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腳步聲響起,床上的謝柔嘉猛地睜開眼,蒙蒙的青光透過薄紗帳子照在臉上,她立刻坐起來掀開帳子下床。
屋外木香疾步進來了,看到謝柔嘉光著腳站在地上。
「二小姐,還早呢,再睡會兒吧。」她嚇了一跳忙說道。
謝柔嘉看著窗外的青光,隱隱傳來的灑掃聲,展開手臂伸個懶腰。
「不。」她說道,「我睡好了。」
木香含笑應聲是,去喚小丫頭們進來伺候,屋子裡就熱鬧起來。
謝柔嘉梳洗完畢走出來,看到謝柔惠已經站在院子裡,正接過兩個婆子遞來的一把穀子。
「大小姐,扔出去它們就自己去吃了,別怕,不會啄你的手。」她們殷勤的說道。
院子裡兩隻孔雀慢慢的踱過來,小丫頭們小心的擋著,唯恐嚇到了謝柔惠。
謝柔惠倒不害怕,笑嘻嘻的將手裡的穀子扔了出去,兩隻孔雀爭搶去吃。
「姐姐。」謝柔嘉高興的跑過去,「你也起來了?」
謝柔惠接住她的手嘻嘻笑。
「是啊。」她說道。
「二小姐你起的這麼早,大家誰還好睡懶覺。」站在謝柔惠身旁一個小丫頭笑嘻嘻說道。
謝柔嘉愣了下,握著謝柔惠的手便緊了緊。
「姐姐,我吵到你了吧?」她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謝柔嘉前段夢魘的時候在母親的耳房那邊住著,昨日決定努力學習守護姐姐,不給父母添亂,下學後她就提出要搬回自己的院子。
謝柔惠和謝柔嘉住在一個院子裡,分東西兩屋而居,謝柔嘉昨晚搬過來,她的丫頭們也自然都跟著過來,還有那兩隻要留在院子裡養著的孔雀,並專門伺候孔雀的兩個婆子,熱熱鬧鬧的擠了一院子。
她起來,丫頭們自然都動起來,進進出出叮叮噹噹,就算再小心也會吵到隔壁屋子的謝柔惠的。
謝柔惠咯咯笑了。
「咿,你們聽這話熟悉不?」她說道,看向廊下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帶著幾分促狹,「你們分一分,哪個是大小姐哪個二小姐。」
她說著就拉著謝柔嘉來回左右的轉了轉,姐妹二人並肩站在院子裡。
丫頭婆子們便都哄的笑了。
謝柔嘉也笑了。
以前她最愛偷懶不肯起床,總是要被姐姐叫,還發脾氣的埋怨姐姐吵她,是啊,姐姐這樣勤奮又自律的人怎麼會被她吵醒呢,自己起來的時候,姐姐自然也已經起來了。
「哎呀,兩位小姐花骨朵一般,老奴看花了眼了,哪裡分得出。」一個婆子笑道。
這倒不是恭維。
「別說你是才來的,就是我們這些在身邊的陪著從小到大的,這陡然直愣愣的看著,也是分不出來。」木葉笑道,一面走下台階,看著這兩個小姑娘做出幾分為難,「好了我的小姐們,開口說句話,讓奴婢分一分,也撿回些面子。」
婆子雖然是初來乍到,但看著滿院子丫頭們笑盈盈,兩個小姐也是在笑,便知道這事不是冒犯,便又跟著湊趣。
「適才聽了,這二位小姐說話聲音也一樣一樣的呢。」她笑著說道。
「是啊,我們說話也一樣的。」謝柔惠笑嘻嘻說道。
她一開口木葉就走到她面前了。
「是啊,聲音是一樣的,但說話是不一樣的,姐姐有姐姐的樣子。」木葉笑道,沖謝柔惠施禮,「大小姐,該帶著二小姐去吃飯了,大夫人那邊已經開始擺飯了,今日可別再耽擱了上學。」
謝柔惠咯咯笑了,挽住謝柔嘉的手。
「走吧。」她說道。
謝柔嘉笑著點點頭。
姐妹兩個攜手向外走去,丫頭們忙跟著。
「曖吆,這是怎麼分出來的?」婆子還在不解的說道,「誰先說話誰就是姐姐?」
另一個婆子則咂咂嘴,伸手拉了拉這婆子的衣袖。
「這謝家長房大小姐身邊的人果然不一般,你瞧這話說的既哄了姐妹高興,又穩穩定著姐妹的身份。」她低聲說道。
先前的婆子還有些怔怔。
「哄著高興我聽的出來,定著姐妹身份是什麼?」她問道。
