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張寶同
我們總是以為貧窮就是飢餓,衣不蔽體和沒有房屋,如果你在修道院裡度過一段時光,你就會深深地感覺到世界上最大的貧窮卻是不被需要,沒有愛與不被關心。是的,不被需要,沒有愛和不被關心是我們每個人最恐懼的絕症。
許多年過去了,過去那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如今已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她穿著聖潔的黑衣,戴著面紗,但是,她依然年輕漂亮,散著基督的光芒。這些年來,她總是把自己關在那間小屋裡,極少拋頭露面,也不去引人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祈禱和懇求著上帝的寬恕。她是那樣地安寧和寂靜,又是那樣地虔誠與聖潔,讓修道院裡的所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對於修女們來說,所有的思想和行為規範早在聖經中就寫明了,而且所有疑難問題的答案都在聖書里,而對聖書上的東西表示懷疑則是一種罪過。愛洛伊絲是一個聰穎的女子,她知道世俗意義上的聰明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她必須要按照聖經里的思想和行為規範去指導自己日常的一切。在這點上,她和阿伯拉爾恰恰相反。阿伯拉爾太過於執著,敢於把自己研究和想到的真相與真理公之以眾,並對他所看不慣的世俗與醜惡挺身而出,批評指責,且毫不留情。這就為自己四面樹敵,引起紛爭,遭到迫害。
而愛洛伊絲幾乎不怎麼在公眾面前露面,見人總是面帶微笑,顯得寧靜平和。她雖然並不相信上帝,卻對宗教顯得極其真誠與熱情,每次祈禱總是顯得非常地專注用心。加之年輕漂亮,極其聰穎,常常給其他修女們傳經講道,所以,她在修道院裡一直被人們視為典範,深受人們的愛戴和喜歡。而這時的她,早已是修道院裡的副院長,也是修道院院長的好助手。
主教們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樣,修道院院長把她當成了親妹子,其他的姐妹們都對她心懷至愛。所以人都驚嘆她的宗教熱情,她那良好的判斷力和無以倫比的耐心讓她感到一切都是那樣地安祥與甜蜜。
可是,誰又知道這位大家心目中完美的聖徒的內心深處又是怎樣的感受。修女生活是處在一種極度和長期的精神痛苦的狀態中。在修道院裡吃肉是絕對禁止的,通常的食物是燕麥粥、胡蘿蔔、洋蔥和麵包。每個星期三和星期五都需要齋戒,再加上形形色色的宗教節日,所以修女們經常吃的食物也就是稀粥。但對生活的艱苦和伙食的簡陋她並不可怕,因為她被告知,「不要存抱怨之心。想想在來世,饕餮之徒會被強迫吃生老鼠和毒蛇」。在修道院裡,院長的話是最高權威,不經過院長允許,修女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廁所。除此之外,吃什麼,去哪裡,和什麼人講話,都要有院長嬤嬤的許可。順從是修道院裡的美德,而人是無用的、渺小的、骯髒的,你所能做的,就是祈禱,向上帝尋求幫助。只要你虔誠地祈禱,上帝就會來幫助你。幫助你的心靈和。這是修女們始終不渝的信條。
愛洛伊絲在阿伯拉爾遭致閹割之後,就已經不再相信上帝了。她之所以進到修道院完全是順從阿伯拉爾的意願。這和她在神學方面信守教條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少女時期和老師的頂撞,還是平時與叔父的爭論,甚至是後來與阿伯拉爾的瘋狂舉動,她表現得完全不像那些規規矩矩地活在十字架下面的普通的中世紀婦女。在她的心中,自己定義的真理遠勝於別人強加的道理。雖然阿伯拉爾在遭致閹割之後,越地相信上帝,並聲稱自己看到了基督。但她始終沒有看到基督。因為她把自己的丈夫看得比基督更重要。
懺悔則是每月一次。每個修女的小床頭櫃裡都有一個本子,用來記錄需要懺悔的罪過。記錄自己的罪過也是修女每天必做的功課。罪過形形色色,如果嚴格按照聖經上的教義,那麼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犯罪:與女友聊天,犯了閒談的罪過;花費精力準備可口的飯菜,犯了貪吃的罪過;認為別人是傻瓜,犯了指謫的罪過;甚至在下雨天心情不好,也是罪過。因為無論外界環境怎樣,修女們都不可生怨恨之心。
