闃靜無聲的醫院走廊,蒼白如死的白色瓷磚,穿梭而過的風吹在臉上,一陣一陣的涼風拂面,每一下都像刀子,切著人的皮膚,生疼、冰涼。
洛寒雙手掩面坐在椅子上,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節奏越來越快,一顆心好像要脫口而出。
旁邊的護士看到洛寒這個反應,心裡能理解,但也知道遇到絕症任何人都沒有迴轉的餘地。
任何安慰都是徒然。
洛寒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漲紅的眼睛看著醫生,「病情不讓她知道,血液化驗結果出來,第一時間告訴我,看看癌細胞擴展的部位。」
男醫生點點頭,「你放心吧楚醫生,我們不會告訴夫人,夫人現在還沒有受到癌細胞干擾,大概屬於初期,只要配合治療,還有希望。」
男醫生自己說著都覺得沒有一點說服力,安慰普通家屬的話放在楚醫生這裡一點也不奏效。
洛寒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這種病情是什麼結果。」
這邊說著,袁淑芬的掃描化驗結束了。
洛寒擦乾淨臉上的淚痕,滿面淡淡笑容走上去,雙手扶住袁淑芬,「媽,累嗎?先休息一會兒。」
袁淑芬按了按洛寒的手背,有些無力的柔聲道,「累倒是不累,就是頭有點暈,化驗做完了吧?我們去吃飯怎麼樣?」
洛寒順了順她吹在耳邊的頭髮,袁淑芬頭髮保養的很好,還看不到白髮,一頭柔順的髮絲很亮,很美。
「還有一個全身的波光檢查,做完就能吃飯了,媽再忍一小會兒。等下您想吃什麼咱們就去吃什麼,我提前給您訂好。」
洛寒強忍著哭腔,鼻子酸澀的幾乎要掉下來,真怕自己撐不住,好怕!
袁淑芬點點頭,低血糖讓她臉上比剛才更蒼白了,她笑了笑,「好,我去做最後一個檢查。」
「嗯!好!」
洛寒扶著袁淑芬進了化驗科,抱著袁淑芬脫下來的外套,看著袁淑芬被電子儀器推到圓筒裡面,眼睛辣的疼,終於沒能忍住,啪嗒掉了一滴淚。
她們之間的感情說不上深,但是想到她是龍梟的母親,想到現在還好好的一個人,日後要承受的一切,要面臨的結局,洛寒心比針扎了還疼。
她小時候失去了媽媽,後來看著爸爸離去,現在她的婆婆也要撒手而去嗎?百種情緒,千萬個痛擊,回憶卷著現實,將她的承受力撞擊的潰不成軍。
袁淑芬的檢查還沒結束,洛寒的手機震動了。
龍梟打來的!
洛寒驚的後背一震,他怎麼選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洛寒退出房門接通了電話,「老公。」
那邊龍梟剛剛到機場準備登機,「洛洛,你在哪?」
「我在醫院啊。」
龍梟皺皺眉,「哪個醫院?說實話。」
洛寒抬頭看著檢驗室的門,喉嚨被什麼東西堵著,本來可以忍住的哭泣,聽到龍梟的聲音時,怎麼都撐不住,哽咽的尾音在顫抖,整個人好像飄零的落葉沒有了根,需要他的臂膀將她拖住。
「我」說出一個字,洛寒呼吸堵在喉嚨,緩了一會兒才道,「你知道了?」
「你哭了?!」龍梟並有回答她的問題,聽到她鼻息的哭腔,心臟一疼,鎖住眉頭緊緊追問過去。
洛寒身子一軟,靠著走廊的牆壁緩緩蹲下去,好想抱抱他,好想把自己藏進他的懷抱,好想他好想!
「沒有點感冒。」洛寒吸了吸鼻子,製造重感冒的假象。
龍梟的眉頭收縮的更緊,他雖然不是醫生,至少聽得出來哭泣和鼻塞的區別,當下將手指攥成了拳頭,該死的,他太大意了!
「等我,洛洛,我快就回去。」龍梟一邊走上雲梯,一邊在這邊心急如焚的寬慰洛寒。
風在耳邊吹,秋季的風有點冷,一想到他的妻子在某個地方哭泣,他恨不得穿梭時空飛到她身邊!