「你沒聽那丫頭說嗎?一樣是一樣的,但姐姐有姐姐的樣子,也就是說,就算長得再像,姐姐也是姐姐妹妹也是妹妹,是不一樣的。」婆子低聲笑道。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長得一模一樣。」先前的婆子笑道。
那婆子就瞪了她一眼。
「別的家能一樣,謝家能一樣嗎?這是謝家長房。」她說道,「大巫清後代的血脈怎麼能混淆。」
那婆子這才恍然。
「可不是,這可真不一樣,可不能混淆的。」她吐吐舌頭說道,又忍不住轉頭看向門外,門外那對一模一樣的姐妹早已經走遠了。
只是明明一模一樣,也怪可惜的。
怪可惜三個字閃過婆子頓時恍然,所以才要時時刻刻話里話外都定身份。
「林媽媽,這孔雀怎麼不開屏了?」
有小丫頭脆脆的聲音問道,打斷了兩個婆子的低聲交談。
兩個婆子忙對院子裡的丫頭們含笑施禮。
「這孔雀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開屏的。」她們說道。
兩個丫頭站在廊下點頭。
「那你們好好哄著它們,等大小姐二小姐下學回來,一進門就讓它們開屏,大小姐二小姐肯定高興的不得了。」
兩個婆子陪笑著應聲是。
晨光大亮的時候,謝大老爺房裡也用完了飯。
「別急,別急,還早著呢。」木香連聲說道,看著疾步向外走的謝柔嘉。
「二小姐,書我已經送過去了,墨也磨好了。」江鈴在廊下說道,一面又壓低聲音,「我看過了,我是第一個,別家的丫頭都還沒來呢。」
謝柔嘉點點頭,也沒理會她的話,只是喊著姐姐。
謝柔惠笑嘻嘻的從內室走出來。
「來了來了。」她說道,伸出手挽住謝柔嘉。
姐妹二人邁步,丫頭們也沒有閒著,前前後後的跟著,這個催那個,那個問拿了扇子沒,這個又問茶水裝好了沒,亂鬨鬨熱熱鬧鬧的涌了出去。
謝大夫人站在廊下看得笑起來。
「阿昌哥,你當年去考秀才也不過如此吧。」她笑道。
謝文興走了出來,聞言笑了笑。
「娘子不早些提醒我,我好讓人放爆竹,祝咱們嘉嘉此一去蟾宮折桂。」他說道。
謝大夫人哈哈笑了,廊下站著的木香木葉等大丫頭們也都笑起來。
「就是不知道這次能堅持幾天。」謝大夫人笑道,「也不能天天誇她就要中狀元一般。」
謝文興笑了。
「又不是真要她中狀元,她想去學就學,不想去就不去,總比不知道要做什麼好。」他說道。
想到前一段女兒茫然無神的樣子,謝大夫人點點頭,眉間閃過一絲憂慮。
可是女兒現在雖然不在說胡話了,但還是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至於哪裡不一樣,也說不上來。
可見那場夢魘還是對她影響不小,也不知道這影響是好好是壞。
「老人常說,小孩子病一場,就是長本事呢,嘉嘉小時候不就是一次發燒後才開始說話的嗎?」謝文興笑著說,「這一次嘉嘉病了一場就懂事了。」
是懂事了麼?好像是吧。
謝大夫人笑了點點頭。
「這話別說早了,當初剛上學時她也這樣。」她說道,「懂不懂事還是等等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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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戒尺響,學堂里的便有小姑娘忍不住伸胳膊,明日後日就能休息不用來學堂了,先生瞪眼咳了一聲,屋子裡便安靜下來。
「來了查書。」先生說道,不管學堂里小姑娘們的一片哀怨聲,邁步出去了。
「又查書!」
「那麼多怎麼背的完!」
先生走出去了,學堂里的抱怨聲便更肆無忌憚,小姑娘們收拾著書卷,動作帶上怨氣便一片啪啪響。
