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前。
顧靈色跟葉承樞一進祠堂,葉承樞就坐在了葉家先祖靈位前邊的太師椅上。她看了看太師椅上邊那一排排的靈位,心裡壓力簡直比跪在地上的柚子還要大。
葉承樞也沒說話,手指那麼一點,顧靈色只能硬著頭皮坐在了他右手邊的太師椅上。
自家老公是怎麼教育人的,顧靈色很清楚。她就耐心的等,可等了很久很久,等的她瞌睡蟲都襲來了,葉承樞也還是一個字兒都沒有說。
他就那麼悠然自得的坐在太師椅上,不說話,也不做別的,臉上就帶著優雅又疏離的淡淡微笑,看著跪在空曠祠堂正中央的女兒。
臉上的神情,哪兒像是個被氣炸的父親?
不知道的人看見了,一準兒以為葉承樞正面帶微笑的看著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呢。
那麼全神貫注,又眼中含笑。
葉柚子看到她爹地媽咪在一個晚上還要多時間的之後,終於來看她了。心中很是委屈的,又帶著點點的愧疚。
明明那麼寶貝她的爹地媽咪,竟然真的讓她在這裡罰跪了,可想而知她這次的錯誤有多嚴重。
可爹地媽咪也不能這麼久才來看她啊!
她一個人跪在這裡,誰都沒有來看過她,她都以為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
這種滋味,很難熬。
可柚子到底是個很懂事兒的孩子,她此刻心中的愧疚,漸漸超過了委屈。
是她做錯了,媽咪罰她在祠堂罰跪是天經地義。她有什麼臉去委屈?明明就是她自己做錯了。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柚子心中的委屈跟愧疚,漸漸的又被委屈占據了上風。到了最後,不光是委屈,還很生氣,帶著憤怒。
她爹地的這個態度……真是太氣人了!
是,她爹地的這個態度,她是一早就猜到了的。可她爹地做的也有點太過分了吧?
對她爹地,柚子也很了解。
所以她繼續規規矩矩的跪在地板上,膝蓋底下連一塊蒲墊都沒有。最開始跪了幾個小時,膝蓋麻的她都快伸不直腿了,到了現在,她的雙腿早就沒有了感覺。真的,現在就是有人拿拳頭砸她的雙腿,估計她都沒什麼感覺。
麻了,也習慣了。
柚子抬起頭,與她爹地四目相對,目光不閃不躲。
她犯了什麼錯,她知道。
就像她爹地厭惡她在家裡耍小花樣一樣,她同樣厭惡她爹地拿教訓下屬的態度對待她。
她可不是爹地的下屬!她是爹地的親生女兒!
他怎麼能把工作上的那一套帶回家裡呢?
明明就是他自己說的,他們是一家人,不玩這一套。有什麼話,大大方方的直說。不需要拐彎抹角,也不需要揣測對方的心思。
想到這兒,柚子的軸脾氣也上來了。
什麼意思?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就許她爹地把用在外人身上的那一套放在她身上,卻不許她也跟他一樣?
柚子的性格里,有很倔強的一面。
這倔強,絕對出自她親爹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在這兒一個人淒悽慘慘的跪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還要多,好不容易等到她爹地媽咪來了,她爹地竟然還是這個態度。柚子這心裡,就是說不出的委屈,還帶著不小的憤怒。
柚子這軸脾氣一上來,那是誰也勸不了。
即使她明知道她現在誠懇的跟她爹地道歉,說出自己的錯誤,並且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那就沒事兒了。對她的懲罰,就到此結束。可柚子心裡就是不願意先服這個軟。不願意服軟,不是她覺得自己沒錯,僅僅只是純粹不喜歡她爹地的這個態度罷了。
所以柚子憋著一口氣兒,硬著脖子跪在地上,就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她是犯了錯不假,但她爹地的這個態度就一點都沒有問題嗎?
顧靈色坐在旁邊看著這一對同樣倔強的父女倆,心中焦急的要死,但她又不好說什麼。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要開口打破這份沉默,既然這兩父女都倔強的很,那她不要臉好了,給他們父女倆一人一個台階下。
可每次顧靈色剛打算開口,葉承樞那清冷帶著濃濃警告的眼神就飄了過來。於是,顧靈色只能把到了嘴邊兒的話又給吞了回去。
柚子多精明的一個丫頭,她媽咪有什麼反應,她盡收眼底。
轉了轉眼珠,柚子又忍不住動了小心思。
反正她是肯定不會先低這個頭的,想來她爹地也是一樣。那麼,讓她媽咪充當這個緩衝地帶,不是很好嗎?
還不等柚子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她媽咪的時候,葉承樞便早一步看穿了女兒的小心思。
當即,他氣的臉上的微笑,更加的深邃,以及,迷人。
很好,十分好。
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在耍弄她的小心思。
葉承樞怒極反笑,搶先一步沖顧靈色淡淡的說道,「老婆,你去旁邊坐著。」
顧靈色起先還不太明白葉承樞的用意,她原先是不想坐在這兒的。背後頭頂都是葉家先人的令牌,她坐在這兒壓力很大的。是葉承樞拿眼神硬逼著她坐在這裡的,現在又是他要讓她離開。這是什麼道理?
