臉,詭詭一笑:「你怎麼不跑了?我一直看著你呢。」
她竟然是倒著走的!
「啊!」
暗影閃動,清風拂面,他驟然睜眼。
漫天黑亮的頭髮,如柳條般垂下,迷離了北川的目光,鬼影?殭屍?他幾乎要放聲大吼,一隻冰涼的手掌立馬捂住了他的嘴。
「小點動靜!你非要吼得全校都知道是不是?深夜裡的孤男寡女,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原來是申屠倩。
北川安靜下來,他嗅到一股飄逸的香味,神志也清醒了不少。他眨了眨眼睛,看見一望無垠的夜空裡,月明星稀清爽的空氣倒灌進肺里,讓他渾身舒爽。
「我們逃出來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荒涼的草坪上,整個人成大字排開,一時間腦袋有些短路,問:「殭屍呢?」
「說什麼胡話?」申屠倩抱膝坐在北川身邊,用手捋了捋頭髮,失笑道:「哪裡有什麼殭屍?你這傢伙的膽子啊,芝麻般大大的。」
北川一怔,想要細細回憶,只是腦袋裡又漲又疼,實在記不起昏迷之後的事情。他苦笑著說:「好吧,我是一點也想不起怎麼出來的了,你和我說說吧!」
「還好意思說!」申屠倩瞪了一眼北川,眼裡滿是怨恨,咬牙切齒道:「我只聽見一聲大喊,然後出來找你,你就變成死人模樣了,昏倒在暗道里,怎麼也叫不醒。害得我背著你一步一步,硬是從那該死的地下走出來,早知道就不管你了,嚇死活該!」
最後一句「活該」,申屠倩可算說的斬釘截鐵,像是要把心頭間那些煩躁和不滿,統統一次性全部發泄出來。
北川掙扎著坐起來,不敢置信地問:「真的沒有殭屍追來?」
「沒!有!」申屠倩愛惜地擦了擦原本雪白的襪子,但上面已經沾上了烏黑的泥垢,眼裡忍不住閃過一絲心疼,埋怨道:「才買的新襪子,都怨你。」
北川目瞪口呆,半天沒回過神來。
那殭屍呢?還在體育館裡?舞會怎麼樣了?死人了嗎?
他的腦子已經攪成一團漿糊,什麼也理不清楚。掙扎了半天,他不得不頹然放棄,只好澀聲問道:「舞會那邊怎麼樣了?」
「拜託我的哥哥,你也不看看時間,都凌晨了,哪裡還有什麼舞會?」申屠倩用力伸了一個懶腰,月光趁機映出她妙曼的腰身。她扭了扭胳膊,眉目間帶著些疲憊,說:「把你從地下弄出來可真不容易,七拐八拐的,總算找到出口,這下好了,宿舍門禁時間也過了,回不去的話,咱們就坐到天亮吧!」
「這裡是…」
「這裡是校保衛處後面的草地。我背著你從那條沒有鐵柵欄的小路出來之後,就到了校保衛處後面的那個防空洞。」
北川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圍如此熟悉。他抓抓腦門,感覺好像還是遺漏了什麼事情,想了半天,終於回想起來,於是又問:「對了,你進去那間暗室之後,裡面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裡面是條死路。」申屠倩說著,眼神飄到了天上,不禁輕嘆:「好美的月亮!」
北川也抬頭,發現今晚的月亮果真很圓很亮,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表面的一座座環形山。他不禁在心裡苦笑:這就是劫後餘生的歡喜麼?就連平時普普通通的月亮,竟然也如此美妙動人了。
他索性拋開所有煩惱,什麼也不管,再次伸展四肢躺在地上,享受片刻的安詳與寧靜。
哪怕只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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