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臣 第九十三章 皇帝新衣無人說

    我一回頭，看見四個穿著華服的漢子將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中年男人推倒在了桌椅上。瘦弱的中年男人左眉上有一塊兒銅錢大小的青色胎記，正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著。

    聽聞二樓有響動，一群人急忙都上來看發生了什麼。二樓的人就裝作沒事發生，卻也在暗中觀察著。

    玄兒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明顯被嚇到了。如果是其他的孩子看見這樣的場景一定嚇哭了。但是玄兒從小就被灌輸什麼「帝王家風」，什麼「波瀾不驚」，愣是咬著嘴唇沒有表現出多餘的害怕。但是我是知道他的，先謝流彥一步將他抱在懷裡，坐在飯桌前，假意安撫玄兒，但是實則卻是在偷瞄那邊的情況。

    那四個漢子並不繞過地上不停叫喚的張三，帶頭的一個竟然拎起了他的領子，口中叫罵道：「躲了這麼多天終於給老子逮到了！給老子把銀子還回來！」將一幅畫砸在他的身上，然後揮拳就要打上去。

    那個叫張三的男人急忙求饒：「爺爺爺……且慢呀！小的倒賣給您的畫兒確實是黃千歲畫的，只是黃千歲前些天犯事兒了，別人避之不及呀，當然不願意收啦！」

    那個要打人的漢子手下一頓，狐疑問道：「你說……不願收？只是找了個藉口回絕我？」

    張三渾身顫抖，語速也不禁快了很多，急忙解釋：「是是是呀……現在黃千歲可不是原來的黃千歲了，犯了事兒被逮住了，行情都一落千丈。別人說好高價要跟您收的畫眼看沒有了價值，所以只好藉口不收了……」

    那人手握得很緊，終於還是一把將張三拎了起來，扔在了椅子上，一屁股就坐了個實。「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三聽完，鬆了口氣，緩緩解釋道：「這黃千歲在洛城的名聲大家都知道，只是皇上不知道罷了。最近天下皆知的花青城花大人，可是皇上眼前的重臣啊！這黃千歲原本強搶民女，調·戲美少婦，這次竟然動了花大人的人。這花大人，為了他的手下，往皇上那裡一告，再吹吹枕邊風……黃千歲雖然是皇后娘娘家的人，可這舊人哪能比得上新人哪！這黃千歲的罪名這麼大，最後皇上下旨——」張三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咔——馬上就凌遲處死啦！」

    這件事沒想到竟然傳得真麼快，但是那句「吹吹枕邊風」讓我聽了就不禁黑了臉。轉頭看謝流彥，竟然氣定神閒的喝茶，似乎毫不在意。玄兒在我懷裡抬頭問我：「城哥哥……他們說的花大人是您嗎……舅舅……出事了？」

    我原本還在思量他們說我的事情，現在玄兒一問，竟然把我問得難堪起來。黃千歲算起來，的確是玄兒的舅舅。雖然這個舅舅可能只是聽過，但是血濃於水，這血緣關係就比我親上了許多。即便他們感情上並不親近，但是就這樣處置了一個孩童的舅舅，還如此直白的告訴了他真相，讓我不禁汗顏。

    謝流彥這時候才抬了眼睛看向了我。他知道我的難過，微微一嘆，向玄兒伸手，說：「過來，爹抱你。」說完，就把玄兒接了過去。「玄兒難過麼？」

    玄兒雖然幼小，但是條理十分明白清晰，小聲回答道：「嗯……雖然和舅舅並不親近。但是聽聞舅舅要被處以極刑，玄兒震驚之餘，還是很難受的。」

    謝流彥摸摸他的頭，勸慰道：「這世間是非黑白，我們這樣的人更應該看得清楚。世間的事情不外乎情理法三個字，情字雖然擺在首位，卻也是最難為人控制的。只有自己變得理性，才能講究『情』字。所以黃千歲這件事情，看清楚了以後，便沒有什麼情誼可講了。玄兒，箇中道理，你可明白了？」

