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在六盤溝上空的瘴氣在月光下像一團濃霧,嚮導提著馬燈走在最前面,我和驢子緊隨其後,身後是老大爺和其他三人,我們的臉上都蒙著被水打濕的黑布。
走到谷口我停下來從衣領里掏出狼髀石遞給楞子,「把這個戴上,驢子說能辟邪。」
「狼髀石?」楞子低聲問道:「驢子給你的?」
我笑道:「你還挺有見識,這個都認識。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透,趕緊戴上吧,省的咱們走不過去我還得把你背出來。」
楞子也不推辭,將狼髀石戴在頸上,說:「狼髀石是沙漠裡最好的辟邪物,有經驗的獵人都會在身上佩戴狼髀石,這樣既不會被狼群襲擊,還不容易在沙漠中迷離。」
我對這些傳聞從來都不相信,楞子也不勉強,邊和我說著話,邊往前走。
這谷中聚集著數不勝數的行人和動物屍體,經過長年累月的腐敗變質,在強烈的陽光和高原缺氧的稀薄空氣中產生了一種劇毒的氣體,將本身就令人膽寒的六盤溝完全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
七個人並排行走是不可能的,這狹窄的小道僅夠一個人貼著山壁前行,突兀其來的拐彎讓人猝不及防地會失足踏出路面跌進谷底。我們七個人用一根粗繩索捆在腰間相互連接,一旦有人失足摔下去,可以被同伴迅速拉上來。
風沙和雨水的沖刷讓身邊的山體變得疏鬆,偶爾會有山體滑坡殘留下的石塊和泥土擋住去路。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著,整個山谷中靜悄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瘴氣為六盤溝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所以這山谷不但沒有野獸的氣息,連飛鳥和昆蟲的聲音都聽不到,除了頑強的馬刺,這裡根本不能存活任何東西。
黑夜行走在這樣陡峭的小道上簡直是玩命,我的頭皮一陣陣發麻,楞子在後面說了些什麼沒仔細聽。平時楞子很少說話,今天話卻很多,大概是說話分了心,他腳底一滑,失去重心一頭撞在我背上,我的身體像子彈一樣朝著黑乎乎的山谷直撲下去。
楞子反應很快,幾乎是同一刻,他的手腰間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但是由於慣性,他的身體被連帶著撲倒在地,半個身體懸掛在外。
我的身體像塊抹布般在空中不停地來回晃動,如果換做驢子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能把我拉上去,可對於槍傷未愈的楞子,想拽我上去是不可能的。
楞子的身體被我拽著往下滑動,撐不了多久,我們倆就會一起掉下去。我喊道:「楞子,放手!」楞子卻緊緊抓著我的手腕不放。
我的腳踝猛地被人握住,腿上一緊,便有更多手拉住我的腿使勁往下拽。眾所周知六盤溝陡峭異常,除了馬刺沒有生命,握住我腳踝的顯然不是人的手。我不敢低頭往下看,楞子的而手臂扯得「卡啦啦」作響,咬著牙大喊:「山貓,抓緊!」我被扯得身體左右打顫,只能用雙腳亂蹬,想把纏在腳上的東西蹬掉。腳上一涼,一隻馬靴被扯掉了,我能感覺到已經攀附上我小腿的手臂還在繼續往上延伸,身體被拽得又往下沉了沉。
楞子的半個身子都被我拽出路面,我喊道:「楞子,我的腳被拽住了。」
我的喊聲讓鳥道上手忙腳亂的人愣了數秒才反應過來,大伙兒顧不上山谷里到底有什麼,全都撲倒在地,試圖把我拽上去。可道路太窄,大伙兒不能同時伸出援手,所以只能使勁拽住腰間的繩子,防止巨大的慣性將第二個人拖下去。
嚮導和老大爺趴在道路上,探出小半截身體,手忙腳亂地幫楞子拽住我。以我一個人的體重,就算山勢再陡峭也被他們拖上去了,但局面就這麼僵住了,仿佛一場緊張的拔河比賽,上面的人緊緊拽著,下面的手拼命扯著,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取勝。
我大腿上的筋都快被吊斷了,屏住呼吸,左手猛地拔出牛角刀,狠狠向自己的小腿划去。伴隨著沉悶的哀嚎,抱在我腿上的東西終於掉下去了。
被楞子等人硬拖上鳥道,我渾身都散了架,眾人見我沒事都鬆了口氣。
嚮導接過馬燈往我腿上照了照,突然問道:「知道是什麼襲擊你的嗎?」
我搖搖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腿。我的手臂僅被山體擦破了塊皮,兩條腿上纏滿了柔軟的藤條,藤條已被牛角刀割斷,我並沒有受傷。可是我的雙腿卻詭異得讓人不敢相信,仿佛剛從血水中撈出來般鮮血淋漓。這些血顯然和我的不同,散發著與瘴氣同樣的惡臭。
眾所周知六盤溝里除了馬刺沒有生命,那這些血是誰的?
楞子的臉色鐵青,一寸寸檢查我的雙腿,直到確定血跡不是我的才鬆了口氣。
老大爺戰戰兢兢地說:「嚮導!我們往回走吧!你看看山貓的腿,這谷里一定有不乾淨的東西。這樣下去我們還沒有走出山谷就會天亮的,一旦太陽升起來我們就再也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嚮導冷哼一聲,臉色陰晴不定,其餘六人看著他的臉色誰也不敢說話。
五分鐘之後,嚮導讓眾人檢查繩索繼續趕路,楞子突然皺眉說:「老大爺說的有道理,這谷里山體滑坡太厲害,道路狹窄得無法行走,繼續走下去,萬一再有人失足,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我替楞子捏了把汗,自從取道六盤溝,這小子就像吃錯了藥。馬幫本來就對我們處處提防,背後又有數不清的暗箭,他不收斂,反而越來越囂張。如果嚮導想現在除掉我們,我倆只能等死。
嚮導盯著楞子足足看了兩分鐘,才陰霾地說:「後隊變前隊,返回。」
大鬍子見我們返回並不吃驚,淡淡地命令就地休息,天亮後翻越關道山。
驢子和丑娃見我們安然返回顯得很高興,湊到我身邊詢問情況。我見沒人注意,把六盤溝里的情況簡單告訴他們。楞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漠,悶聲不響地坐著,對我們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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