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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微向前傾的站著,蓄勢待發。
他一身黑色的衣衫,有幾處已經被割破,露出裡面的傷口來,身量和時謹差不多高,看起來只比時謹略精壯了少許,然而他的每個一部位都顯示出噴薄的力量。
眉毛濃黑上揚,雙目凌厲狹長,鼻樑高挺,小麥色的肌膚,下半張臉蒙著。雖然不可說他長得不好,但看到他的第一眼首先覺得他是一頭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他的一雙眼睛盯著薛池的時候,讓她全身都寒毛直豎:他的虹膜是很明顯的暗黃色,看人的時候如虎似豹。
薛池呆立在當場承受著這樣的目光:omg,我真是事故體質?
他似乎在和樑上的人僵持著,彼此不敢擅動。
好容易他移開目光,眼珠一轉向上看去。
薛池就聽到一道女聲清喝:「閃開!」
沒什麼好猶豫的,薛池就地一倒,賴驢打滾,一下就滾到床底下。
對方似乎沒想到這麼個嬌俏俏的姑娘,一看就是沒半點武功的大家小姐,畫風居然這麼清奇,緊急時刻都他不免分了半個眼神瞟了她一眼。
屋中兩道人影砰的一聲撞在一起,薛池順手拉過包袱擋在面門前,只露出點眼睛來看。
不一會兒屋中的桌子就碎了,木塊飛濺到床底時,薛池很慶幸自己躲到床底下了:姿勢不好看點怎麼啦?姿勢好看能活命嗎?
然而還沒等她得意,時謹給派的女暗衛就砰的當胸中了一拳,向後倒飛撞到門板上。
薛池大驚失色:攝政王的暗衛居然扛不住事!
這男人就像猛虎一樣一撲上前,掐住了暗衛的脖子把她拎了起來,指關一收,那女子臉色開始泛紅。
薛池連忙大喊:「別,別傷人命!我並無仇敵,你總不至於是來暗殺我的。你想幹什麼?好商量!」
他舉著人並不放手,只略偏了偏頭:「食物、傷藥、銀票,快!」
怎麼著這暗衛是為了救她吧?薛池一咬牙,從床底灰頭土臉的爬了出來。
手腳利索的翻出了丫環們準備的食盒,裡頭是她們備在路上吃的點心,另外她上次沒用完的璃花膏,本來是準備自己帶走的,也拿了出來,另外將腰上的荷包解了下來,裡頭也備了小額銀票一疊,加起來有八百餘兩。
她將這些打成一個包袱,戰戰兢兢的伸手遞過去:「壯士,十年修得共船渡,咱們至少前世也修了十五年,看在前世的面子上,饒命啊!」
這男人看著她,神情頗為古怪。
這時外頭幾個丫環已經反應過來了,正在捶門:「姑娘!怎麼了?開門呀!」
他臉色一冷,一把搶過包袱,順手就將女暗衛摜在地上,轉身又從後窗翻了出去。
薛池先衝過去拔了門栓,再趕緊去看地上的女暗衛。
這女子看著約摸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褚色緊身衣包裹著有些乾瘦的身材,面容清秀寡淡,此時臉色發白的用手按著胸口,嘴角一抹血跡。
薛池輕輕的扶起她:「你怎麼樣?」
四名丫環看著屋中一片狼藉,都嚇得不輕,六神無主。
薛池揚頭道:「快去請寺里的醫僧來!」
青書聞言哦了一聲,立即往外奔去,到了門口卻退捂著心口了回來。
薛池正用帕子幫這女暗衛擦嘴角的血,疑惑的抬頭去看。
就見一隊禁衛如疾風般沖了進來,俱是黑色的薄甲冑,穿著及膝的馬靴,手持長劍,個個面容冷厲,看著很拉風。
領頭的居然是柳庭光!
他厲目在屋中一掃,見幾個丫環嚇得簌簌發抖,便問薛池:「方才這裡有打鬥的動靜,怎麼回事?」
薛池道:「方才有一人從窗外翻進來,我的暗衛與他鬥了起來,後頭他見驚動了人便逃了!」堅決不能告訴他們自己求饒的事!