    玄兒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四歲孩童罷了，但是卻不停接受這樣的教育，接受的也是如何成為一位『帝王』，讓我不禁心疼。想到這裡，卻急忙看向了謝流彥……莫非謝流彥從小，也是接受這樣的教育麼？雖然先太子死後才把謝流彥立為太子，即便他不是太子，就他母后的野心，至少也想要把他培養成攝政王一類的，自然要求不會低。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他面色似是勸慰。「這本是天命。青城不必介懷。雖然從小被嚴厲要求，但是心懷大義與蒼生，並不覺得負擔。」

    「你哪隻眼睛覺得我是心疼你了？我是心疼玄兒……」我低頭敲碗，謝流彥卻輕笑一聲，微微搖頭。

    這時候那邊竟然又聽見我的名字，原來那個張三又在誇誇其談了。

    「要說這花青城是什麼人物？來頭可就大了！當年花青城在江南的時候，可是有名的傻瓜少爺，後來不知怎麼變聰明了，離開花家到泗水自立門戶。因為長得好看，那些個有錢老爺都紛紛給他送錢的送錢，送寶物的送寶物……但是這花青城傲氣得很，從來就不答應那些老爺。眼看他越來越有錢，都做起了生意，竟然從了皇上入了宮，還當了個一品官員！」

    張三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很是得意的樣子。

    是不是所有評書都有刻意『潤色』的成分，這特麼都說的是什麼？雖然比以前傳的好聽了許多，但是在謝流彥面前我更是覺得難堪了。在我男神面前黑我，不能忍啊！可是謝流彥那貨竟然卻是一臉事不關己，還在和玄兒說什麼『帝王之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我只好淡定下來，繼續聽著。

    「我這兒啊，就有一幅花青城的大作！升值空間絕對大大滴~」張三諂媚一笑，從地上撿起一幅畫來。我才發現剛才他被打的時候，地上散著一幅畫。

    聽張三這麼一說，我不禁也伸長了脖子看過去，謝流彥也終於再次抬頭狐疑的望過去，竟然有了慍怒。我可不知道我現在還有畫流傳在外，難不成我的字畫兒還能從江南傳到這兒？周圍的人看他們的爭執已經平息，也一一湊過去看熱鬧了。

    「這花青城小時候雖然呆傻，但是從小是嗜好畫美男。這畫工可是沒得說。誒，別說，開始我也不信，可是啊……這黃千歲被抓了以後啊，這花青城成了有名大家徐三山的第二位關門弟子！」張三表情嚴肅而誇張，吹得神乎其神，甚至都開始比手畫腳了，「這徐三山這輩子可就收過黃千歲這個徒弟，開始花青城花大人想要抓黃千歲他可是萬萬維護的，直到看見花大人的畫兒，這簡直就是見獵心喜啊，二話沒說就收下了，這畫藝，天下人這會兒都不用懷疑勒~」說著，他已經展開了手中的畫。

    這裡已經湊了十多個人，我也擠了過去，伸了個腦袋進去「膜拜」這幅畫。果不其然，這筆觸，這顏色，這構圖……生硬得甚至不像是臨摹——因為他現在手中的這幅畫我見都沒見過，是別人隨便畫了落了我的名字和章，冒充罷了。

    於是一群人不禁驚嘆道：「果然精妙啊！」

    我差點一口鹽汽水噴出來。「精妙？我看這功夫，並不像是徐三山關門弟子，最多只能是個三腳貓功夫的學徒刻意冒充。」

    我說完這句話，周圍全部都安靜了。他們看著我，張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這無疑是「皇帝的新裝」，大家都知道這畫的水平，卻只有我說了實話罷了。如此一來，張三臉突然間就憋紅了，指著我大罵：「大膽！竟然敢侮辱花大人的畫作！」

    我氣也是不打一處來，搶過這幅畫，兩下就撕碎了：「你才大膽，本官的畫豈能是你們這些人能冒充的？」

    我此話一出，眾人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