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管平每天都下樓去,去阿榮那裡幫人算命。
他幫人算命就一招,摘下手套,和來算命的人一握之後,心裡知道大概,他故意裝作是漫不經心,輕飄飄地一句話,卻如石破天驚,瞬間把人震麻。
比如,他會說:
「你九點十分從家裡出來,經過文化廣場的時候,怎麼,走不動了,還要進去坐十幾分鐘?」
對面的人看著他,已經傻在那裡,他這句輕飄飄的話里,包含有兩個明確的信息,一個是和你說,你是九點十分出門的,這個不稀奇,猜也可能猜到。但另外一個,是你經過文化廣場的時候,踅進去了,還坐了十幾分鐘,這個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而且,等於是說,他連你是從哪裡過來,要經過哪裡都知道了。
對方盯著管平,怔怔地問:「你怎麼知道?」
管平笑笑,伸手抽出一張紙巾,夾在掌心,雙掌用力擠壓著。
他這下意識的動作,讓對方覺得,連他的微笑也變得神秘起來。管平也不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的,接著他不待對方開口,就說出了對方來這裡的目的。坐在對面的人,等於是一個驚奇還沒有解開,接著又接到一個驚奇,真是驚奇連連。
管平還沒有開始給對方算命,對方就已經完全折服,覺得這個傢伙,算命還真是算得准。
管平接著在說話的過程中,好像在解方程,順著對方的思路,提前說出對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想法,和他的一些基本情況,每一步都走在對方的前面,開始引導對方。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但言語之間,對對方的情況,又熟稔得好像家裡人一樣,對方完全懵了,或者更準確說,是被管平給鎮住了。
其實,管平哪裡會算什麼命,他連自己,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會發生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夠知道別人的?
未來就是未來,它始終未知地存在在時間的錨點,不疾不徐,一分一秒刻板地到來,在它還沒到來之前,誰也不會知道。
但這事好就好在,因為沒有發生,別人自己也不知道,而管平知道對方的過去和現在,就足夠取得對方的信任,把對方鎮住,接下去他和你胡謅的未來,人家就會百分之百相信,一點也不會懷疑。
活到現在,對方還沒碰見過哪個算命的,可以把他的情況算得這麼準的,他不信管平,還去信誰?
在和對方說對方想求的事,敘說未來的時候,管平儘量不用明晰的語言,而是含糊其辭,似是而非,甚至把那幾本古書上的話搬出來,搞得高深莫測,端給人家一團迷霧,讓人家自己回去慢慢驗證。
好在人對待所有的預言,都會有這樣的心理,那就是他接下來遇到十件事,九件和你說的相差十萬八千里,人家會自動把這九件忽略掉,只要有一件稍稍挨到一點點邊,他就會自動腦補,認為你是神預測,算命算得真准。
每一個到了這裡,找管平算過命的人,回去之後,不出兩天,肯定會帶著另外的人過來,顯寶一樣,像是帶人家來見證奇蹟的時刻。讓管平給帶來的人算命,而管平,每次也真的就讓他見到了奇蹟。告辭的時候,每個人都忍不住要多看管平一眼。
管平他們家在老式的居民小區,小區里兩排十幾幢,都是六層樓的房子,管平他們家住在四樓,阿榮家住在一樓。他們的這幢樓,就在小區的大門口,一面牆緊鄰外面的馬路。
阿榮的算命店,是把原來開向外面馬路的窗戶改成門,破牆開的店。門口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阿榮命理諮詢」幾個字,其實就是算命店,不過拿執照的時候,不能說是算命店,只能說是做諮詢業務的服務社。
這家店開出來已經十來年,生意一直不溫不火,每天就做兩三個生意,大多還是老客。
沒開店之前,阿榮是帶著布幌,在下面鄉下走村串戶替人算命,後來一直跟著他的小女兒年紀大了,要上學了,沒有時間,也開始知道害臊,再也不願意陪著他去鄉下。瞎子阿榮一個人出門,有諸多的不便,就不再出去。
阿榮在家裡給人算命,開始是偷偷摸摸的,到了這方面的政策放開,算命也可以堂而皇之,都可以算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後,阿榮就在市殘聯的幫助下,開了這家店。
店鋪是原來兒子的房間,兒子出去武漢上大學之後,畢業就留在了武漢,還在那邊成了家,已經很少回家。
家裡就剩下了他和老婆女兒三個人。
女兒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她也不想繼承阿榮的衣缽,而是自己跑去街上,開了一家服裝店,每天都要在店裡,忙到晚上九十點鐘才回來,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走,連早飯都是去外面街上吃的。
管平在這裡替人算命,從那兩個婦人開始,阿榮就要把她們付的錢給管平,管平不肯要,說自己是好玩幫幫忙的,怎麼能拿這個錢。阿榮說出力的是你,你拿這個錢很正當。
兩個人來來回回推辭之後,最後說定,管平要是願意替人算命,就在這裡干,凡是他的客戶付的錢,兩個人一人一半,地方是阿榮的嘛,出力是管平嘛,這樣也很合理,管平接受了。
管平想拜阿榮為師,阿榮不答應,他說,你一個明眼人,拜一個瞎子當師父,這算怎麼回事?說不去也不好聽,你爸媽知道,也覺得臉上無光,算了算了,我們家的這門手藝,兒女也瞧不上,就到我為止吧。
阿榮很認真地和管平說:「我雖然看不到,但你給人算命的時候,我都在旁邊聽著,老實說,我就是想教,也教不了你什麼,你已經比我厲害了,沒看到現在店裡的生意,一大半都是你帶來的。」
阿榮這話不是虛詞,他是真的琢磨不透,不知道管平是怎麼做到的,能把每一個來的人都拿捏得死死的,什麼事都一說一個準。
以前阿榮在下面走村串戶的時候,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先去村里相熟的人家,詳細地了解村里家家戶戶的情況,這樣他給人算命的時候,心裡就有一個底,說出來的事情,也能八九不離十。
但那是在村里,到了這城裡,幾萬戶的人家,你怎麼可能把家家戶戶的情況都摸個遍?他想,莫非管平是跟在這些人的後面,事先先打聽了?但也不可能啊,他怎麼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怎麼可能先打聽清楚。
阿榮問管平,管平也說沒有,很多人他都是第一次見到。
管平沒有和阿榮說自己有超能力,只要一握對方的手之後,就可以上對方的身,他和阿榮說,反正我就是看著他,就能感覺到他的很多事情。
阿榮嘆了口氣,他和管平說:「那你這是開了天眼了,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管平聽著,很喜歡阿榮說的,開天眼這個說法。
小區的居民和馬路上來往的人,都覺得奇怪,原來這每天沒什麼人的瞎子算命店,現在怎麼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每天會有這麼多的人來算命,把店鋪都坐滿了,一個個在等著。
原來的一間店鋪不夠用,阿榮已經把家裡的客廳,也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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