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璇休息了三天去公司,渾身肌肉還處於無力狀態,卻不影響日常走路跟工作。
一大早,穆蘭夫人見到桌上冒熱氣的咖啡,跟餐盤裡精緻的雞肉粥,也忍不住摘下墨鏡,退出辦公室看向程清璇的辦公桌。
她的辦公桌依舊空著。
怎麼回事?
正疑惑呢,電梯門卻在此時開了。
程清璇跟格瑞斯一起上樓,手裡拿著ia新發行的雜誌。
「知道來上班了?」穆蘭夫人語氣不太和善。程清璇自知理虧,也不跟她較真,她走過來,將雜誌遞到穆蘭夫人手上,「艾米麗,上次的訪談內容都登在雜誌上,第十七頁,您看看。」
穆蘭夫人低頭瞅著雜誌,哼了哼,從她手裡去走雜誌。
她央企高傲的頭顱,剛進辦公室,又退回來。手指在空中轉了一小圈,穆蘭夫人指著程清璇,用不悅的口吻說:「下次若不提前通知直接請假的,視為曠工。是要記過的!」
程清璇肩膀一抖,恭聲應道:「時刻謹記於心,下次絕不再犯!」
她戰戰兢兢的小模樣,看著似乎真的被嚇到了。
穆蘭夫人一愣,她有那麼嚇人?
邊打開雜誌邊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穆蘭夫人沒看到背後的丫頭,雙手勾起臉頰,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
整個上午,程清璇忙得像只陀螺,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
一直到十二點四十,手頭工作才暫時告一段落。過了一點食堂就沒飯了,她拿起手機下樓去食堂,飯菜已經冷了,隨意吃了幾口,程清璇收起餐盤,去洗手間洗手,正巧撞見艾麗莎在打電話。
「亞撒!我們見一面,好不好?」
聽到艾麗莎帶著哀求語氣的話,程清璇腳步一頓,她站在盥洗台邊上,豎起耳朵來。
那端的亞撒可能是拒絕了,艾麗莎語氣突然變得兇狠:「就算是要分手,也得當面說吧!」
程清璇垂下眼瞼,這不道德的感情,終於是要走到盡頭了麼?
「你就不能支開她?我只要幾分鐘就行!」
「今晚,我們在月亮屋酒吧見!」
「我只要十分鐘!」
程清璇推開隔壁的廁所門走進去,聽到外面的高跟鞋聲音走了,她這才走出來。凝視著洗手間的大門,程清璇忍不住嘆氣,「何必呢?」再見面,不是自找無趣麼?
次日,一家專門負責刊登時尚界大事與八卦的雜誌——菠蘿蜜雜誌上的首頁,出現了兩張陌生面孔。
首頁照片的背景很幽暗,一男一女擁在一起接吻,好不火辣。
碩大的標題,驚人而醒目——
時尚界年度最大醜聞,ia新任主編亞撒出軌穆蘭夫人御用設計師艾麗莎,嬌妻正在妊娠期間!