柳庭光哼了一聲:「你們五個,翻窗去追。」一聲令下,便有五人魚貫翻窗而出。
他又轉過臉來盯著薛池:「他居然沒取你們性命?來人,押起來審!」
薛池嚇了一跳:「你敢!」她想了想,將千古名言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柳庭光十分輕蔑的瞟她一眼,竟是連話都懶得答。
兩個禁衛就要上前,四個丫環連忙阻攔:「住住手我們姑娘,也是,也是你們碰得的?」
柳庭光微抬下巴:「都押起來!」
薛池心道媽蛋!今天遇著無法無天的王八了,少不得要去牢裡走一趟了!
就在這時,倚在薛池懷中的女暗衛費力的舉起一物。
柳庭光原本是不經意的掃過一眼,突然瞳孔一縮,連忙舉起一手制止行動。
他神情變得慎重起來,一揮手道:「來人,給她療傷。」
立即有個背箱子的禁衛上前來,他並不像別人一樣著輕甲,而是一身布衣,看著像個書生。他診了診脈,先拿出個瓷瓶來給女暗衛灌了幾口,這才讓兩個丫環搭把手,將女暗衛抬到床上去。
薛池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剛才摟著女暗衛而微酸的手腕。
就見柳庭光側對著她,並不看過來,草草衝著她抱了個拳:「剛才得罪了。」
薛池也學他的樣子哼了一聲,不表示原諒:咱最看不得這樣囂張的官僚作風!
柳庭光並不習慣給人伏低做小,生就一副臭脾氣,此時心中暗道:便是攝政王要罰他,也就認了。何必向這女子求饒?
因此他並不再言語,只一一吩咐屬下去辦事。
過得一會兒,女暗衛被移到別處去治療了,寺里也給薛池換了間新的廂房,這回也不用和人擠,竟獨給她安排了一間。
薛池心知今日自己這邊鬧出了動靜,逃跑一事只得作罷,下回再圖。
因此乾脆也跑去賞楓,這回並不敢一人,令幾個丫環作陪。
天色漸晚,老夫人召了眾人一起用齋飯,融家要在此住一日,老夫人還要搶明早的頭柱香呢。
薛池用過飯後回屋,只是剛回屋,絳衣便奇道:「卻哪裡來的信?」
薛池一怔,見臨窗的桌案上頭擺著一封信。這幾個丫頭都粗淺的識得幾個字,青書看了一眼,拍著手叫道:「這是送錯了,我們這兒那有個叫『池兒』的人?」
薛池心中一跳,佯裝無事道:「把信拿來我看。」
青書拿了信來給她,薛池見上頭一筆揮就龍飛鳳舞的「池兒親啟」四個字,不由眉頭直跳。
她一轉身,快速的將信封里的信紙抽了出來,卻笑著道:「不知是誰送錯的,被人看見倒要說我閒話,還是燒了吧。」
說著就將個空信封遞到燈上點著,扔到一邊的痰盂裡頭。
丫環們雖覺得這樣不妥,到底沒說什麼。
薛池洗漱一番,上了床躲到帳子裡看信。
果然是時謹,約她戌時三刻月上枝頭到楓林八音亭賞月,逾時不至,他將親自來請。
薛池既不想去,又覺得時謹是個無所顧忌的人,若她不去,他倒真來了,這可怎麼辦?
