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勝香院出來後,美延依舊回了李掌柜家。雖然屋裡依然是乾淨整潔的老樣子,窗外還是芬芳安寧的院落,但他卻沒有了平時的睡意,只是翻來覆去想著各種線索。一個晚上他只是在朦朦朧朧中歇了兩個時辰,就是在睡夢中也全是案子裡的人物和事件。天還沒亮,他就又醒了,索性就在這將明未明之際,靜下心來,把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都拿出來,在心裡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雖然他還不能有十足地把握,但在心裡已是存下了自己的打算。
吃過早飯,他就以去客棧見大家的名義把真兒叫了出來。
見美延拉著她轉了彎就向城外走去,真兒不解地問道:「我們不去客棧嗎?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你跟我來就是了。」美延拉著她小跑起來,前面不遠處有一家陌生的客棧,美延進去一會兒,就牽著兩匹馬走了出來。「上馬吧!」
「到底要幹什麼?」真兒嘴上雖問著,但人已騎到馬上。
美延故作神秘地說:「你猜啊,猜對了有賞。」
真兒跟在美延身後,策馬小跑,身體輕快地時起時落,雙眼直視著前方,腦子飛快地轉動著。「這個方向,還租了馬匹,我們這是回李家後溝村啊,你又想去找二叔?」
「答對啦,」美延讓馬放慢腳步,與真兒並轡而行,「我昨天想了很久,我還是覺得二叔是知道些什麼的。有些事情我無法把它們連貫起來,而別人的話我又不能完全有把握。所以我還得來找他,希望可以在他那裡……,不,必須在他那裡找到一個突破口。」
「看來你分析的還不少嘛!能說來聽聽嗎?」
「我有什麼可瞞你的,只是我現在的東西都是一塊塊擺在那裡,要說出來還真不知從何說起,你讓我再想想。」美延抱歉地對真兒笑笑,其實他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可這猜測也許不會得到真兒的認可,也許乾脆會嚇她一跳。他帶真兒來,也就是想一但事情真如他所料,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看你急的,你想說就說,說不清就別說,我又不逼你。」真兒見美延一付不自在的樣子,連忙解釋道。
「我也是昨夜臨時想起來的,要不是時間太緊,我還想給李婆婆帶些城裡的糕點呢。」
「我也不知道你要來這兒,要不我……」真兒突然住了口,本來還有一份被清新爽利的空氣所陶醉的心情,現在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之上,她不由嘆了口氣,牙關緊咬,面色蒼白。她本來打算等事情有了眉目後就回一趟村里,雖然不能特別肯定,但她必須再看了後,才能放心。現在她的心咚咚地跳個不停,似乎顛得馬身都微微抖動起來。真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的啊!
美延不知她一時想到了什麼,可看她的表情,不會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既然她不想說,他也就知趣地不去問。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各懷著自己的心事,反而沒覺得路長,也沒覺得兩人沒有話題了。
二叔正巧沒下地,只有桃花和石頭去田裡收割去了。見了真兒他們,李婆婆自然高興得不得了,李二叔卻坐立不安,一付擠出來的笑容,把他本來就有消瘦而不對稱的面頰擠得更加扭曲變形。
真兒以去田裡看小石頭和桃花為由,想把二叔叫出來,二叔唧唧歪歪找著理由。真兒笑道:「我們今天來可是不達目的不回頭的,有些話我想二叔也不想讓婆婆聽見吧?」一句正切中李二叔的要害,他低了頭,乖乖和美延他們出了家門。
此時已近中午,空中沒有一絲雲,身邊沒有一絲風,頭頂上一輪烈日卻神氣十足地噴吐著熱氣,把小路邊的樹木花草都熏得無精打采、縮頭縮腦。真兒和美延儘量行樹蔭下走,李二叔卻心事重重地悶頭走著,根本忘記了太陽的酷熱。
走出村口,在進村的門洞下,美延二人停了下來。「二叔真想走到田裡去嗎?」
李二叔一愣,黑紅的麵皮更紅了,他有些驚慌,也有些無助,索性靠在門洞上一言不發。
「我們一直以為二叔不把我們當外人,可這段時間看下來,二叔真和我們外道得很呢。」真兒雖然還不太清楚美延此來的目的,但她知道自己在李家人心中的位置,還是她先開口為好,二叔一定會有反映的。