最大醜聞、ia主編、出軌、穆蘭夫人御用設計師、嬌妻妊娠,每一個字眼都充滿了話題性跟爆炸性,這一天菠蘿蜜雜誌短短兩個小時內銷售一空,當天上午,雜誌主編立刻加印十萬冊,又在下午短短三個小時後全部售出。
十七樓整層樓,安靜的連翻書的聲音都很刺耳。
因為女魔鬼,勃然大怒了。
「胡鬧!」
印著偷拍照片的雜誌本,被穆蘭夫人劈頭砸向艾麗莎。
穿著黑色平底單鞋的艾麗莎連連後退兩步,這才險險躲開。「對不起,艾米麗…」艾麗莎顯然是哭過,眼睛還紅腫著,像兩隻大燈籠。
穆蘭夫人站起身,威嚴的藍眼直視著艾麗莎,她深呼吸一口氣,才說:「艾麗莎,進我公司六年,你雖然急功求成了些,但從未犯過這等大錯!談個戀愛就讓你頭昏了?」
「做小三、勾引男人、還被偷拍!你說說,哪一樁事抖出去丟的不是我們公司的臉!」
被穆蘭夫人指責,艾麗莎一直低著頭,不敢吭一聲。
「雜誌上碩大的穆蘭夫人四個字,擺明了是有人想針對我們公司!現在時裝周舉辦在即,你卻給我整出這種醜聞,我可沒臉帶你出席時裝周!那不是打我臉嗎?」
艾麗莎一聽這話,臉上聚變。
「艾米麗,我…」畫了口紅的唇,也掩飾不住內里的蒼白。
艾麗莎本來止住的淚又開始流出來,「請您不要取消掉這次出席時裝秀的機會,我為公司盡心盡力付出六年,好不容易得到這個珍貴的機會,我求您,不要撤掉這個機會!」
穆蘭夫人眼裡的憤怒還沒消退,聽了艾麗莎卑微的請求,她也不為所動。
見此,艾麗莎滿眼都絕望了。「艾米麗,難道就因為這一樁醜聞,你就要否決我六年的勤奮跟努力嗎?」
淺藍的眼珠子微微轉動,穆蘭夫人直瞅著她,覺得頭痛。
「你先給我出去!」
這惹禍精,早猜到她這事會捅出簍子。
原以為艾麗莎是個懂分寸的,沒想到女人戀愛起來這麼糊塗。
艾麗莎默默看了艾米麗一眼,這才彎腰撿起地上的雜誌,一邊抹淚,一邊跑出辦公室。
。
程清璇目送艾麗莎拐彎跑出去,剛才辦公室里發生了什麼,她跟格瑞斯可聽得清清楚楚。
本來已經確定好的出席巴黎時裝周的名單,這次怕是要出現變化了。
程清璇悄悄看了眼穆蘭夫人,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勸勸她,但一想到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至於被這點小事打倒,程清璇又釋然了。
「貝利卡,給我倒杯酒來。」
共事兩個多月,這是穆蘭夫人第一次主動開口要喝酒。
程清璇起身走進辦公室,拿下酒柜上的杯子,給穆蘭夫人倒了杯紅酒。「您的酒。」
穆蘭夫人接過酒,仰頭將酒灌個乾淨。
她是真的憤怒了,剛才那幾嗓子,吼得她臉頰都紅了。
將酒杯遞給程清璇,穆蘭夫人又說:「再給我倒一杯。」
「喝多了不好吧?」程清璇握著酒杯,面露猶豫之色。
穆蘭夫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有開口要她繼續倒酒。程清璇默默地將酒杯放回酒櫃,卻聽身後靠著辦公桌的女人問:「就這樣撤銷掉她出席時裝周的資格,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穆蘭夫人的聲音里,少見的有了幾絲迷茫。
程清璇扭頭看著她,這一刻的穆蘭夫人,一點也不像穆蘭夫人,倒像是一個迷茫而困惑的女人。
真正的女人。
冷血嗎?
在現在的程清璇看來,這的確是冷血的。
「我不好判斷,但我相信您的判斷不會有錯。」程清璇看著穆蘭夫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信任跟…敬仰。
穆蘭夫人一愣,「是人都會出錯的。」
「好了,你出去吧!」
「是。」
程清璇不明白為何穆蘭夫人會問她這個問題,她暫時也不想搞懂。她將桌上那份看了就讓人心煩的雜誌扔進垃圾簍,這才下樓去。
設計師的人看艾麗莎的目光,無一不帶著憐憫跟…鄙夷。
做了小三,還損壞了公司名譽,艾麗莎會遭遇這種對待,完全在程清璇的預計之中。
她找到艾麗莎的時候,艾麗莎正將自己鎖在洗手間的廁所隔間裡。
低低的哭聲,聽著讓人壓抑,也讓人心痛。
將紙巾從廁所門縫遞進去,程清璇說:「擦擦吧,你想帶著淚痕去上班?」
艾麗莎低頭看著遞進來的紙張,猶豫了一下,伸手取過來。
她聽出來是程清璇的聲音,心裡諷刺的想,在所有人用白眼看她的時候,竟然是這個不算熟悉的人給了她薄弱的溫暖。一張紙,能拾起眼淚,也能抹掉那些不堪。
艾麗莎擦了眼淚,才說:「其實昨晚,我是去跟他說分手的。」
程清璇沒有吱聲,昨天白天在食堂聽到那通電話開始,程清璇就猜到了這個結局。
「偷拍的記者,也是故意的,應該是我們公司的老對手乾的。」服裝行業的競爭,遠超其他行業,這裡面有多少勾心鬥角與黑暗手段,誰又說的清楚呢?
