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樞靠在地窖的牆壁上,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冷漠的,像是對待別人一樣檢查著自己身上的傷勢。
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痕一共二十七處。但都是皮外傷,沒有一處致命傷。
流血過多,十分虛弱。
他冷漠的對自己的身體做出了判斷。
若是不想讓王天佑白白犧牲的話,他得迅速的補充體力。至少,眼下這種狀態,就算火勢被撲滅,他活了下去。他也無法活著回到江南省。
那些特種兵!
葉承樞捏了捏拳頭,特種兵執行的任務,各種各樣,都是環境極其惡劣的任務。為了應對各種突發的情況,特種兵出任務的時候,身上一定都配備了各種各樣的物資。
等火勢撲滅之後,他應該可以找到那些特種兵留下的物資。用來恢復體力,簡單的包紮傷口。
打定了主意,葉承樞閉上了眼睛,腦袋靠在牆壁上,忍受著烤爐一般的溫度,暫且將這時間當做恢復體力的休整。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終於,那悶熱的火爐,漸漸是消退了下去。
伸出雙手,輕輕的撫摸著地窖的牆壁,葉承樞迅速的將手收回。雖然溫度已經降下去了許多,但還是燙手。想要從這兒出去,他至少還得等上半天的時間。
整個村子大部分都是茅草屋,一旦起火,火勢可以撩了整個天空。
這樣的大火,想要完全的熄滅,沒個一天一夜的時間,顯然是不可能的。
明知道看不到天空,但葉承樞還是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他一直在心裡暗暗計算著時間,距離天佑離開,也過了有將近十個小時。這一把火,還是將這個村子焚燒殆盡。恐怕,什麼都不會剩下,只要那灰燼一片。
葉承樞並不著急。
他一點都不心急。
現在的他,最多的就是耐心兩個字。
他要等,等到那些追殺他的人,完全的相信他已經死了。到那時候,他才能夠出去,並且回到江南省。
「嘶……」
脊背靠著的牆壁,燙的能灼傷人的皮膚。但葉承樞卻沒有挪動,他依舊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靠在地窖的牆壁上。
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灼熱的牆壁,已經將他的白襯衣漸漸融化,與他後背的皮膚黏著在了一起。
痛,十分的痛。
但這痛,卻不及王天佑離開時他心裡痛的千分之一。
他這一生,有許許多多各型各色的為了他獻出自己的生命,很寶貴的,只有一次的生命。
可沒有一個人,能像王天佑這樣,讓他心痛,讓他無法忘記。
王天佑。
一個丟在人群里都找不出來的小人物。卻做了最令人敬佩的事兒。
他不是他的部下,他甚至連他認識的人都不算。充其量,只能算是見過幾面。他每次從省廳下班回家,都能看到那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站在遠處沖他敬禮,看著他的目光很敬畏。
其實,王天佑是沒有理由幫他的,更不要說,為了保護他,去死。
葉承樞無法不動容。
他一想到王天佑那瘦小的身影,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憋屈。
憋屈。
憋屈極了!
什麼時候,他也淪落到靠一個人小人物才能活命?
又是什麼時候,讓他連一個小人物都保護不了?
憋屈!
太憋屈了!
背後的燙傷越是清晰,葉承樞心中的憤怒就越是滔天。他不想挪動,他想讓這燙傷時時刻刻的提醒他,他現在的命,是一個小人物用他的命換來的。
他得牢牢地記著。
為了,不再重蹈覆轍!
他估摸著,這個時間,王天芬應該也已經把他的老婆送到了安全的地點吧?
差不多,十多個小時了。不出意外的話,王天芬應該是已經送靈色到了他的一個老朋友那裡。
只要靈色到了那個老朋友的住處,她的安全,他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王天芬……王家兄妹……
葉承樞想,他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忘記這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了。
接下來,他該想一想反擊的計劃了!
能把他逼到這樣山窮水盡的一步,是卓嵐的能耐。卻也是卓嵐的死期!
誰說山窮水盡之後,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將反擊的計劃在腦海里一一過了一遍,又重複了好多遍,確認過每一個細節都天衣無縫。葉承樞還不肯鬆懈,又將計劃里所有人的,不管是他的敵人,還是他的同伴,他將每個人的性格,行事的風格,又都一一推算了一遍。
然後,將這些再補充到他的計劃當中。
如此反覆推敲了無數遍,再睜開那雙丹鳳眼的時候,葉承樞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他伸手,再次摸了摸地窖的牆壁。發現整個牆壁都已經冰涼了下去,一點溫度都沒有。他便知道,在世人眼中,葉承樞,已經是個死人。
而他的計劃,現在才真正的展開!