果然二叔聽了真兒的話,有些急躁起來,他用力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有,真沒有!」
「那二叔上次為什麼不和我說實話?」美延追問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二叔低下頭,聲音輕得比在耳邊哼哼的蚊子還要小。
「我們有什麼並不瞞你,」真兒已明白李二叔心中一定藏著什麼秘密,見他這樣,想來必有難言之隱,即想動之以情,又想彈壓一下,「這幾天我們在城裡一直尋找加害美延的兇手,現在已有了眉目,可因這人與二叔有些關聯,我們也不好出手,今天來就是想和二叔商量商量,我們用不用把他送到官府去?」
美延吃驚地望著真兒,隨即明白了真兒的用意,他不由把欽佩寫到眼裡,傳遞給真兒。
真兒也是想起美延前幾天找李二叔的事兒,今天又見識了李二叔的言行,就大著膽子唬他一唬。
李二叔本就是老實本分之人,又沒見過什麼大場面,聽了真兒這麼一說,早已又驚又呆,順著牆壁出溜到地上,雙手抱著頭,再沒有毅力去忍受心裡的壓力和每時每刻會出現的危險。
「二叔,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來找你時,你要我答應你一個條件嗎?」美延故意提醒道。
這話就如濃郁的肉香刺激著空空如也的腸胃一般,強烈地渴望讓他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對的,你答應過……,你得說話算數!」
美延和真兒相視一笑,美延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可是說話算話。不過,我也說過別人可不一定答應。」
李二叔又泄了氣,才剛來的興頭又飛去了天邊。他重又坐在地上,灰心喪氣,感到自己走投無路了。
「二叔也別想那麼多。在我們這些人中間,我和景公子說話還是有些份量的。」真兒安慰道。
李二叔抬起頭,他對真兒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你們……你們能幫我向他們求情?」
「我身上有官職,又是從京城裡來的,在官府里也是能說上話的。」美延更進一步。
這讓二叔沉重而憂鬱的心情稍稍好過了些,就如漂流在茫茫大海上,眼看就要沉入海底里,發現了一塊木板,也許這只是一塊腐爛的、無法承重的東西,但對於他卻是生存的希望。
他知道得一些事情,對於他這樣正派老實的人來,無異於是一場從沒經受過的風暴。那顆單純質樸的心靈不但無法理解,更是充滿了驚懼!那天起,他的快樂、平靜、心滿意足都被澆熄了。他惶惶不可終日,常常像發燒般頭暈眼花、渾身無力。他害怕太陽,又擔心見到夜晚;不想出門見人,又不樂意一個人呆著;他甚至害怕家裡人,因為思想有時極度混亂,又焦慮不安,讓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會在頭腦糊裡糊塗里,把什麼都說出去。他們來啦,雖然他們未必有能力控制住這一切,但至少他們的為人是可靠的。許多次他就對著牆壁沒頭沒尾地講著,只是希望說說話,不要自己把自己憋瘋了。現在他決定說出來,因為他們也許真是他們家的救星!
「我當然相信你們,」二叔道,人像是從心底里要吐出可怕的話來,雙唇發顫,目光恐惶,令人望而生畏。「可是……我不知道……我要說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這事太大啦!」
「正是,」美延心裡也不知他知道多少□□,但從他的表情上看,這事一定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是殺人?是官銀?還是妖言惑眾?他不能確定,只能冒險一試,「關係的人可與你關聯大得很啊!」
「你們知道些什麼?」二叔現在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他們別說出比他知道的事情還多得事來。
「我們知道……!」真兒並不知道美延下一步會如何走,只得賣了個關子,用眼瞟著美延。
美延理解地眨了下眼,又對二叔說:「我們知道李掌柜的事!」
聽了這話,二叔面色竟然緩和下來,看來大哥也就是一時財迷心竅,幸好沒釀成大錯!但這個表情卻讓真兒很是不解。
美延接著說道:「把我關進山神廟地下暗室的正是李掌柜吧?」