「我知道。」
艾麗莎眼淚又要落出來了,「還有紙嗎?」
程清璇將兜里一整包紙巾從上面遞給她,艾麗莎接了過去,又說:「這次出席巴黎時裝周的人物名單里,沒有我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程清璇才應道:「還沒確定。」
艾麗莎輕輕地笑,程清璇想像的出來,她此刻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艾麗莎,亞撒是怎樣的為人,你應該清楚。」程清璇靠著盥洗台,猶豫地問:「明知道他不會拋下自己的老婆跟孩子,你為什麼還要接近他?」
艾麗莎搖搖頭,淚眼婆娑的臉蛋,噙滿了自嘲。「想找一條成功的捷徑唄!」艾麗莎抹掉淚珠子,嘆了口氣,「我以為亞撒會是我走向成功的捷徑,現在看來,成功的捷徑從來不是男人。」
「真正靠得住的,永遠只有自己。」
程清璇眼神微動,艾麗莎這句話,她受用一生。
「我想,一開始你接近他,只是想要獲得他的幫助跟便利,沒想過真的與他發生不該有的感情吧?」
聞言,艾麗莎目光有些呆滯,當時接近亞撒,跟他上床,的確沒有感情。但愛這東西,說來就來,踢也踢不走,擋也擋不走,她又自作死的任由它滋長。想在想來,怪誰呢?
「他那樣的人,誰敢真的愛啊?」
「但你還是愛了。」
艾麗莎抿著唇,無比悲哀的想,是啊,明知不可以愛上那種浪子,到最後還是愛了。「男人的花言巧語啊,信不得!」艾麗莎突然拉開門走出來,她紅著眼睛朝程清璇笑笑,彎腰鞠了捧水,洗了把臉。
「謝謝你聽我嘮叨,有些話說出來,就舒服多了。」
艾麗莎朝程清璇揚起手中沒用完的紙張,「這個,我拿走了。」
「隨意。」
艾麗莎走了,程清璇還靠著盥洗台沒有動。
男人的花言巧語信不得。
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人給她傳達出一種男人不可信的認知。
男人,真的就不肯信嗎?
有一瞬間,程清璇對男人這個物種,產生了懷疑。
下了班,看到倚在門邊等她歸家的幽居,程清璇心裡所有的懷疑突然間釋然。縱然花言巧語不可信,但這一刻,在燈光下等著她回來的幽居,是全世界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還要在門外傻站多久?進來!」
幽居一把將程清璇扯進屋,他摸摸她的臉頰,「臉都吹冷了。」
程清璇扯起冰冷的唇角,厚臉皮地說:「那你給焐熱!」
幽居伸出手,真給她溫暖臉。
「不要這樣的。」
程清璇的手指撩起幽居的衣擺,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她要進他衣服裡面去取暖。幽居寵溺看著她,主動掀起毛衣,露出一截白皙而精裝的男性身軀,「進來。」
程清璇彎腰鑽進他的衣服里,臉頰貼著火熱的肌膚,她閉上眼睛,這麼溫暖的幽寶,亞撒那種人渣怎麼能跟他比?
將幽居跟亞撒作比較,那不是在打她自己的臉麼?
她程清璇看上的男人,必定是絕世好男人!
。
「下個月可是我生日,你打算怎麼給我過?」
兩人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抱著彼此,暖洋洋的。聽到這話,快要睡著的幽居徹底清醒過來,「我記得你身份證上寫的生日是三月十二號。」
「是啊!」
程清璇把玩著自己的頭髮,說:「我馬上就滿二十四了。」
幽居點點頭,才說:「你比我大十個月。」
「嗯,所以你得叫姐姐。」
幽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是。」
聽到這聲是,程清璇沒回過神。
他竟然肯叫她姐姐?
