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悲歌(短篇小說)張寶同
幾天後的一天傍晚,我從學校回到家中,發現大哥、三哥和姐夫都回來了。大哥整天在紅花嶺鎮給人家蓋房子,三哥則在縣城裡幫人家看倉庫,姐夫卻在幾十里外的川道那邊。他們今天能一起趕來,定是父母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跟他們商量。
等大家吃過飯,父親擺了擺手,嫌屋裡人多嫌煩,就讓女人把孩子們帶走。母親坐在吊壺旁,炒著黃豆,燒著茶水,準備給大家泡豆子茶。家裡的男人圍繞著父親坐著一圈,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等待著父親發話。
父親抱著那杆水煙吸了一會,就干呵了幾聲,說今天把大家叫來,有些事要大家拿拿主意。母親邊給大家端茶,邊說你爹再有兩天就是五十大壽了,按咱這的規矩是要大辦一場。
大家一聽這話就知道是要讓他們從兜里掏錢了,就都默默地喝著熱茶,吸著菸捲,不肯作聲。直到母親給大家又換了一杯茶,還是沒人吭聲。最後還是三哥先開口,說二哥出事也有兩三年了,公家不是賠了兩萬元錢嗎?幹嘛放著不用?四哥一聽,就說可以從那兩萬元里取出兩千元錢,不就把事給辦了。可是,大哥卻說,那錢都立在桂貞和月月的名下,沒有桂貞的同意,一分錢也取不出來。父親的臉就沉了下來。因為二哥的喪事是大哥一手處理的,當時單位有規定,給二哥的賠款必須要立在二嫂和孩子的名下。母親就忿忿不平起來,說我兒子出了事,卻讓她把便宜占了。要是哪天她帶著孩子嫁給了人家,那錢咱不是一個子也得不到了。
這事過去大家都知道,只是都沒太在意,聽母親這樣一說,才感到了事情的重要性。這時,三哥就說,為何不讓建成跟桂貞成就一家?要是這樣,那兩萬元錢不就永遠成咱徐家的了。大哥連忙說,老三這主意好。說著,便瞅著父親的臉色。父親慢慢地吸了兩口煙,點了點頭,說我看這事能成。就這樣,本來是討論出錢給父親辦壽的家庭會,卻一下子轉到了為四哥與二嫂結親的議題上。
為了四哥和二嫂的親事,父親決定不辦場面過壽了。第二天一早就打發大哥帶著大家湊齊為父親過壽的那兩千元錢去了二嫂的娘家。幾天之後,王家坳子那邊就來人把二嫂叫走了。當天下午,父親、大哥和四哥也一同去了王家坳子,直到夜裡才酒氣熏熏地回來。
二嫂是第二天傍晚回來的,眼泡紅紅的腫腫的,人也憔悴了許多。二嫂不肯吃飯,我就默默地陪著她一起流淚。聽母親說,二嫂與四哥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農曆九月十八日那天辦事。掐指算來也只有二十來天的時間了。我知道二嫂不願見四哥,甚至對四哥有種厭惡感,但她卻沒法抗拒長輩們的決定和安排。我很同情和理解二嫂的心情,但卻沒有辦法幫助她,只能默默地陪伴著她。為了能多多地陪伴她,我不在學校里住了,每天下午早早就從學校里趕回來。
從那天起,西頭那邊房屋裡就已經開始為四哥與二嫂的婚事張羅起來。二嫂這邊的房屋也被粉刷一新,門窗與箱櫃也刷上了新漆。新添的衣服、帳子和被褥把柜子里裝得滿滿的。眼看那個確定的婚日越來越近了。
二嫂仿佛像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清朗爽快的笑聲了,而是常常淚流滿面暗自悲傷,有時甚至一整天不說一句話。隨著婚日一天天地臨近,二嫂越發地沉不住氣了,甚至有些坐臥不安,亂了方寸,三天兩頭地往外跑,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常常是到了深夜才回來。
那天晚上,二嫂從外回來,對我說她在去北山的路上碰見了一位嫁到川道那邊的媳婦。那媳婦對她說黃嶺沖的於老倌帶著小紅在川道那邊住著,與小紅定親的鄭家正在收拾新房,準備娶親辦事呢。
我心裡不禁一驚,就想難怪這兩次去黃嶺沖都沒見到她家有人,想必於老倌是在用這種辦法把小紅和我分開,但我不相信小紅會同那人結婚。二嫂搖著頭說,少林,你莫太幼稚,在這山里,只要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清河灣的拐子福生不是花了一萬元錢,硬是把鳳凰嶺的英妹子娶到了手。我說,可小紅不是那個鳳凰嶺的英妹子。二嫂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就說,少林呀,你好寶氣呦,你就不曉得於老倌是至死也不會把小紅嫁給你的。聽說父親年輕時與小紅媽是極好的戀人,還一起出外私奔過,可是很快就被人抓了回來。為此,於家同徐家成了仇人。你想,於老倌能與自己的仇人結親嗎?
二嫂的話讓我感到了一陣暈眩,只覺得整個世界突然地暗淡起來。原來這個世界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美好。於是,我開始對過去許多相信過的東西產生了懷疑,但是,我卻無法對小紅的真情有半點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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