二叔猶猶豫豫,眼神又有些慌亂,「我就知道……,就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你不用擔心,既然我答應過你,我就會信守承諾!」美延表情嚴肅地說,他盡力讓自己現出更加真誠的表情,「二叔你救了我的命,這兩下一抵減,也就罷啦。」
「我就知道,就知道……」二叔又囉嗦開,他的臉抽搐著,喘息著,用手背擦著和著汗水的淚水,可心裡痛快,他的折磨就要到頭啦!「你們已知道啦,還問我……什麼呀?」
「沒關係,你說出來可和我們自己查出來不一樣的。你就說說你知道的東西吧!」
「好……」
離開後溝村,真兒心裡很是興奮,沒想到二叔這裡很有收穫,更沒想到美延竟然把事情掌握到這麼深的程度。
此時正是中午,日頭毒得嚇人,連最細小的葉片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連最勤勞的螞蟻也沒有了蹤跡,只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小跑的馬兒,還能給他倆帶來一絲流動的熱風。
這本是個懶於進食的天氣,可真兒卻感到胃裡空蕩蕩的,她一邊策馬急行,一邊想著在什麼地方可以打打牙祭,更可以與他邊吃邊聊。
美延並沒有真兒那麼開心,雖然李二叔講了些□□,但並不比他當初心裡判斷的多多少。不過李二叔又像是一個岔路口,他給出的答案又是疑問,讓他不由打開了幾個出口,但到底要走哪一條呢?他擰眉思索著……
「我餓啦。」真兒走在他的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使現在看見了,那份好心情也自然會蒙上她的眼睛。
美延放慢速度,調整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啊,我記得一進城就有個小飯莊,咱們去祭祭五臟廟!」
真兒更加高興,用手背拭著額頭上的汗珠,輕快地心情都寫在臉上。這時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小女人,沒有頭腦,也不想去思考,等著他把答案說出來,讓她開心一笑。
可美延在吃飯的整個過程中對於她的問題只是避重就輕,甚至不正面回答,她有些著急,撅起小嘴問道:「賣關子是不是,信不信我再不理你了?」
美延搖著頭,如果不是飯莊裡人多眼雜,他真想用食指去掛她翹翹的小鼻尖。「你捨得?」
「你討厭!」真兒低下頭,紅了臉,一絲愁雲又掠過心頭。
見真兒嬌羞地模樣,美延心中一動,這裡面有多少是害羞,又有多少是愛意呢?他不覺放下筷子,痴痴地盯著她看了起來。
他深情的凝視,讓她升出一種朦朧的幸福感,但更多得是無所適從,她偷眼環視了四周,他們並不引人注目,這讓她有些安定下來。「傻了你,不說也不吃啊。」
「秀色可餐!我已吃飽啦!」美延嘻笑著。
真兒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美延見她已吃了大半,並不阻攔,而是跟上往外走;這可把店小二急得夠嗆,連喊帶拉,美延才想起自己還沒付飯錢,不由歉意地笑笑,拿出銀兩來,並不要店家找零,小二立刻收起張牙舞爪,笑得春光燦爛,更是亦步亦趨把美延送到馬匹旁邊,扶上鞍去。
真兒在一邊已是笑成一團。
「走,我給你找答案去。」美延一揚鞭,馬兒無可奈何地又跑起來。
「什麼?」真兒緊跟其後,「你不是,你不是要去找他當面對質吧。」
「猜對啦!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明白我的心!」美延一話雙關。
真兒在他身後卻突然變了面色,那個困擾她的心頭事,又回到她的腦海中。
一回到李家,他們就直接去找李掌柜,正巧他在家才歇了中覺起來,見美延二人急著求見,連忙把二人讓進書房。
「李掌柜,我們今天上午回了趟後溝村,去見了見二叔他們。」美延一進來就單刀直入。
李掌柜像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一般,連著啊啊啊了幾聲,才衝著門外喊道:「把太太今天才做的酸梅湯拿來,我太太做這個湯可是一絕。」
美延見他答非所問,不由蹙了下眉頭。
「是嗎?我們熱得緊呢。」真兒卻不著急,順著他說著。
「來來來,嘗一嘗,可降暑氣呢!」見丫頭掀帘子進來,李掌柜一疊連聲地讓道。
「好味道,哪天我得和大嬸學一學。」真兒從丫頭手中接過酸梅湯,呷了一口說道。
「我們跑了大半天,這東西真解暑氣!」美延也贊道。