心裡正詫異了,幽居突然打開床頭壁燈,翻個身,將她壓在身下,二話不說,直堵住她的嘴。能占城草便宜,吃城草的豆腐,程清璇向來是不矜持的。她雙臂跟著攀住幽居的脖子,熱切回應他的吻。
心想,幽寶今晚這麼主動,可得好好享受。
衣服被剝乾淨了,程清璇在他身下紅著臉,聽著他那一聲聲帶著惡趣味的姐姐,她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這傢伙,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叫出讓她覺得尷尬的稱呼。做這事的時候一個勁叫她姐姐,這不是麼?
…
「姐姐,還要麼?」
床頭唯一的一盞壁燈是釋放著淺淺鵝黃色光芒,幽居的髮絲墨黑而亮,逆著光的俊臉跟頭髮絲都布上一層淺淺的黃色光芒。程清璇手指摸著他的發尖兒,慵懶的聲線響起:「持久幽,別亂喊…」
幽居本來已經歇下的,又因為她一句持久幽而盎然。
程清璇身子陷在柔軟床單里,她手指摸了摸幽居溫暖的胸口,眯著的細長眼睛媚如絲,風情萬種,「幽寶我跟你說,這樣下去不行,咱倆這樣胡來,以後人到中年會沒性福的。」年輕不知節制,中年就該哭了。
幽居動作立刻停止。
「那咱們克制點。」他說,身子離開她。
程清璇雙手趕緊纏住幽居的腰,一臉的不甘心,「別啊,咱下次節制。」哪有事到一半就中斷的道理?
幽居哭笑不得,手指尖兒颳了刮程清璇俏挺的鼻尖兒,他問:「小羽,你知道沒羞沒臊是什麼樣的嗎?」
沒羞沒臊的某人懵懂搖頭,「你給我講講?」
「你去照鏡子,就知道是怎樣的。」
程清璇就是沒羞沒臊這個詞的真實寫照。一邊說著要克制,身體上對他的的痴迷跟喜愛,簡直忠誠到了極點。這樣的她,可不就是沒羞沒臊麼?
俏臉一紅,程清璇還是厚著臉皮裝純潔。「我什麼都沒看到,就看到一大美人。」
「大美人在你面前,你得好好珍惜!」
幽居俯下身,含住程清璇脖子上的戒指,「遵命。」
…
陽光照射進來,黑暗的視線逐漸變得明亮,程清璇眼皮子抖了抖,睜開。
對上墨潑的迷人眼睛,程清璇呆了呆,才問:「醒多久了?」
幽居看向時鐘,「二十分鐘。」
「醒這麼早做什麼?」
「看你。」
程清璇心都融化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幽居總會說出兩句讓她臉紅心跳的話來。
慢悠悠爬起來,程清璇只覺得腰酸腿軟,等會兒還得去上班接受穆蘭夫人的摧殘,她容易嗎?幽居站起身,優雅地穿襯衫,「今天開始要上班了,這周末我準備去找實習工作。」
「你的作品集準備好了?」
「嗯。」
幽居面上很平淡,程清璇卻比幽居還要激動,「你加油,幽寶這麼棒,一定會被伯樂看上的!」
「盡人事,聽天命。」
兩人一起出門,一個去學校,一個去公司。
今天公司很平靜,沒有關於撤銷艾麗莎出席時裝秀資格的準確消息,也沒有八卦跟醜聞。
太平靜了,程清璇反倒有些不適應。
連著兩天,公司里都很風平浪靜。
穆蘭夫人或許是看中艾麗莎的才華,或許是心慈手軟了,總之,艾麗莎的出席資格暫時是保住了。
知道了這個消息,安麗莎本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何,程清璇好幾次在食堂見到艾麗莎,艾麗莎總是一副愁苦憂慮的樣子。難道是還沒從這場不倫感情的陰影中走出來?