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去。
今日又是車馬勞頓,又是擔心受怕,幾個丫環打了地鋪,不過片刻就睡著了。
薛池起身系了披風,因她鞋子上綴了珠子,走起路來有點聲響,她竟只著襪子,拎了鞋子跨過幾人往外去。
一路上提心掉膽的走著,生怕驚動了同個院子裡的人,好容易才繞到了後山楓林,穿上鞋子走了幾步,果然見亭子外圍了一圈屏障,屏障縫隙透出裡面隱約的燈光。
薛池一步步的走近,卻見謹正站在路邊一棵樹下看著她。
月光皎皎,他廣袖迎風而動,面容俊美精緻,真如神仙中人。
見她注意到,便向她伸出只手來。
他的手微有點涼,修長而乾燥。薛池一被他碰到就覺得自己有點兒身不由己,心中再掙扎,也順從的被他牽著往前走。
薛池心中暗嘆:好吧,我只是覺得這樣不發一言的攜手前行在靜謐的月色中有些美好。
————
屏障外,陰影處的樹冠上,兩個影衛小聲閒聊。
「王爺對女子一向不假辭色,怎麼對這融姑娘瞧著挺上心?」
另一人哼笑了一聲,心道王爺早覺此女有趣,有意無意的留神,這回在半日閒茶館監聽消息的銅管中親耳聽到此女直言喜歡他,不免就動了些心思了。這心思怕比喜歡只貓兒狗兒的差不了太多。不過以王爺的身份地位,一時動點心思有什麼了不得的?橫豎後院裡多一張嘴吃飯罷了,頂天了封她做個側妃。
只是他雖看得明白,並不敢說穿,背後拿王爺嚼舌,計較起來也是罪過。
「好了,緊著點,要讓那蕭虎嗣趁機摸了上來,咱們也都別活了!」
____
及至到了亭中,亭中桌案上已經擺好了點心酒水。時謹將薛池引到桌旁坐下,抬手替她斟了酒。
薛池抬眼打量他,發現他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和上回的畫風又不同了。
她莫名有些膽怯,也不肯先說話。
時謹舉起杯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薛池便也乖乖的端起杯喝酒。
酒水很綿軟順口,薛池喝了一杯後便從下往上拿眼偷瞄時謹。
時謹不是沒有發現她亂轉的眼珠,卻不置一詞。
就這樣連喝三杯,時謹突然問:「你和我,前世修了多少年?」
薛池雙眼圓瞪,一口酒嗆入喉中,抬手捂住嘴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時咳得冒出了淚花。
時謹看了片刻,一伸手抓住了她執杯的手腕,將她拉起身,微一用力便帶入懷中坐到他膝上。
他的手掌在她背手撫拍,好一陣她才停住咳嗽。
薛池掏出手帕來印掉淚花,眼圈紅紅的。
時謹垂著頭看她:「好了?」
薛池嗯了一聲。
「你尚未回答,前世和我修了多少年?」
時謹的語氣很平淡,薛池卻全身炸毛,本能的覺得危險:「啊,你說這個啊,我不過是生死關頭誆人的,就這麼順嘴一說而已,你怎麼當真?」
時謹頭又低了低:「多少年?」
薛池結結巴巴:「一百年,一百年。」姐修了一百年只求別遇到你這種克星,不想還是差了點!
時謹突然就笑了,眉目之間光華流轉:「原來君心似我心。」
薛池一怔,想起來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老天,你來個雷劈死我吧!這蛇經病亂挖坑啊!
薛池還沒哀嚎完,時謹看她紅著眼眶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抬手就扣住了她的下頷,俯首吻了上去。他的吻便有如他這個人,驕傲強勢,必要掌控全局,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又不時惡劣的著意戲弄。
這個吻因為姿勢更為便利,吻得較上回更為纏綿持久。
待時謹抬起頭,薛池嘴已經充血了。
她還在暈頭轉向回不過神呢,時謹又不經意狀問:「你那黃銅小箱子裡裝的什麼?」
薛池瞬間清醒,冷汗都嚇出來了:「沒什麼,沒什麼。」
時謹抬手捉了她一縷髮絲,微微的勾起唇:「我聽影十九說,今兒你打了個包袱,十分寶貝這黃銅箱子。突然我就想起你向年子謙換了十八萬兩。你不是帶在身上,想要逃跑罷?」
薛池給跪了。
這影十九八成就是今天保護過她的那個女暗衛。
尼瑪,你保護過我,我也保護過你,咱們是朋友了啊!
你怎麼可以什麼話都向上頭報告呢?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沒有,沒有,不過是些首飾罷了,哈哈哈」
時謹點了點頭:「唔,我瞧你的首飾沒幾件好的,我回頭自會替你辦幾套頭面,這小箱子我就讓人取走了,免得你湊合。」
薛池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感動得哭了?」他一挑眉。
薛池把眼淚往肚子流,銀票她是分三股藏的,衣服和靴子夾層中還有,這倒不算事,只是她手機和頭燈都還在箱子裡啊!
時謹又閒閒的道:「你那十八萬兩可要我替你放到銀莊去生利?」
薛池心想,這真欺人太甚!不由仰了臉看他,目露凶光,著意要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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