「這熱辣辣的天,你們去哪兒啦?」沒想到李掌柜自己把話又繞了回來,好像他根本沒聽到美延一進門時的話。
美延又擰了下眉頭,但立刻就舒展開,說道:「我們回後溝村見二叔去了。」這次他把別人都省略掉。
「是嘛……」李掌柜尷尬地笑了笑,又對立在一邊的小丫頭說:「你去吧!」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慢慢喝了起來。
「李掌柜不想問問家裡的事兒?」美延又問道。
「是,是,」李掌柜的笑容更加不自然,「他們挺好吧。」
「我們沒在家裡多坐,就是和二叔多聊了幾句。」真兒又給自己倒了碗湯,她對這湯很滿意。
李掌柜放下茶碗,用手帕擦著額上的汗水。
「這書房可裝修得不錯嘛!是給令公子的吧。」真兒忽然又插了一句,沒頭沒腦的。
李掌柜一愣,只得答道:「你們別見笑,我是只會算帳數銀子的。這書房的確是我給小兒準備的,還沒收拾利索。不過這屋可是冬暖夏涼,是我家裡最好的一間。」
「可見李掌柜很是疼愛自己的孩兒啊!」真兒感慨道。
美延立刻明白了真兒的意思,他飛快地給真兒拋過去一個讚許的眼神,然後一臉嚴肅地對李掌柜說:「世事無常啊!孩子們是那麼純潔美好,可多少人家裡的孩子卻因為大人們的貪婪和欲望而無辜受到連累,有些還在襁褓之中,就不得不跟隨父母顛沛流離充軍發配,甚至是身首異處。就是有些大了的,或受刑或官賣,為奴為仆,一輩子無法抬頭做人。」
李掌柜出得汗更多了。他索性也給自己倒了碗酸梅湯。他的表情說明這些話對他起了作用,可又猶豫不決,誠惶誠恐。
「想聽聽我們與二叔都說什麼了嗎?」美延又追問一句。
「不用了,我知道。」李掌柜無力地垂下了頭,「老二是個老實疙瘩,沒說謊的本事。景公子這麼聰明的人,三問兩問自然是能問出底細的。不過,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我們今天來就是要聽你解釋的。」美延的語氣很誠懇。
「那好,我什麼都告訴你們!」李掌柜把碗中的湯一飲而盡,看了看真兒,又看了看美延,才說道,「我是回後溝村知道法師這件事的。當時我也是好奇,就跟了桃花去了趟法會。那場面我可沒見過,那快樂果我也沒吃過。可我是生意人,早年也是走南闖北,見得比村里人多多了,開始我以為他們無非是想用藥麻痹人騙些錢財而已,可法會上,那法師根本不要錢財,倒像是真給人看病問藥的樣子。也是我多嘴,就問了柱子媳婦幾句,沒成想那幫人竟然盯上了我,說我在城裡關係廣,要我幫他們找個木雕的鳥兒。這些人我是不想惹的,就扯謊說自己要去南邊進貨,不想他們竟然給我吃得茶里下了毒,讓我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你們不知道那藥有多厲害!痛得我用頭撞牆啊!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起來後每五天沒有解藥就病發一次,這樣鬧了幾次,我實在受不了啦!就答應幫他們找東西。我到處幫他們打聽那東西,他們答應我,只要東西一到手,他們就給我真正的解藥,吃了就不會再復發了!可我一直也沒找出個結果,這段時間我都快瘋掉啦。」
「在山神廟讓我掉進暗室里,也是他們要你做的嗎?」美延又問道。
李掌柜一下子慌張起來,好像刀已經嵌進他的身體裡,正打算進一步刺入他的心房。「我是逼不得已的!你們相信我!如果我不干,他們不但要害我,還要害我的家人!」
「你為什麼不報官呢?」真兒問道。
「報官?不等官里人來,我們一家老小就都完蛋了!那些人神出鬼沒,真不是好惹的。我吃的茶中的毒是他們什麼時候進來下的都不知道。」李掌柜頭上的汗源源不斷。
「好,你接著說。」美延道。
李掌柜又連喝了兩碗酸梅湯,才似乎鎮定下來,接著說道:「你們來了以後,突然有一天那裡的楊大師兄來找我,讓我把你帶到山神廟裡的暗室里放水淹死。我嚇壞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正經生意人,這殺人的事我可干不來。他們讓柱子媳婦與我聯繫後,我正不知所措時,見老二來了,就說昨天我做了一個夢,想讓他媳婦病好,就得到山神廟裡去燒香。我告了他點鐘後,就先上了山。本來我計劃把你關進暗室後,就和柱子媳婦先走,老二來了後,聽到水聲一定會打開來看的。因為這個暗室,我們村和周圍幾個村的人都知道。不想柱子媳婦在出門時絆了一下,把腳給崴了,我不得不背著她,這樣一耽擱,我緊跑慢跑,還是讓老二給看見了。