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老夫人的屋裡從來沒有這樣鬧騰過。
那個丫鬟在屋子裡跑了一會兒,又喊著要殺死老夫人的話。手裡不知道從哪弄出來一枚長針,對著老夫人就扎了去。
但屋裡這麼多人,怎麼可能讓她得逞,只一個崔媽媽就將她制服了。
老夫人看她殺得眼紅,不由得問道:「這麼多年了,你為何才要殺我?你曾經有那麼多次機會,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想要殺我?」
老夫人的話讓這丫鬟愣了一會兒,就在老夫人以為她不會再說什麼時,忽聽她道:「因為我也曾經想過放棄,我也曾不忍心過。
十多年了,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又想替娘親報仇,又覺得老夫人並不像我一直以來以為的那樣。
時日久了,慢慢的就成了心魔。
近日又快到我娘親祭日,這心魔一直困擾著我。
我想做個了斷。」
她跌坐到地上,抬頭看向老夫人,「其實我信你說的話,但是我過不去我自己這一關。
我總想著如果當初我和娘親能順利的進入侯府,那我現在應該是嫁得良婿,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我還是現在這位侯爺的庶妹,是家裡這些孩子的小姑姑。
可惜沒有如果,我一個外室生養的孩子,連庶出二字都當不成。
這侯府的一切我都不配。
罷了,命里如此,是我與這一切沒有緣分。
也是我終究沒能完成最初的心愿,沒能親手殺了你,替我娘親報仇。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哭了起來,低下頭,一下一下抽泣。
老夫人也是頗多感慨,看著這個孩子,她是既心疼,又替當初的自己和那個外室不值。
再想想自己夭折的兒子,心裡的痛就更加難忍。
崔媽媽看出老太太不對勁,趕緊勸慰:「老夫人,都過去了,別再想那些事了。」
慕長離站了起來,對崔媽媽說:「把蘭花院兒所有的燭火都換上一批,之前的被她做過手腳,所以你們才會睡得那麼沉。
她以針刺祖母心窩,回頭我寫個方子給祖母送來。按方抓藥,幾日便可痊癒。」
說完,她又低頭看向那個坐在地上的大丫鬟。
「生死由命,一個人來到這世上,是錦衣玉食還是病痛悽苦,是長命百歲還是英年早逝,這都是生來就註定了的。
前世因,今世果,生生世世有輪迴,歲歲年年皆報應。
祖母,替她準備一口棺木吧!她的陽壽盡了。」
慕長離說完再不多留,帶著芙蓉離開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聽她這個話還愣了一會兒,不明白慕長離為何說這個丫鬟的陽壽盡了。
這時,崔媽媽蹲下去看那丫鬟,突然「呀」了一聲。
「老夫人,她,她斷氣了!」
回天舞軒的路上,芙蓉也將心裡疑惑問了出來:「二小姐為何說她陽壽盡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總不能發了個瘋就把自己給瘋死了。」
慕長離卻說:「跟發不發瘋沒什麼關係。有的人活著,是因為一個信念在支撐。一旦這個信念沒了,結束了。那麼,支撐她活下去的生命力就也會隨之崩塌。
何況」慕長離頓了頓,道:「那個人印堂發黑,帶了死相,我看見了。」
「嗯?」芙蓉仔細回憶那個大丫鬟的樣子,半晌搖頭,「沒有啊!奴婢沒看出來啊!」
慕長離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芙蓉自然是看不出來的,但是她看得出。
壽有定數,那個人的定數到了,自然就要死了。
只是她生前不管是心魔所致,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她都對老夫人造成過傷害。
這個罪,她即使下了地府也得背。
她想到這裡,長嘆了一聲,亦生出幾分感慨:「人心鬼蜮,原來在這世上,鬼怪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蘭花院兒那邊的喪事很快就操辦起來,老夫人以這丫鬟侍候自己多年為由,賞了一口厚棺,在院子當中燒了紙錢,還讓今日在家的慕元青親自送棺出城,埋到了慕家一處莊子外圍。
慕元青很是不明白為何自己要給一個丫鬟送葬,但他又很聽老夫人的話,即使不明白也沒有反駁,老夫人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但是秦莊儀找來了,當面問老夫人這是不是不妥。
老夫人也沒有隱瞞,對秦莊儀說了實話:「她真實的身份,其實是老侯爺的親生女兒。是老侯爺當年一個外室所生,一直都沒有認祖歸宗。
老侯爺已逝,我沒有資格送她入慕家祖墳,也不可能把她的靈位請回慕家祠堂。
但到底是慕家的人,是孩子們的小姑姑。
故而讓小一輩中唯一的男丁去送一送,也是全了我們一場親緣。
我知你心裡不痛快,但我告訴你,那丫頭生前對能回到慕家一事十分執著,如今人死了,若這份執著不化去,怕是會禍害咱們慕家。
希望你能知輕重。」
秦莊儀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也不敢再說什麼。
畢竟慕家小一輩就元青一個男丁,將來是要襲爵的。如果那個什么小姑姑不依不饒還不好化解,那倒霉的只有她們家元青。
畢竟姑娘們都是要嫁出去的。
只是這件事情她還是去問了慕江眠,關於那個小姑姑,慕江眠其實也是有印象的。
他跟秦莊儀說:「許多年前,是有一名婦人帶著個幾歲大的孩子跪在府門口。
那年我也有十二三歲了,完全記事。
那事發生時,老太太去清心觀小住,父親好像是去了外省辦差。
總之家中無人做主,就只有一個拿著掌家鑰匙耀武揚威的姨娘。
那姨娘後宅內鬥還行,要說為這種事當家做主,那她是不敢的。
再說,她跟家裡那些女人爭風吃醋都吃不過來,怎麼可能再放一個外室進來。
那年也是冬日裡,大雪天,那外室在外頭跪了好幾日,聽說還暈倒過。
後來不知是不是心灰意冷,直接一頭撞死了。
慕家報了官,讓官差過來收了屍。後來父親回來還去過官府幾趟,聽說官府一直在問父親那是不是他的外室,父親卻一口咬定不是,說婦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不認得。
至於那個孩子好像婦人死後,那孩子就不見了,官府來人收屍時也沒聽說還有個孩子。沒想到多年以後竟以這種身份進了府里來。」
他說歸說,卻不見有半點情緒流露。
對於自己那位父親,他是一丁點父子之情都沒有的。
也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竟想到了慕長離。
想到了慕長離對他,或許也正如他對老侯爺那般。
心裡頭只有恨,沒有絲毫的愛。
不過那又能如何呢?
他不在意。
當天夜裡,慕元青晚歸,嚇得魂兒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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