下午的時候,好一段時間沒上樓來的莫莉突然來到十七樓。
「貝利卡,麻煩通知艾米麗,我有事跟她談。」
程清璇看了眼莫莉,目光帶著疑問,她不帶文件也不帶資料,這是要談什麼事?心裡雖疑惑,程清璇還是起身走到辦公室前,敲響了門。
「說。」穆蘭夫人聲音簡短,語氣冷漠。
程清璇說:「艾米麗,莫莉上來了。」
穆蘭夫人握住筆的手突然一緊,莫莉?
「讓她進來。」
程清璇推開門,莫莉走了進去,她又關了門。
不過幾分鐘,莫莉就從穆蘭夫人的辦公室里退了出來,走的時候,莫莉的臉色很嚴肅,跟程清璇所認識的那個莫莉不太一樣。
「貝利卡,你進來!」
穆蘭夫人的聲音,比之前更冷肅了。程清璇立馬起身走進去,「艾米麗,您有何吩咐?」
穆蘭夫人重重呼了口氣,才抬起頭來,看著程清璇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正式通知艾麗莎,她被踢出這次時裝周團隊了。」
眼皮一跳,程清璇急聲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她心裡清楚!」
穆蘭夫人說完,踩著高跟鞋,竟然朝天台走了去。
程清璇一頭霧水,短短几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
格瑞斯見程清璇那副懵懂樣,說了聲:「她一心情不好,就會跑到天台上去,習慣了就好。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你最好閉緊嘴巴,她不問,你就什麼都不要說。」
格瑞斯語氣很嚴肅,程清璇死死記住她的話,這才乘電梯下樓去設計部。
將這個消息通知給艾麗莎的時候,艾麗莎一點也不意外。
她衝程清璇笑笑,那笑容,竟有種看開一切、脫離紅塵的超俗感。「經歷了這件事,我才知道,我這浮躁沒定性的性子,不適合走這條路。」艾麗莎搓了把臉,低下頭去,不想多說。
程清璇心裡生出怪異感來,她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不對味呢?
快下班的時候,艾麗莎上了十七樓,依舊是平底單鞋,手裡拿著一份白色的資料。
程清璇詢問了穆蘭夫人,經過她的同意後才放艾麗莎進去。
「想好了?」
長長的眼睫毛覆蓋住艾麗莎的眼睛,她將辭職信到穆蘭夫人的辦公桌上,認真且慎重地點頭,「我想好了,您簽字吧。」
穆蘭夫人沒有第一時間簽字,她看著艾麗莎平攤的小腹,目光上移,注視著她的臉,「辭職以後,打算去做什麼?」
「大概會開一個小鋪子,走私人定製路線。」
「艾麗莎,人生只有一條路,選了就沒法後悔。每一步,都要謹慎而行。」穆蘭夫人意味深長說了這話,才打開筆帽,迅速簽了字。
艾麗莎喉嚨滾了滾,就要離開這個呆了六年,承載了她夢想與熱淚的地方,臨走,才發現自己對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面牆壁有著多深的感情。艾麗莎吸吸鼻子,她從包里取出一個有了些年頭的設計稿本。
手指觸摸著本子頁面,艾麗莎說:「這是我進公司面試那天,向你展示作品的設計稿本。」
「六年,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達到您現在的高度。」
「可我終究讓您失望了。我心高氣盛,一步一步不肯踏實地走,只想著取捷徑一步登天。辜負了您的栽培,我很愧疚,也很…」艾麗莎抱住稿本,落下悔恨的淚水。
「艾米麗,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任職做你助理的場景,還記得我抱著稿本向你索要真名簽名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艾麗莎凝視著神色冷漠的穆蘭夫人,紅唇輕啟,緩緩地說:「你說,我醉穆蘭,只給我認可的人簽真名。」
淺藍色的眼珠子有些恍惚,穆蘭夫人回想起那一天,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初入職場的艾麗莎打扮得清純而樸質,就連笑,都是飛揚的。誰能想到,當年笑著向她索要簽名的少女,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艾麗莎緩緩將稿本遞到穆蘭夫人面前,用一種卑微的口吻問:「穆蘭前輩,您…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六年前,艾麗莎問這話時,語氣是忐忑的,目光卻是充滿著希冀。
六年後,同樣的人在同一個辦公室,問出同樣的一句話,經歷過風浪的女孩早已不年輕,說話的時候,早也沒有曾經那股橫衝直撞的無知跟嚮往。歲月,賦予給她見識跟能力,卻拿走了她的勇氣與天真。
穆蘭夫人看了眼已經泛舊的設計稿本,手指顫了顫,最後還是別過了目光。
那一刻,艾麗莎有一種身陷冰窖,渾身涼徹骨的絕望感。默默收回自己的設計稿本,艾麗莎對著穆蘭夫人九十度鞠躬,「艾米麗,下一個六年,我一定會拿到您的真名簽名!」
穆蘭夫人嘴皮子微微蠕動,直到艾麗莎眼裡的期待全部變為黯淡,她也沒有出過聲。
…
眼睜睜看著失魂落魄的艾麗莎走進了電梯,程清璇從剛才斷斷續續聽到的談話中推論出一個消息——
艾麗莎辭職了!
