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總是美好,而離別總是帶著傷感,離愁。
可李講似乎還是不得不這樣做。
身為陰間之人,卻不小心來到了陽間。
他就好像是一個孤魂野鬼,可有可無地遊走在最邊緣的地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
他無力改變一切。
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是一個懦夫一樣,閉上眼睛,蒙起耳朵,不管不顧地逃離。
紫山,小屋外,篝火靜靜燃燒,地面上散落酒瓶。
李講與沈妍,蕭策等一路從山城殺過來的夥伴待在一起,刻意不聊那些感傷的話題,男生們勾肩搭背,歡聲笑語。
可是,酒過三巡,伴隨著夜色越來越深,火堆旁開口的人越來越少。
忽然間,這裡就靜了。
只剩下了柴火燃燒的聲音。
「羲,你什麼時候回到陰間呢?」人堆里,除了沈妍,唯一的一位姑娘徐楚儀忽然開口。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紅彤彤的,少女的眼神很是複雜,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李講。
因為在那段逃亡之路上,李講曾數度將她從鬼門關前拉出。
「七長老建議我,就這兩天回。」
李講輕聲說,右手抓著一根樹枝,撥弄著篝火。
「真羨慕啊,這就是做鬼的好處嗎?陽間待不下去了,還能回到那陰氣森森的陰間。」
蕭策淡淡地說,有些夾槍帶棒,聽起來很是尖銳。
沈泥惱怒不已,當即就替李講駁斥了,「蕭策,你夠了,這種級別的戰爭,你以為是隨便一兩個人就能改寫結局的嗎?」
「你就這麼想讓羲留下來白白送死?」
最後一句話,宛若一陣凜冽如刀的寒風,嗖嗖地刮在人們的心上。
太冷了。
即便大家已經心照不宣,也依然有種悲意。
「白白送死……」
眾人想要自嘲一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是那麼的僵硬,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嗎?」曹欽不甘的說,任誰都不想就這麼白白死去。
「十個無上道統組成的聯軍,如此洪流,除非是神仙,何人能擋?」蕭策面無表情地灌下一壺酒。
他其實是恨的。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有一隻手藏在袖子裡,死死攥緊,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守護自己的故土。
而類似的恨意,在場所有人都有。
若是可以,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家園,遭到敵人的踐踏?
而且還是以如此兒戲的理由?
罪道,罪道。
我為仙尊,所以稱你為罪,你就是罪。
「公子羲,你回到下界,一定要守護好文道最後的淨土。」
沈妍今天穿了一襲粉裙,清麗脫俗,有種動人心魄的美,告訴他。
只要文道還在,希望就還在。
當文道出現了文仙的時候,今天紫微書院,文道所受到的所有恥辱,都能夠洗清。
「是的,羲,我看好你,你一定能夠踏出一條不一樣的路,即便是孤魂野鬼之軀又如何?」
「鬼仙也是仙!」
沈泥有意活躍氛圍,眾人果然被它逗得捧腹大笑。
七位年輕的男女,聊到最後,全都躺在了地上,天為被,地為床,看著星星聊天。
沈妍問眾人的夢想是什麼。
蕭策說,他的夢想是成為紫微書院歷史上,最偉大的書法家,寫出『天下知』級別的字帖,流芳百世。
曹欽說,他沒有那麼高的志向,來到紫微書院,一開始也僅僅只是希望父母能夠以他為驕傲。
徐楚儀說,她要成為一位救死扶傷的醫者,專門為凡人治病的那種,因為,這個世界,為修士治病的醫生太多了。
說到這裡,她的臉又紅了,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點頭,看向旁邊的李講。
她扭扭捏捏,但還是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與一位自己喜歡的男孩子長相廝守。
所遇良人,這應該是所有年輕男女都希望能夠發生的。
夜空下,七位男男女女聊到睡著。
這絕對是無比難忘的一天,或許很多年後,彼此都不見面了,有些人甚至變了,不再像記憶中的那個人。
但是,每當想起這段時光,這段回憶,心底都如同有一股暖流在流淌。
至少,在這一刻,大家的心都是純粹的,沒有絲毫的雜質。
次日,眾人從草地上悠悠醒來。
縱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離別的時候還是到了。
眾人站在一起,沈泥淚眼朦朧,哭得最凶。
畢竟只是個心性只有三四歲的孩子,化形的樣子還沒李講腰線高。
此刻要離別了,沈泥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個不停,砸濕毛髮。
李講看它這樣,也有些心疼,將紫貂從沈妍的肩膀托起,抱在懷中。
「別哭了。」李講摸摸它,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難以言喻這種感受。
「嗚嗚嗚……」沈泥哭個不停,兩隻小爪子抓著他的胸口,淚水將衣物都打濕了。
「好了沈泥,別哭了,羲公子要走了,回到下界,他好歹還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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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上前,想要將沈泥帶走,結果它卻死死地攥著李講的衣服。
「不要,我不要公子羲離開!」它崩潰大哭。
這畫面讓李講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曾幾何時,當自己的父母外出務工,將自己留在農村的爺奶身邊的時候。
他也曾這樣死死地拉著父母的衣服,仿佛這樣他們就不會離開了。
最後,沈泥還是撒手了,哭得稀里嘩啦,被沈妍抱在懷裡。
李講將冥哨拿出,神情複雜至極,抬起頭看向幾位同伴,都一言不發。
這一次離開,就算他還有來到人間的機會,或許也見不到這些熟悉的人了。
甚至連這座書院,都將化為廢墟,殘骸。
「好了,離開吧,越遲疑,越是無法下定決心。」沈妍道。
李講點點頭,就在他準備吹響冥哨的時候,紫微書院深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
嘯聲震天動地,是大長老在示警,告知全城。
「全城戒備,敵軍來襲!」
根本就來不及反應,眾人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極遠方。
在那邊,一股恐怖無邊的氣息洶湧澎湃,密密麻麻的敵人,人影綽綽。
放眼望去,什麼種族的生靈都存在,數量太多。
如同黑霧,又如同海嘯,從地平線的盡頭出現,朝著紫薇城呼嘯殺來。
這一刻,在場的幾個人全都臉色大變。
文道劫,
終於還是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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