……
葉震裘靠在軟榻上,方桌上點燃著安神的薰香。
顧靈色抿了抿嘴唇,好久沒有聽到他的回應,以為他睡著了,剛想悄悄的離開,沒想到,葉震裘卻忽然眯起眼睛,「怎麼不繼續了?」
「我、我以為您睡著了。」
「怎麼會?」葉震裘笑笑,從軟榻上坐起來,親自給顧靈色倒了一杯茶,「你的故事很精彩,我怎麼捨得睡著。」「故事?」顧靈色不禁瞪了瞪眼睛。
這是生死一線的驚險,可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
要是稍有偏差,葉承樞就真的得死了!
死了!
他怎麼能用故事來形容?
「別這麼嚇人,丫頭。」葉震裘輕笑,親自將茶杯遞給她,「喝口水。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顧靈色雙手接過茶杯,卻沒有喝,只是捧在手中,「您問。」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按理來說,你已經被王家的妹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承樞經歷的這些,你不可能知道。」抿了抿嘴唇,顧靈色瞳孔有些黯淡,她說:「那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從來,都不是。」
「哦?」葉震裘揚了揚眉頭,「承樞的朋友很少,能讓他在危險時刻將你送去身邊的人,一定是他及其新任的人。為什麼說,那從來都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就像公公在卓嵐身邊安插了一個葉林一樣,京城那些,也早就在葉承樞的身邊,埋下了一枚棋子。」
一枚,一旦啟用,將可以直接要了葉承樞性命的棋子!危險,十分的危險。
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比那個讓葉承樞無條件信賴的人,更加的危險了。
沉吟了片刻,葉震裘緩緩的吐出一個名字。
他問:「是她嗎?」
「是。」
「如果是她的,我並不感到意外。」不等顧靈色提問,葉震裘便淡淡的解釋,「她是京城某個高官的情婦。與承樞自小相識。說起來,如果不是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葉家少夫人的位置,本應該是她的。不管是當年的姚筱晗還是你顧靈色,你們連走進承樞眼睛裡的機會都沒有。」
眨了眨眼睛,顧靈色奇怪的發現,聽到老爺子的這番話,她心裡竟然沒有一點點的感觸。不是強顏歡笑,是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一點都沒有。「這麼說,她是葉承樞的初戀了?」
「不。承樞的初戀,還是當年的姚筱晗。她……」葉震裘似乎在思考該怎麼形容她跟葉承樞之間的關係,「你應該知道,豪門世家的繼承人,是不該有愛情的。承樞更是清楚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他的婚姻,可以沒有愛。但一定要有價值。」
「那我明白了。」
不是初戀,也不是愛。
只不過,是看著順眼,並不感覺討厭,權衡利弊之下最適合的結婚人選罷了。
「青梅竹馬?或許都算不上。」葉震裘搖搖頭,「她跟承樞,只是從小就認識。當再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成了某個高官的情婦。至於那個高官是誰,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只能確定,對方的身份地位不比承樞差。年紀,卻比承樞大了足足好幾輪。」
顧靈色已經能想像的出來。
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充滿了成熟男性魅力的高官,是如何就能輕鬆便能虜獲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整個心。
這樣的男人,一定早就有家室了吧?
以他的年齡,恐怕孩子都比她大了。
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愛上了那個成熟的男人。愛到,可以卑微的生活在陰影當中,連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都無法公布於天下的那麼愛。
「我很早就提醒過承樞,一天沒有搞清楚她給誰當情婦,就一天得跟她保持距離。現在看來,承樞並沒有聽我的話。」
顧靈色低低的笑著,「他啊,就沒聽過您的話呢。」
「是吧?」葉震裘似乎也很無奈,「早些年,她來家裡給我拜過年。那次看到她,我就已經覺得她深不可測,看不透了。可承樞的性格,你比我更了解。他是個十分念舊的人,只要老朋友沒有做出背叛他的事兒,他這邊,是不會主動結束這份友情的。」
「嗯。」
正因為他的朋友很少,所以每一個朋友,葉承樞都無比的珍惜。
其實啊,在感情里,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葉承樞都是一個很被動的人,也是個很無私的人。
只要對方一天沒有背叛他,哪怕明知道對方有問題,葉承樞也還是會選擇相信對方。
越是生性涼薄的人,其實越是感情濃厚的人。
因為一旦投入了,就會坦白的想一張白紙,無條件的信任對方。這後果,就是親自遞給對方一把刀,捅不捅,那就看對方的心情了。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葉承樞才很涼薄,才不願意投入到某個感情當中。
可一旦他投入了,他真的在感情里,是很容易受傷的類型。
這一次,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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