辭職原因,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一樁醜聞?
不應該啊!
穆蘭夫人看著面前的辭職報告,冰冷的眼盪開一圈圈不知名漣漪。
「傻姑娘…」
艾麗莎的辭職,在公司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程清璇坐在食堂內,聽到有人議論出席巴黎的團隊最後一個名額將會落在誰的頭上,也聽到有人在議論艾麗莎離職的原因。
「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猜的那樣,艾麗莎好像…懷孕了。她辭職以及這次被取消出席巴黎時裝周的原因,好像就是因為懷孕了。」說這話的是德瑞克,一聽到這話,這些個設計部的人全都驚住了。
程清璇一失神,牙齒咬到了舌頭。
「真的假的?」
「我前天上廁所,看見艾麗莎趴在盥洗台上嘔吐,這事莫莉也看見了,不信回頭問莫莉。」德瑞克不像是會造謠生事的人,他說的話,不少人都選擇了相信。
程清璇此刻心裡複雜的像是喝了一瓶醬油,德瑞克跟莫莉一起撞見艾麗莎躲在廁所嘔吐,恰好昨天上午莫莉找過穆蘭夫人,下午艾麗莎就辭職了。關於那場會面,莫莉跟穆蘭夫人說了些什麼,程清璇多少猜到了些。
她很難說服自己相信,她進公司來認識的第一個設計師莫莉,竟然會在背後捅同事的刀子。
職場如戰場,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手中的刀,什麼時候會插進你的後背。
…
「準備一下,25號跟我們一起出發去巴黎!」
下班路過程清璇的時候,穆蘭夫人丟下這話就走了。
辦公室內的程清璇跟格瑞斯同時傻眼。
身為穆蘭夫人的秘書,格瑞斯跟隨她出行是自然的,她既是秘書,也是助理,一個人幾乎可以攬下兩個人的活。莫說程清璇只是一個實習助理,就算她是一名正式設計師,那也不見得有資格一同隨行。
要知道,她才進公司兩個多月!
她何德何能跟這些天之驕子一起出席時尚之都?
這消息在公司傳開口,大家看程清璇的目光,總讓她覺得不舒服。那些目光,太凌厲,如刀子,還夾雜著質疑跟不服氣。
別說他們會質疑,程清璇自己也禁不住質疑起自己來。
她真有那麼大本事?