「我們不過是來識字了,又不是考狀元,幹嗎這樣三天考兩天驗的。」謝柔淑沒聲好氣的說道,乾脆也不收拾了,反正待會兒自有小丫頭來拿回去,「不是打手板就是罰站。」
她說著伸出手。
「你們看看,我這手都被打出繭子了,像個粗使婆子,都不能出去見人。」
旁邊果然有小姑娘探頭看一面嘻嘻笑。
「粗使婆子還會針線呢,可是咱們卻不會。」她說道。
既然上了學堂,人人都不想丟臉,所以日常在家都用功,女紅針線自然就少了。
「是啊,我母親讓我做的一雙鞋到現在我還沒做完呢,看著吧,不是被先生打就是被母親罵,總是逃不了一頓沒臉。」謝柔淑說道。
謝柔嘉津津有味的聽著學堂里的姐妹們說話,在經歷過夢裡十年的寂寞,這些嘈雜吵鬧變的很悅耳,雖然這其中有很多眼神不喜歡她,還會對她說一些嘲諷的話。
夢裡沒有人罵她,但那冷冰冰的厭惡的眼神比罵她還要厲害,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看鏡子,鏡子裡的她看自己也是厭惡的眼神。
「那就別來了唄。」謝瑤笑吟吟說道,「妹妹也說了,識字就行了,何必受這個罪呢。」
謝柔淑面色一僵看向她,張了張嘴那句不來卻沒敢說出來。
何必受這個罪?來這裡的人心裡誰不清楚。
內學堂原本只是為了謝家的大小姐一個人讀書識字,以及在年幼時找同伴們陪著玩。
因為謝大小姐的身份,給她挑選玩伴可是嚴格的多,而對於謝家的其他小姐們來說,能夠跟謝大小姐下一任丹主關係要好親密,不僅能在家裡地位漲高,挑選好親事,將來在夫家也是有底氣的。
要不然誰來受這個罪!
想到這個謝柔淑就心裡氣悶,同樣是謝家的女兒,不是大小姐就低人一等,還要仰仗大小姐的鼻息。
謝柔淑的視線轉過去,看到那邊坐著正認真收拾書本的小姑娘,視線再轉,看到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此時這張臉上正露出笑,就好像在諷刺她。
受罪了又怎麼樣?你連一句不來都不敢說。
「謝柔嘉你笑什麼笑!」她勃然大怒,瞪眼豎眉喝道。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大小姐要仰望,二小姐則跟她們一樣,誰又怕誰!
謝柔嘉被罵的一怔,還有些懵懵。
「沒什麼啊。」她說道。
謝柔淑一腔惱火找到機會,不肯罷休。
「你笑我?你有什麼臉笑我,你什麼都不會,還笑我。」她喊道。
「我沒笑你啊。」謝柔嘉說道。
她心裡明白了,這小姑娘是有些羞惱沖自己發脾氣呢,小姑娘家都是這樣,小性子說來就來了,看著有些好笑。
她心裡想著臉上就忍不住又笑了。
謝柔淑更急了。
「謝柔淑!」
已經站起來準備走的謝柔清喊道。
謝柔淑耐不住脾氣。
「她笑我!」她喊道。
「不,不,四妹妹,我真沒有笑你。」謝柔嘉忙說道,收住笑。
屋子裡的小姑娘都看向她,聽到這裡神情都驚訝。
要是換做以前謝柔嘉早就哼聲不客氣的說一句是我就笑你了,然後兩個人會吵鬧不休。
「好了,二小姐都說了沒有笑你,快走吧。」謝柔清粗聲粗氣說道。
但這一次一向有些害怕謝柔清的謝柔淑確壓不住火氣。
「謝柔清,你還護著她幹什麼!她都把你表哥毀容了!你娘都差點去給你舅母下跪了。」她喊道,「咱們敬著的是大小姐,可犯不著對二小姐卑躬屈膝,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誰又比誰高貴!」
此言一出原本安靜下來的學堂又譁然。
謝柔嘉病了打人的事她們都聽說了,但打的那麼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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