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不對,但可以和我一起跳舞慶祝麼?」,白衣說話的聲音清冽如同春日潺潺的溪水:「慶祝這命運的相逢。」囂雖然她沒有點明是誰,但安妮立刻明白這個詭異的女人是在邀請她。
她用很短的時間思考了眼下的局面,然後嘆了口氣,越過已經變成了原型的阿琳娜來到人群的最前方,提著長裙盈盈屈膝。
這是接受邀舞的禮節。她與白衣的目光相對,兩人都互相看著對方的面孔,露出了瑩瑩的笑意。
身邊的眾人都忍不住驚嘆,那是兩張怎樣的容顏啊,比一切想像所能到達的美的巔峰還要高,高不可攀。
在火光的映襯下,她們的美麗介乎真實和虛幻之間,仿佛被一層朦朧的光籠罩,讓人看不清楚。
安妮整理了下頭髮,上前,輕輕握住白衣的手,攬住她纖纖的腰肢。囂她的手指隔著薄薄的絲綢摸到白衣長裙下的鯨骨束腰裙,這是任何一名男人渴望的時刻,但安妮那張好看的臉卻冷若冰霜。
八音盒放出了熱烈奔放的舞曲,安妮以她最熟練的舞步摟著白衣旋轉。
得益於灰羽的調教,不論是男步還是女步她都跳得很好,不次於維林諾社交場上任何一名舞王。
紅衣的目光在眾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剎那間,她們周邊捲起了一場紅玫瑰的風暴。
鮮紅色的花瓣在她們身旁起伏,白衣仰頭看著她,目光里跳蕩著少女般的熱情,而安妮同樣低頭,媚眼如絲。
隨著一絲詭異的提琴變音響起,這場僅屬於她們的舞會正式開始。囂所有舞步像是刻在她們的腦海里,胳膊怎麼放,腳下怎麼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她們放鬆心情盡情揮灑。
她們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練了多年,白色的舞裙飛揚起來,折射光影繚亂。
溫森與阿琳娜兩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傾世的舞步,她們的快步舞那樣雀躍,華爾茲那麼優雅,兩個人的眼角蕩漾著讓任何男人都難以抵擋的光芒,那是溫柔而又直刺人心的箭。
可站在岸邊的船夫眼神卻平靜如水,他從黑氅下摸出煙盒,取出其中最後一支手卷的煙,叼在嘴裡點燃了,讓煙霧充滿鼻腔,去對抗周圍的惡臭。
他的腳下肥碩的老鼠唧唧叫著跑來跑去,被踩過的糞便東一處西一處。
會在這裡踩到糞便的人只會是那些想發財的撈屍人,但現在他們死了,幾具新鮮的屍體凌亂地躺在角落了,老鼠正猶疑著要不要上去撕咬。
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看著前方那個年輕美麗的少女正摟著一件白色的長裙起舞。
囂那件裙子骯髒,表面釘著廉價的珍珠和亮片,是一件女演員的戲服。
它乍看起來光鮮,女演員穿上它昂起頭,便如王后般高傲,但袖子的襯紗卻是破破爛爛的,好似被拋棄的蜘蛛網。
在這一刻,它的一半已經變成了紅色,從少女指尖流淌出的鮮血正在將它逐漸染紅。
這麼劇烈的出血很顯然違背了自然的規律,而少女卻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她只是歡快地舞蹈,而與少女一道的兩人同樣痴痴地站在那裡,如陷夢境。
船夫並不知道他們看見了什麼,只是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訴過他,在某天會有一個前所未見的漂亮女人來到
「百眼宮殿」,他需要送她們來到這裡。當時船夫還非常年輕,經常出入於維林諾的社交場裡,是一名風流的花花公子,他不好意思說他見過幾乎所有的維林諾的漂亮女人,可那個人卻和他說
「前所未見」?
「看見她的時候你就明白了。」那個與他翻滾了一夜漂亮的女人只是坐在床邊,點根煙笑笑:「說不定那個時候我們還會再度相逢。」囂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看著女人那迷人的眼睛,他不知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
只為了這一個誓約,他從維林諾社交場上有名的花花公子變成了底層的船夫,日日夜夜穿梭在這骯髒而又惡臭的
「百眼宮殿」,等待著那個
「前所未見」的女人出現,直到今天。他終於知道二十年前那個女人的意思了,也許
「美到極致」這樣的詞語就是為眼前的這個女孩量身定製的。在見到安妮的那一瞬,他丟掉了往日的疲憊與沉悶,第一時間將她帶到了這裡,並且按照學著二十年前那個女人的語氣說:「她們是紅衣和白衣。」可其實自始自終,船夫看到的只是這條骯髒的地下河和骯髒的石台,蜘蛛結網的木箱上放著那具紅色的棺材。
不久之後,安妮緩緩地跪地。她覺得跳得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便緊緊的摟住那件白裙,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囂這時所有人才驀然驚醒,溫森與阿琳娜驚慌地沖了過去,將安妮攙扶起來。
沒有玫瑰,也沒有清水,沒有美麗的女人也沒有八音盒,發出聲音的只是木箱上那個搖擺的舊鐵鐘。
自始自終,那些美的東西,都沒有過。船夫搖了搖頭,嘆息被幻象所困的年輕人。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在被安妮鮮血所浸沒的地方,女孩的鮮血形成了一個妖冶的紋路,仿佛古老的祭祀圖文。
隨著一陣地動山搖,從圖文終結的地方升起了一個紅色的棺材。它與普通的棺材不同,它通體紅色,明艷得就像女人的胭脂。
黃金鑄造的聖天使們在棺材的四角,用舒展羽翼保護著它,一個持劍披甲的男性銀浮雕躺在棺材的蓋板上,密集的白銀長釘把棺材封死,鎖上陰刻著入葬的時間和死者的名字。
囂船夫快速跑了過來,皺著眉頭看著那些白銀的長釘,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就像是吸血鬼會被封入鐵棺里,這具美麗的棺材被釘死之後恰如一具鐵棺那樣堅硬,如果裡面的東西從死亡中甦醒過來,也絕對逃不出來。
他無聲地打了一個寒噤,明白了棺木外美麗的紅色是因為什麼,那不是任何染料,而是把木材放在聖徒的鮮血和薔薇汁液混合的液體中浸泡所得,那種汁液是比聖水還要強烈幾百倍的東西,對於某些東西而言,是劇烈的毒素。
這樣詭異的場景,他本想扭頭就跑,但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媚眼如絲的女人,她曾經說過,他們終將重逢。
於是船夫俯下身去,用手觸摸那鎖,輕聲念出了那死者的名:「亞伯拉罕·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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