他把你放出來後,就回來找我,我是死不承認,他就更疑心,沒兩天恰好又讓他撞見我和楊大師兄在一起,他本來就不信這些人,見我和他們來往就更上了心,後來我才知道,他跟蹤我,見了我和柱子媳婦在一起,也偷聽了我們的一些談話,知道這裡有一大批財寶,心裡更是怕得不行。他找我,和我講,可我有什麼辦法,沒有解藥,我就得死,我只能編慌話騙他。我也不想這麼拖下去,可又找不到他們要的東西。我去城南寺廟裡求了個簽,又去問了一卦,都說我這家得動一動,這不我就借著兒子來新老師的機會,把家裡重新收拾了收拾。你還別說,這幾天那些人沒來找我,就是又快到日子啦,沒有解藥,我還真頂不住呢。」李掌柜眨了眨眼睛,緊張地看著美延二人的表情,見他倆都不出聲,突然從椅子上立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美延面前,「景公子,我真沒成心要害你,真的,你要相信我啊!」
美延和真兒相視一笑,美延拉起李掌柜,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信你!這事我不會再追究的。」
李掌柜感激地已是熱淚盈眶,「你們真是好人,好人啊!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就是拼上這性命,我也要給你們個交待。」
「好說,好說!」美延謙和地說,心裡卻另一翻光景。
真兒對李掌柜說道:「你把手拿過來,我給你看看現在怎樣?」
李掌柜沒想到真兒還會給他看病,一時反應不過來似的,只盯著真兒看。真兒見了,輕輕一笑,「李掌柜,拿手過來啊!」
「好好好!」李掌柜喜得落下淚來,一疊連聲地答應著,坐到真兒對面,把手伸了過去。
真兒輕輕用兩指搭在他手腕上,只覺他脈象柔和有力,不浮不沉,不遲不數,不細不洪,不用說是中毒,就連生病的跡象也沒有。
真兒收回手臂,想了一想,對李掌柜說:「他們給你的解藥你每次都吃完嗎?」
「沒有,沒有,」李掌柜擺擺手,從衣服內揣里拿出個小荷包,遞給真兒,「我每次都少留一點兒,這麼多次就留下不少。本來我是想讓醫生給看看是什麼配的,可城裡幾家藥店沒一家能看出來的。我知道真兒姑娘是行家,可我又不敢說,今天你們算是救了我了。」
「李掌柜還是蠻有心機的嗎!」美延看著荷包笑道,順眼瞟了一眼真兒。
真兒把荷包里的藥粉倒了出來,用小指指甲調了一點先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舔,這才說道:「這藥粉我是知道的,我這裡有比你這藥粉更好的解□□丸,吃了必是能去根兒的。」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放在桌子上。李掌柜高興得鼻子只抽抽,想伸手去拿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看著真兒,吞咽著口水。
「藥能解毒,但前幾天是要腹瀉的,甚至有可能拉肚子拉到腿軟!」真兒解釋道。
「沒關係,拉肚子哪裡有中毒辛苦啊!我不怕,不怕的。」李掌柜說著,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那藥丸。
「記得晚飯後一個時辰再吃。你先歇著吧,我們先走一步。」真兒收了荷包,與美延向門外走去。
「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我李某人的地方,萬死不辭!」李掌柜在身後一躬到底,再次表白。
美延拱拱手,走到門邊卻又停下,回頭看著李掌柜說:「對啦,我還想和李掌柜打聽個人。」
「什麼人,景公子儘管問,只要是我李某人知道的,一定是知無不言。」李掌柜恨不得好好表現一下。
美延點點頭,「衙門裡有個施主簿,你可知道?」
「知道的,他家裡人也常來我們柜上走動的。」李掌柜答道。
「李掌柜覺得這個人如何?」
「官家的人……」李掌柜似有些為難,「還好吧。」
「李掌柜才說了要言無不盡的!」真兒半是調侃半是認真。
「我們都是推心置腹談過的人,怎麼一談到官家人就多出這麼多顧慮?」美延看似安慰,實則彈壓。
「說實話,我對這個人並不是特別了解。」李掌柜道,他用手趕著飛進屋裡的一隻小蟲,腦子也隨著小蟲上下飛動。
「隨便說說嘛,」真兒見他吞吞吐吐的,又插話道,「知道什麼說什麼嘛。」
「怎麼他有問題嗎?」李掌柜一把將小蟲攥在手心中,來來回回在美延和真兒臉上掃視著。
「我們有個朋友是做糧食生意的,遇了個小事想找他給辦一辦,不知他為人如何,我們也好有個準備。」美延道。
