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法蘊也是掩嘴而笑,嘲弄地看著寄奴,一邊主動打開了那瓷瓶遞了過去,笑道「幸而師叔在此,不然這小子定然以為是我故意整治他呢。伏魔府 m.fumofu.com」
寄奴不敢回嘴,忙拈了一個梅子含在嘴裡,這才覺得喉頭那幾乎有些令人作嘔的澀意消散了不少,不由得長舒一口氣,苦笑道「多謝你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帶著實打實的感激語氣,竺法蘊聽在耳中,心裡只覺得甜甜的,面上微微泛紅,想說些什麼去諷刺他,卻覺得心中一片空曠,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彆扭地奪過那瓶子,又瞪了他一眼,這才端起他方才喝水的碗,放在了托盤之上。
竺法汰待竺法蘊收拾了杯盞出去了,這才坐近了寄奴身邊,用一種似是不經意的語氣淡淡地說道「老朽雖則在京都的瓦棺寺輩分甚高,卻寧願隱居山林已有數年,您可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寄奴心中一動,認真地望著他有些泛白的鬚眉,只見那雙歷盡滄桑的眸子瑩潤無比,竟似是無邊的汪洋一般,能容納百川,卓然清澈。
他直到此時,也隱隱覺得,和竺法汰的相遇並非偶然,在那個特別的地點,那個特別的時間,他竟是在等待自己的出現,好助自己一臂之力一樣,若說是巧合,世上又哪有這麼巧的事?
當日他心中已是隱隱有所感,然而卻不能確定對方的心意,無法判斷其究竟是存心相助,抑或是存心利用,如今看來,竺法汰對自己顯然是一片善意,至於那原因,他不知道,但他卻是很願意去聆聽他的話語。
「還請大師賜教。」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穩穩地說著,自然而然的,既沒有受寵若驚的激動,亦是沒有絲毫的不安和懷疑,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語氣已經不會暴露自己的心思了呢?他悠悠地想著,卻並不求其甚解。
竺法汰亦是神氣不變,淡然說道「您可知道何謂『無常』?」
寄奴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不知。」
「何謂知,何謂不知?您這麼快就說自己不知,但其實您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不知,這就是『無常』。」
這其實是一個很有悖論的概念,在後世有一個老外發明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用於描述這種狀態的詞,那就是「薛定諤的貓」,也就是在一個完全密閉的盒子裡,放入一隻活的貓和一塊沾有毒藥的食物,當盒子關閉之後,那隻貓是生是死,沒有人能知道。
可是早在千年前,古代智者就已經提出了這個概念,也就是「無常」。
竺法汰繼續說道「若是您總是用一種拒絕的態度來面對所有未知的問題,那不論是您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最終都會變成不知道的事情,這就是『有常』。」
寄奴仔仔細細地咀嚼著他話中的含義,只覺得這其中蘊藏的深意竟是無窮無盡的,一時不由得痴了。
比如,人都說「生死無常」,然而人來這世上總是生,生的盡頭總是死,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生死這件事情本身,也就是一種十分穩定的「有常」。
膚淺的人注重眼前,真正有著寬廣胸懷的人才能看得更遠,看得更明白。
竺法汰見他陷入了沉思,心中頗為寬慰,只覺得這孩子還是頗有慧根的,他頓了頓,更加緩慢地一字一句地問道「以此類推,您可知道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不善?」
寄奴躊躇著說道「與人為善是為善,肆意作惡是為不善,是這個意思嗎?」
竺法汰微笑道「那麼如果你是一個貧窮的人,卻有這樣一個鄰居,他家中也是十分貧窮,卻有了兩個孩子,因此每天入夜就偷偷摸摸到你家來偷些食物,寧願自己不吃不喝也要餵飽自己的孩子,但這樣的行為卻導致了你和你的家人每天都吃不飽,那他是善還是不善呢?」
寄奴皺眉,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是不善。」
竺法汰立刻反駁道「但對於他的孩子來說,他卻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了,你又要怎麼辯駁呢?」
寄奴頓時語塞,訥訥地說道「就算這樣,他這樣的行為也是違反了律法的呀。」
竺法汰悠然瞥了他一眼,反問道「何為律法?律法是誰定的?我們為何要遵守律法?」
寄奴更是啞口無言,卻覺得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正在慢慢升起,似是一片全新的天空展現在了他的面前,他從未見過那樣的星河,那樣璀璨的光芒,完完全全地籠罩了他的心神。
竺法汰悠然自得地娓娓說道「您明白吧,其實每個人的存在都是因為萬物生長的規律,這就是『有常』,而每個人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能做到的事情卻是因人而異的,這就是『無常』。」
「有的人,兜兜轉轉地經營自己的利弊得失,甚至是斤斤計較到錙銖必爭,即便是偶爾讓鄰居聞到他家煮了一鍋好肉的香味,都覺得是自己虧了。這樣的人目光短淺,於人於己都是毫無存在的意義,真正是來無聲息,去無人在意,一朝身死,除了骨肉至親之外,誰還知道他曾經存在過?」
「有的人,生來便富貴,嘴含金匙,長輩們愛若珍寶,僕役們更是小心翼翼地侍奉著,忙不迭地討好,他們從小便不知道世間其它人的生活是怎樣的,更是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往往是目中無人,且孑然自傲。這樣的人從來都是一帆風順,而一旦遭遇到小小挫折,便覺得沮喪,最是容易消沉,迷失在美色美酒之中,當他們去世的時候,親朋們難免會紛紛議論『某某家的那位誰誰誰,出身這麼高貴,世人對他的評價這麼高,他怎麼就庸庸碌碌地過了一輩子而毫無作為呢?』」
「有的人,出身並不高貴,卻有著過人的心智,由於小時候成長的環境太差,幾乎是嘗盡了人世間的各種困苦,所以對金錢對權力的更遠遠高於常人。這樣的人一朝得勢,一下子站到了眾人的目光之下,便很容易受到旁人各種真心的,或是不懷好意的奉承和蠱惑,本就失衡的內心在旁人煽動的話語之下更是容易扭曲,難免會做出些有份的事情來,小賊竊財,大賊竊國,漢時的王莽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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