…
幽居在上大課,見到窗戶外面站著的程清璇時,還懷疑自己看錯了。直到身旁一個學生推他手臂,問:「城草,窗外那美女,是不是你女朋友?」幽居望著程清璇,程清璇朝他招手,用唇形說:「出來。」
城草女朋友來了,好多學生都偏頭看熱鬧去了,老師發現了這狀況,臉色有些掛不住。
「幽居,出去吧!」
老師一大把年紀了,不想看小年輕撒狗糧。
「喲~」
見幽居真站起身,教室里的男女頓時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叫聲。朝老師歉意點頭,幽居這才打開門出去。
「怎麼來學校了?」
幽居領著程清璇朝學校大操場的方向走,z大校區很大,這裡走到操場,大概得要十分鐘的路程。程清璇牽起他的手,反問一句:「我不能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盯著幽居直轉,不懷好意,「幽寶不會是背著我在學校里養小情人吧?」
幽居回握住程清璇的指尖,「歡迎你隨時來查崗。」
程清璇抿唇微微笑,他讓她很放心,才不會來查崗呢。
連著下了近半個月雪的z市從前天開始出了太陽,這會兒操場上有不少人坐在草坪上曬太陽、百~萬\小!說。操場邊上有一圈可以坐的鐵圍欄,程清璇穿著高跟鞋往上爬,幽居在下面看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她崴了腳跌下來。
直到程清璇坐好了,幽居才跟著爬上欄杆。
晃著小腿兒,程清璇張開雙臂,呼吸了一口學院的氣息,才說:「學生真好,無憂無慮。」她出生豪門,見識不過富貴人家勾心鬥角的陰暗事,也知道職場上的小九九,但程錦年將她保護的很好,她從沒有被那些烏煙瘴氣的事困擾。
被圈養起來的金絲雀兒,初入職場,見識了一番血雨腥風,心裡總不是滋味。
幽居盯著程清璇,她今兒眼神有些無精打采,「又被罵了?」
「沒,你家小羽這麼好,誰捨得罵?」這個時候,程清璇還不忘自拍馬屁。
眉梢向上輕輕地挑,幽居想,穆蘭夫人不就經常罵她麼?
「艾麗莎辭職了,穆蘭夫人要我跟團隊一起去巴黎時裝周。」程清璇手指擰在一起,眉宇間流露出不安跟忐忑來,第一次去這種大場面,她再淡定也會生怯。
一聽她要去巴黎,幽居既開心,又惆悵。
她飛得太快了,他再不追趕,以後就真成她養著的小白臉了。
「這是好事。」
程清璇點頭,「我知道這是好事。」
「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程清璇將腿放在欄杆上,她倒下身子,腦袋躺在幽居的大腿上。
樹蔭就在兩人頭頂的上方,溫暖的陽光偷偷從樹蔭縫隙里鑽出來,落在程清璇的臉頰上。幽居看著她那在陽光下越發顯得白皙的臉蛋,伸出手指,輕輕地摸。
羊脂玉一樣的光滑臉蛋,觸摸起來,像煮熟的光滑雞蛋。
叫他愛不釋手。
「艾麗莎辭職,是因為她做小三的事情被媒體刊登到雜誌首頁了,損壞了公司形象。而且,她懷孕了,同公司的莫莉向穆蘭夫人舉報了這事,不然,艾麗莎是不會辭職的。」
講到莫莉這事,程清璇的語氣跟著變得不贊同。幽居靜靜聽完,只說一句話:「紙包不住火,艾麗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到時不需要莫莉舉報,穆蘭夫人也會發現。」
「而且,提前得知這事,總比發現真相措手不及更好。」
幽居站在公司的利益考慮,而程清璇更多的是站在艾麗莎的角度。這是她跟他的不同,她是員工,他註定是一個領導者。
「聽你的意思,你很認同莫莉?」程清璇仰頭看著幽居的下巴,心想,這男人怎麼每一處都生得這麼好?
就算是畫筆,也畫不出這麼精緻得心的臉啊。
「認可?」
流連在程清璇臉上的手收了回去,幽居看著下方打羽毛球的校友,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笑意。「我若是公司老闆,莫莉絕對會被我列入最不可信任名單中。」
程清璇一驚,「為什麼?」
「因為,這種在同事最低潮最尷尬的時候捅刀子的人,保不齊哪一天就會把刀子捅向我。」表面上和善大度的人,內心城府有多深,誰都預測不到。好比莫莉,一開始程清璇以為那是一個真正和善可親的人,直到她親眼目睹她走進穆蘭夫人的辦公室,她才知道,有些悶聲不吭的狠角色,做事才更果決。
那些輕易跳槽,出賣公司核心機密的人,大多都是莫莉這種人。
程清璇聽了幽居這話,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幽寶,你是個幹大事的人。」
幽居聽了這話突然笑了。
「笑什麼?」
程清璇暈乎乎的,他笑的真好看。
幽居搖頭,「我不是幹大事的人。」他把玩著程清璇的青絲,似笑非笑,「我是干你的人。」
…
程清璇呆滯了近十秒,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這樣不正經的城草,她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他的真面目來?