「原來如此,」李掌柜像是放下心來,「本來人家是官家老爺,我們是平民百姓,我們是不應該講人家的,可你們要找他辦事,還真得知道個所以然才好。」李掌柜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這個人愛財,愛色,還是個官迷。」
「是嘛!」真兒聽得想笑,「這樣的人也能做了官?」
「人家上面有人嘛,」李掌柜嘆道,「城裡誰都知道,人家可是有個直管這一縣的親戚。」
「真是任人唯親!」真兒生氣地說道。
美延並不開口,看著李掌柜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做生意的,一般都奉承著他們。這個人口碑不是很好,給錢就辦事,可在縣裡這幾年也沒做出過什麼大亂子。前兩天我還見過他家小廝,說現在縣令要走,他這段時間忙著給自己跑官呢。你們要找他,也不要擺出自己的身份,省得他又出什麼餿點子,給他些銀子就是啦!」
「李掌柜對他評價可不高啊!」美延笑道。
「你看,你看,」李掌柜又緊張起來,「你們都是官家人,我這個,這個……」
「這些年像他這樣的官也不少見,」美延聽他把自己和施主簿放在一起比,頗有些不快,「可官家人也不都是這樣,不然朝廷如何自處?」
「正是,正是。」李掌柜連連點頭,「景公子就是朝廷的頂樑柱!」
美延見他說話沒有邊際,也就懶得再開口。
「那好,天也不早了,你歇著吧,我們就不打擾了。」真兒更不想聽他這些無聊的費話,擺擺手,與美延走了出去。
「兩位留步!」李掌柜在身後叫道。
「什麼事?」二人停住腳步。
「二位一定要原諒在下啊!」沒想到李掌柜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嘛,這事我不追究。再說解藥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美延沒有回頭,聲音卻是有力的。
「那他們要再來,我又該怎麼辦啊?」李掌柜可憐兮兮地又問道。
「他們來了,我們自然有對付他們的辦法。李掌柜只管安安心心把藥吃了,把身體養好!」美延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信我們?」真兒眉峰一挑。
「信,當然信!」李掌柜顫聲說道。
真兒實在不想在這多呆,大步向前而去,美延走了兩步,心裡一動,又回頭問道:「李掌柜和李縣丞可熟悉?」
「李縣丞?」李掌柜搔了搔鬢角,「我們都是後溝村人,也算是同宗,但人家一直是在城裡的,往來不多,不是太熟的。景公子有事嗎?」
「沒事,隨意問問,你好好稀歇著吧!」美延說完,大步向真兒追去。
他們出了大門,向客棧方向而去。
「李掌柜到底中的是什麼毒啊?」美延從懷中取出一張摺扇輕輕搖著,胳臂卻伸得老長,真兒這裡感到輕風徐徐。
真兒抿嘴一樂,「什麼毒也沒中!」
「什麼?」美延誇張地張大嘴巴。
「別裝啦,你當時那個樣子,對他中毒也是有幾分懷疑的吧!」真兒眉峰一調,秀巧的鼻子抽動了幾下。
「觀察很仔細,不是時時刻刻在觀察我吧!」美延往真兒這邊湊了湊,有些嬉皮笑臉。
「討厭,街上人來人往的,正經點兒。」真兒一甩手,加快了腳步,雙手絞著腰間玉佩上的絲絛。
「難道看看我就是不正經了?」美延一臉嚴肅,眼睛裡卻溢出笑意。
「你再這樣我不理你啦!」真兒走得更快,不小心與一個提著籃子的小姑娘撞了個滿懷。
藍里的餅子灑了一地。小姑娘看看一地的東西,又看看真兒他們,眼睛裡蓄滿淚水,兩隻手不知所措地來回搓著。
「對不起啊小妹妹,我走得太急了。」真兒連忙蹲下身把餅子往她籃子裡拾。
「可是,可是……」小姑娘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個完整的話來。
「對不起啊,」真兒接著安慰道,「東西要是撞壞了,我賠你。」
小姑娘不再出聲,一股腦兒把東西劃拉到籃子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都是你弄的。」真兒看著小姑娘的背影,跺著腳。
「你不講理,」美延笑著說,「你們兩個撞上為什麼要賴我?」
「你,你……」真兒一時語塞,歪頭想了一下道,「你要不討厭,人家能撞上?」
「好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美延眨眨眼。
真兒哼了一聲,正要繼續向前,突然停下腳步,盯住美延。
「怎麼啦?」美延奇怪地問。
真兒並不回答,而是轉身向那小姑娘追去。美延只見她跑到小姑娘近前,拉住小姑娘的手說了幾句,小姑娘就走開了,而她卻呆呆地立在原地。
美延立刻跑了過去,關切地問:「怎麼了?」