可心裡再怎麼不舒服,顧靈色也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溫馴的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走到了角落,順手拿了蒲墊坐在屁股底下。
深秋的江南省,那寒氣入骨。
陰冷。
雖然一開始沒有明白葉承樞的用意,但很快顧靈色就反應過來了。
當她看到自家閨女臉上那失望又失落還帶著點遺憾的表情,她什麼都反應過來了。
當即,顧靈色也是氣的捏緊了拳頭。
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知道錯了,但這丫頭哪裡有一點知錯的樣子!
不但不道歉,不承認錯誤,還跟她爹地剛勁!
有她這樣知道錯了的樣子麼?
這一次,連顧靈色都不站在女兒這一邊了。
當然,她也一點不覺得葉承樞對女兒的態度有什麼不妥之處。
葉承樞不是把用在下屬身上的態度用在了女兒的身上,而是葉承樞教訓人,本來就是這個態度。跟用在誰身上沒關係。
她閨女要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她會去在意她爹地的態度麼?
認錯還來不及!哪裡會去在意別人對她的態度!
說白了,她閨女還是沒有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相信柚子知道自己做錯了,認識的也很深刻,但她心裡,其實還是覺得自己委屈了。覺得是他們小題大做了。她不應該受到這麼嚴重的懲罰。
顧靈色也不著急,耐心的坐在一邊。
她還真不相信,比耐心,她老公會輸給她閨女。
這一等,就等了三個小時,沒等到柚子自己服軟,卻等來了白晶晶跟葉承歡。
「哎……」聽到顧靈色的話,白晶晶深深的嘆了口氣,「總監,我之前還覺得不應該懲罰柚子這麼嚴重。但我現在的態度改變了,就柚子這態度,懲罰的再重也不委屈她。」葉承歡還是覺得很遺憾,「不能甩我哥兩巴掌,可惜!」
本來她都做好了拼死也要陽奉陰違拿雞毛當令箭甩她哥兩巴掌的覺悟了,可聽嫂子把情況這麼一說。她要是再戲弄她哥,今兒這事就沒法兒收場了。柚子,也沒法兒教育了。於是,葉承歡只得悻悻的作罷。
顧靈色跟白晶晶同時無視掉了不來幫忙,純粹就是來添亂的葉承歡。
「如你們所見,這兩父女的對峙還要持續很久。」
白晶晶坐在蒲墊上,懶洋洋的說道;「那就讓先生跟柚子對峙著吧,總監你來先吃點餃子!別把你再餓著了。」
顧靈色也當真不再去打理那邊兩父女的對峙,笑眯眯的問道:「你包的?」
「怎麼,總監信不過我的手藝啊?」
顧靈色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時候有過手藝?」
「……總監,吃你的餃子!別說話!你一說話我就忍不住想掐死你!」
笑盈盈的夾起一個餃子秀氣的咬了一小口,顧靈色嘗了嘗,驚訝的說道:「竟然還不錯!」
白晶晶真是想掐死她,「總監,您給我把『竟然』兩個字去掉!」
葉承歡撒嬌的靠在她嫂子的肩膀上,「嫂子,餃子餡是你和的,餃子是晶晶姐包的。我煮的,怎麼樣,你是不是該誇獎一下我跟晶晶姐啊。」
「我剛才難道不是在誇獎你們?」
「嫂子,你這樣真的很欠揍啊。」
掀起眼皮,淡淡的掃了一眼跪在祠堂正中央的女兒,顧靈色勾起嘴角,沖坐在太師椅上的葉承樞招招手,「老公,過來吃飯。」
葉承樞眉頭一挑。
他老婆,一定是故意的。
一向最貪吃的女兒,從昨天晚上餓到今天中午,恐怕早就飢腸轆轆的按捺不住了。他老婆不但自己吃的有滋有味,還喊他一塊兒吃。這對他閨女來說,絕對比來自於他的施壓,更要命。
嘴角同樣一勾,葉承樞從太師椅上起身,步伐是一貫的優雅。
「什麼餡的?」他問。
白晶晶眉頭一挑,先生,絕對也是故意的!
特意在被餓得快紅眼的柚子面前說這話,他們倆,是要活活把柚子給饞死嗎?
葉承歡吧唧了一下小嘴兒。
她還真沒想過,有一天她哥會用吃的來折磨人啊!
顧靈色抬起頭給葉承樞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你最愛吃的,純肉的餃子餡。」
「哦?」葉承樞笑盈盈的盤腿坐下,「那一定很好吃。」
「是啊,知道你的口味,專門給你和的餃子餡。你昨天都沒回來,早晨又只喝了雜糧粥。如果你昨天吃的話,味道會更好。」說到這兒,顧靈色忍不住掃了一眼白晶晶跟葉承歡。
不是她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這倆人下的餃子,味道真是比她差了幾十條街。
葉承樞優雅的將一整個餃子放進嘴巴里,用他那低沉又性感的聲音發出讚嘆的聲音。
「嗯……果然很好吃。」
白晶晶跟葉承歡差點都被他給騙過去了。
她倆下的餃子,有這麼好吃?她倆怎麼不知道。
這時候,不用特意去看了,也能想像的到跪在旁邊的柚子該有多麼的……痛不欲生。
別說是葉承歡,其實就連葉承樞自己都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用食物折磨人,而且折磨的還是自己的親閨女。
但甭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管他什麼方法,能對他閨女有效果,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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