可是,對愛洛伊絲來說,她嘗到了與愛人之間歡樂的極致,那些甜蜜的時刻使她無限快樂,以致深深地鐫刻在她的內心深處。即使是在舉行彌撒這樣莊嚴的時刻,她應該在天主面前清心祈禱。然而,她的內心卻縈繞著她與阿伯拉爾兩人歡愉時刻的畫面,她的腦海中也閃現著他們兩人的嬉戲場景。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時刻,每一個地方,連同他的影像,無不深刻地印刻在她心上。即使在睡眠中這種感覺也絲毫不會減弱。有時她身體的動作或不經意間冒出的言語會暴露出她的想法。在極端的落魄中,她痛楚的靈魂常常會出如此的呼喚:「我該是多麼悲慘的生靈啊,有誰能挽救我、幫助我擺脫註定該判死刑的這肉慾的罪惡?」
儘管這十來年中,阿伯拉爾只是在她剛進到修道院之後來看過她一次,之後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過來看過她。有時,她就覺得很是怨恨,覺得他一點也不關心她,不愛護她。她甚至懷疑他對她的感情只是那種男女間的情和欲,並非真正的夫妻之愛。她覺得他虧欠她的太多,如果她要再見到他,非要讓他償還這十多年來的欠債。
可不,她還年輕,雖然她身在修道院裡,雖然她已經宣誓守約,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有著十分美好的憧憬,有著十分強烈的。可是,那些美好的憧憬和強烈的卻只能是一種空想和幻想。這十多年來,她多麼希望阿伯拉爾能來看望她,可是,他卻象從這個世界裡消失了一樣,杳無音信。所以,她每天只能在那種無休無止和無窮無盡的枯燥與痛苦中,孤苦無望地消耗著青春與年華,讓自己慢慢地無情地老去。
有一次,她在祈禱完之後,因為整個身心都在想著自己的親人,竟把耶穌的神像當成了自己的心愛的親人,不住地親吻著他。可是,當她意識到這只是個木製的耶穌的神像時,才悲哀地長嘆了一聲。她掀開神像的底座,裡面放著一根羽毛,那是她與阿伯拉爾定情的信物。這些年來,她一直把它珍藏於此。
看著羽毛,她淚流滿面,對小屋牆上掛著的那幅阿伯拉爾的畫像,傷心地對他講道,「如果有人能夠挽救我,我就可以說:『這是上帝通過我主耶穌的賜福。』親愛的,這種賜福降臨到了你的頭上而無須你的刻意追求。上的一處傷口可以幫你治癒你精神上的眾多傷口,從而幫你擺脫眾多的精神折磨。在你看來上帝充當了你的對手的時候,事實上他是在善意地幫助你,就像一位誠懇的醫生不會因為怕給你帶來劇痛而不去採用可以為你治癒傷口的手術。但對我而言,青春、激情和快樂的體驗加劇了我上受到的折磨和我的。」
有時,她想他想得不能自己,就做出那些他過去給她寫的詩,重溫那種美好的回憶:
「你冷冷說我們不該見面,
我們的世界只剩細細一線。
每一天每一夜我在線這頭守望,
像囚徒痴望著雲端的天堂!
雲啊雲啊一天天你變換著容顏,
卻不能變我回到沒有你的從前!
哦,愛洛伊絲,我的愛洛伊絲,
一天天一天天我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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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裡你的痛束你在我心間
月下你的淚縛你在我眼前。
沉默奪走來自天堂的愛,
哦,偷來的愛又被奪回雲端!
哦,雲啊,雲啊,我的愛洛伊絲!
我的情人,我的愛侶,
我的女兒和新娘,
你被奪往雲端的天堂,
你可曾聽見我心碎的巨響。」
有時,她想念阿伯拉爾想得幾乎都要心碎了,可是,心碎的愛洛伊絲只能在極度的思念與相思中回想著他們曾在一起相愛的情景。儘管阿伯拉爾遭到了毀滅性的傷害,可是,她依然在深受著他。有時她也會對他懷有深深的怨恨,但那也是因為她愛他的一種表現。因為在內心之中,心碎的愛洛依絲對阿伯拉爾的愛絲毫沒有減少,重重阻隔和音訊中斷也沒有熄滅她的愛火。她不愛則已,愛則一往情深,執迷不悔。如她所言,她將一直追隨阿伯拉爾「到地獄去」。在修道院修習了十來年裡,她一直在屋裡掛著阿伯拉爾的畫像,並經常對它說話。她根本不曾把上帝置於愛情之上,不曾把教會的規誡置於內心之上。?
她為自己正在承受的冷漠、黑暗、孤獨、折磨而悲嘆。她把這種體驗比成地獄,一度曾讓她懷疑天堂甚至有主的存在。她雖然總是面帶微笑,但她知道那只是一個面具或者是在掩蓋一切的外罩。她甚至懷疑她已陷入了一種言語的欺騙。她雖然嘴裡說著,「我熱愛著主。」但在她的心中,真正所愛的人卻是她曾經的愛人和丈夫。
所以,在每次的祈禱時,她聽到別的修女在真誠地祈禱,她就在想也許耶穌對她們恩寵有加。可是對於她,那沉默和空虛卻是如此之沉重,以至於讓她有眼卻看不見,有耳卻聽不見。她的舌頭在祈禱時顫動,卻無法說話。
是這樣,在親近她的人眼裡,她十多年如一日,看起來是那樣地沉靜平和,靜心祈禱;但是她卻生活在一個不同的精神世界和現實中,這裡是一片乾枯的場景和無邊的黑暗,在那裡,她的主已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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