「沒事。」真兒搖了搖頭,轉身向前走。
「到底怎麼了?」美延有些著急,「我都不能告訴嗎?」
「她,她和桃花一樣,她們都……」真兒低了頭,說不下去了。
但美延已然明白,他的雙手不由攥成拳頭!但他不想讓真兒為這件事再次陷入痛苦之中。「放心好啦,會有辦法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兒只是點頭卻不出聲。
「那李掌柜的脈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美延追問道。
「很平和的。」真兒也認真地說,現在還不是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的時候。
「那為什麼他說中毒了呢?」
真兒微微一笑,「這裡面有些東西你就不懂啦。」
「什麼東西?」美延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但真兒卻停下來,用手帕仔細擦著自己的手上的那枚寶石指環。
「你這是幹什麼?」美延不知她又有什麼古靈精怪的念頭。
「你說呢?」真兒眯起眼睛,有些得意洋洋的樣子。
「我怎麼知道?」美延雖然猜不出,但看著真兒能轉變了心態,自然是高興的。
「那我提醒你一句,我們在回來的路上你可是把關子賣得好大啊!」
「原來是為這個。」美延明白過來,他深情款款地望著真兒,這個女子有時候真像是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無論是天真還是深沉都那麼令他著迷。「我這個關子是賣得時間長了些,可對於有些事情,等待的過程也是一種享受。」
「那好,你不用說,我也不用說,我們各享受各的。」真兒頭也沒有抬,聲音里卻透著誘人的嬌媚。
美延又些心蕩情搖,他想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好好看看她的眼睛;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好啦,好啦,說正經的吧,我先說,好不好。」
「當然得你先說啦。」真兒抬起頭,她眼裡的好奇出賣了她。
美延點點頭,很認真說:「我掉進暗室里的一剎那,聽到一個聲音說『快關門』,我當時在下面危機重重,並沒有多想;可出來後仔細一想,那個聲音確有幾份熟悉;可一時又想不出是什麼人來。那天我們回來,正趕上李掌柜折騰家什,我聽他在那裡指揮下人們,不由心中一動,為了更好地證明我的判斷,我故意和他東拉西扯,正巧有個書柜上的櫃門沒關好,我就誘他多講了幾個門字,聽來真是非常相似;再加上那件事之後,李二叔的種種表現,我心裡就有底了。」
「原來是這樣啊!」真兒笑道,「我也想過李二叔為什麼支支吾吾的,還以為他當時看見是官府什麼人,心裡害怕不敢說呢。卻不成想,會是李掌柜的。」
「我的關子賣完了,你呢?」美延看著真兒,好像真兒下一步會是長篇大論一般。
「我這裡簡單。行醫之人多有用人心理為人醫病的。當年我父親就遇到過這樣一位婦人,說話時手舞足蹈,一下子岔了氣,手舉在半空裡放也放不下來。請大夫找神婆,鬧了個不亦樂乎,最後手還是沒有歸位。他們聽說我們荊園妙手回春,專醫疑難雜症,就抬了那婦人走了好幾天到園裡來;我父親一看,哈哈大笑,說這婦人要醫好病,先得把羅裙解了,沒等大傢伙兒反應過來,他就走到婦人身邊,作勢要解她的裙子,那婦人驚得大喊大叫,一手緊捂著腰帶,一手用力推我父親。她家裡也緊了,紛紛上來拉扯我爹,還是那婦人先反應過來,搖著雙手讓大家看她。這時,人們才明白我爹的用意,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你看,這婦人一急,自個兒就把手放了下來,可見『相由心生』一點也不假啊!」
真兒沒有直接回答,但美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魏裕民他們只是在一開始用了些無關緊要的藥,後來就是嚇唬他了?」
「正是,這樣的事,我知道的還很多,一但心裡怕了,本來沒病也要嚇出病來,不是有嚇死的人嗎?我看二師叔他們就是用了些致痛的藥,二三次後李掌柜就習慣了。到時候什麼也不用吃,他自個兒就痛上啦。」
「果然有些手段!」美延點頭,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父親,十幾年來臥病在床,難道不是心裡放不下?如果這銀兩真得是軍餉,那真是給了他一劑良藥!