「回來?!」洛寒赫然瞪大眼睛,「你你在江城不是」
「我的老婆背著我一個人哭鼻子,我還要什麼江城?等著我回去,乖。」溫柔低醇的尾音,綿纏在她的耳邊,那般的柔情萬種。
洛寒點點頭,「嗯」
電話掛斷,洛寒一低頭發現滿臉都是淚。
她心怎麼會這麼痛?明明是個惡婆婆,明明她恨不得她滾出龍家,可是想到袁淑芬說過的話,洛寒心就刺疼。
她原諒她了,就在她聽到她口中低低的訴說著「梟兒」的時候,她便原諒她了。
擦掉臉上的淚,整理好心情,洛寒又走了進去。
袁淑芬穿好衣服,「我的身體我知道,不會有問題的,我身體挺好的啊。」
「嗯!媽身體很好,檢查結果都達標,只是你的低血糖太嚴重,為了避免發展成障礙性貧血,過段時間到醫院做一個系統的護理吧。」
袁淑芬不以為意,「只是貧血,哪裡用得著住院?」
洛寒低聲貼著她的耳朵道,「媽難道忘了,你現在是保外就醫,我們一定要被戲做足,不然警局那邊的人不會相信的。華夏那邊我來安排。媽就配合一下,怎麼樣?」
袁淑芬看洛寒狡黠的笑臉,不由也笑了,「你這孩子,心眼兒真多,都趕上梟兒了。」
「那是自然,我跟他學的嘛!」
「你們倆啊,真是命定的冤家。」
袁淑芬這邊的檢查全部結束,洛寒帶她去最近的餐廳吃飯,點了清淡可口的中餐,都是一些暖胃養身體補血的飯菜,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媽,你多吃點菠菜,還有豬肝,雖然豬肝不太好吃,但是補血效果很好,貧血一定要多吃點。」
「胡蘿蔔也要吃點,魚肉喜歡嗎?補充蛋白,你這兩天沒吃好,一定要多吃點。」
洛寒把魚肉的魚刺剃掉,將白嫩的魚肉放在她碟子裡,笑盈盈的引導她多吃一點。
袁淑芬食量加之身上潛伏的癌細胞,早已蠶食了她的消化系統,吃的東西更是挑剔,「吃不下了,飯不能一頓吃,你多吃點,好好養身體。」
洛寒討巧賣乖道,「我都幫您夾好了,你不吃的話,我的勞動就白費了,再吃幾口。」
袁淑芬不忍她失望,又勉強吃了幾口,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洛寒,「怪不得梟兒那麼喜歡你,你啊,有時候幹練的是個女強人,有時候又跟個孩子似的,讓人心疼。」
洛寒捧著臉故意賣萌,「既然媽覺得我值得心疼,以後要多疼我。」
袁淑芬嘆一口氣,慚愧的低下頭道,「都怪我以前讓你受委屈了。」
「媽,咱們不提以前了,咱們只看以後,好嗎?」
洛寒又要哭了,在醫院看多了生老病死,她對死亡本已麻木,可是
「好,不提了,不提了。」
吃完了午飯,袁淑芬堅持回龍家,洛寒只好先同意,「媽,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我和龍梟照顧你。」
袁淑芬搖搖頭,「那怎麼可以,我是龍家的夫人,住在兒子家裡,會被人非議的,現在是梟兒事業的關鍵時刻,我不能給記者留下話柄。」
「住在我們這裡怎麼了?誰規定母親不能和兒子一起住的?」一起住的話,她可以好好觀察她的病情,龍庭那邊也容易隱瞞。
「洛洛,處在某個位置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很多事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已經過了三十年這樣的生活了,心都麻木了。」她苦澀的笑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語。
恍然間,洛寒覺得袁淑芬好像很累,是她累。
三十年的漫漫長路,她走的比任何人都累吧?
到了龍家別墅,洛寒再三強調過兩天接她去醫院,袁淑芬很配合的點頭答應了。
送完袁淑芬,洛寒開車返程,一路上開的魂不守舍,走著走著不知道繞到了什麼地方,抬頭才發現居然到了跟別墅背道而馳的方向。
看著不常來的陌生城區,洛寒趴在方向盤上痛哭不止,劇烈的抽泣讓她渾身都在顫抖,嗚嗚的壓抑情感,最後哭聲漸漸放大,抽噎變成了嚶嚶的哀訴。
不知過了過久,車子的玻璃窗被人在外面叩了一下,很輕很小心的一聲。
洛寒忙擦拭眼淚抬頭去看,舉目的瞬間,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壓下來,接著便是那張熟悉到刻入心臟的臉。
洛寒詫異的張張嘴吧,滿臉沒來得及擦乾淨的淚又湧出來,模糊了視線。打開車門,怔怔的望著龍梟風塵僕僕的面容。
「龍梟你」
她話音還沒落下,龍梟溫暖的懷抱緊緊的把她抱入了胸口,溫厚的手掌托著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有些沙啞的聲音充斥著疼惜和自責,「還好車上有追蹤器,不然我的夫人要一個人哭到什麼時候?」
洛寒揪住他的西裝,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心落了地,再也不想堅持一分一秒,「龍梟」
她邊哭邊喊他的名字,手摟著他,一寸寸收緊。
龍梟好看的眉頭早已經擰成了疙瘩,喉嚨喑啞苦澀的發出溫柔的聲音,「我在,我在這裡。」
感知到他的溫暖,洛寒伏倒痛哭,「嗚嗚嗚嗚我好怕我好怕」
龍梟心腸都要被她哭斷了,大手捂住她的後背,一聲聲溫柔撫慰,「我在這裡,洛洛,不怕,我來了,不怕,不怕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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