始宇打完籃球洗了個澡,穿上外套出來,正好看見施唯一背著包匆匆走過。
他腳步加快,追上去,拽住施唯一的手。
「來偷看我籃球?小妹妹,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始宇賊兮兮的笑,像是抓住了施唯一的把柄。施唯一翻了個白眼,她指著操場方向,撇撇嘴,說:「小羽發簡訊說她來學校了,叫我跟他們一起去吃飯呢!」
「少自作多情!」
聞言,始宇臉上出現了一種名為尷尬的神色。
見他吃癟,施唯一心裡很想笑,但嘴角依舊呈直線。甩掉這癩皮狗的大手,施唯一快步跑去操場,那急切切的小模樣,像是要見情郎。始宇努努嘴,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果然也有一條未讀簡訊。
他看了簡訊,提著背包,也跟著施唯一後面跑去操場。
…
四個人一起要了個包廂,冷天氣就要涮火鍋。
可憐幽居不吃辣,程清璇好心點了個鴛鴦鍋,他一個人吃著沒辣味的火鍋,惹得始宇朝他送去好幾個鄙視的白眼。
「對了,唯一以前不是我們學校的吧?怎麼突然轉校來我們學校了?」
程清璇問話了,施唯一趕緊抬起頭回她話,「我以前在h大讀書,我以為你在z大讀書,才轉過來的。」
聽了這話,程清璇始宇跟幽居三人同時停下筷子。
幽居是感到了危機感,程清璇是想到了那天早上的尷尬場景,始宇則驚訝於施唯一竟然這麼喜歡程清璇。見眾人表情怪怪,施唯一才驚覺自己這話多有歧義,她趕緊擺手,解釋道:「你們別想歪了,我性取向正常!」
幽居鬆了口氣。
程清璇也鬆了口氣。
始宇不知為何,也鬆了口氣。
「我在以前那個學校也沒有朋友,那天晚上差點被冒犯,是小羽救了我。我想跟小羽做朋友,真的!所以我才轉來學校,只是可惜了,小羽太厲害了,年紀輕輕就進了穆蘭夫人公司實習。」
施唯一推推眼鏡,淺綠色眼珠子裡那崇拜的光,看得程清璇虛榮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一把摟住施唯一的肩膀,程清璇一拍胸口,直誇海口:「以後姐罩著你!誰敢欺負你,姐分分鐘削了他!」
始宇噗呲一笑,幽居也忍俊不禁,只有施唯一眼裡現出淚光來。
她是真的很想跟小羽做朋友。
她多感激那天晚上程清璇及時出現,若是四年前那一次也能遇見程清璇,那該多好?
「小唯一,你高中哪個學校的?」
始宇夾了幾片牛肉放進鍋里,低著頭問。
施唯一小臉一白,卻誰也沒看見。
「二中。」
聞言,始宇手一抖,一臉驚喜,「你也二中的?我也是!你哪個班的?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他們是同一屆的,按理說,以前應該見過才是。畢竟這年代,打扮的像施唯一這麼老土的可不多見。
施唯一握著筷子的手有些緊,她很不安,始宇卻沒察覺出來。
始宇還想追根問底,幽居突然將一瓶啤酒遞到始宇面前,說:「過去的事問那麼多做什麼,二中有五千多名學生,你沒見過也正常。」
始宇一想也是。
施唯一朝幽居看一眼,心裡是無比的感激。
幽居好似沒看見,忙著給程清璇夾她最愛的魚丸子。
------題外話------
幽寶你是幹大事的人,下一句是什麼?
統一回答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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