「想什麼呢?」見美延突然沉默不語,真兒問道。
美延掩飾地笑了笑,「你們荊園好厲害,我這以後可是沒膽量讓你不順心!」
「又來啦!貧不貧啊!」真兒嘴上報怨著,心裡卻湧起一片淒涼,這樣的機會永遠都不會在你我身上出現的。
「開個玩笑嘛,」美延道,「你給李掌柜的藥丸也是下火的吧。」
真兒咯咯地笑了,「下大火的!你實話實說,他能信嗎?」
美延哈哈大笑。
「看來我們進展得還蠻順利的。」真兒也很開心,「一會兒我們去客棧見我爹,看看他們在施主簿那裡有什麼新的發現。」
美延點點頭,但他並沒有真兒這麼樂觀。這幾天來的情況,有許多東西還是存在疑點;有些他已理出頭緒,而有些還沒有。所有人的話有多少可信?他們是否把自己知道的都講出來了?這段時間讓他自認有了不少長進,現在即使是自己親眼看到的,也要經過考量才去判斷。依據,還得自己去發現;而現在他已有了些假設,但還缺少依據。他不想讓自己還沒理清楚的思路打擾真兒的步調,可有些事情卻是不得不做。
「咱們去施主簿家門前轉一轉?」美延突然停下腳步,對真兒說。
「不是爹和師兄去了嗎?」真兒歪頭問道。
「我也想去看看。」
「那好吧。」真兒見美延還是邊走邊想,就隨了他前行,不再多言。
但他不直接去施家門前,而是先繞到李縣丞家一邊,在李家對面一個茶樓上包了個雅座,與真兒吃起茶來。
美延端起茶碗卻不吃,盯著窗外呆呆地出神;真兒默默地陪著他,一言不發。半日他突然回過頭來,放下茶碗,緊緊握住真兒的手,「有你在真好。」
真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你這是怎麼了?」
「你最知我心!」美延依然沒頭沒腦地說。
「怎麼說起這個來了?」即使是聽得不著邊際,真兒的臉還是紅了。
美延對著真兒一笑,表情也專注起來,「這一路上我都被自己的心事所擾,對你敷衍了事,真不好意思。」
「沒事的,」真兒想抽回手,可猶豫了一下還是任由他握住,「我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這個我當然知道,」美延依舊緊盯住真兒,「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我的愛人是那麼善解人意。」
聽到愛人二字,真兒全身抖動了一下,好像一根銀針在深入穴道時,卻扎錯了位置。她低了頭,不想讓美延看到她眼底的淚水。
美延卻完全錯會了意,他只當真兒是害羞;他沒有退縮,反而把唇映到真兒的手上,那溫熱而熟悉的氣息讓他怦然心動。「我現在才發現,就是作為一個男人也需要一片心靈的淨土,一個寧靜的港灣,可以讓他在累了困了倦了後有一個依靠。我真得很幸運,因為我找到了,在這裡我可以自由自在,甚至是恣意妄為。」
因為官銀的事,美延的心內五味雜陳,這一點真兒很明白,她對他的關心來自點點滴滴,她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因為自己終是要傷他的,將他從心靈內部迸發而出得愛,沉入冰閘封鎖的深潭。
「我這樣突頭突腦的表白,沒有嚇到你吧!」美延嘴裡這樣說著,唇卻又吻在了她的手上,「在困難時,只要一想到你,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似乎一下都清亮起來,充滿了活力。就像現在來這裡,就是你給我的靈感。」
「怎麼會?」真兒吃驚地抬起頭。
美延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
「什麼意思?」
「還記得你告訴我說什麼雨水、露水、泉水、雪水等等沏出來的茶各有不同嗎?」
「是啊,可這又有什麼呢?」
「我還不能確定,但也有了些想法。你耐心些,也許一二天就有答案了。」美延放開真兒的手,來到窗邊,望向窗外,「你坐一坐,我去去就來。」說著就走下樓去。
真兒來到窗邊,見美延在施主簿家門前站住,來回走了幾圈,與一個從裡面出來的家丁模樣的人搭訕了幾句後,又笑著把那人拉到一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後,就拱了拱手,走開了。等那人走遠,美延向樓上一招手,示意上真兒下來。
一路上,真兒還是不多問一句,美延也只是低頭沉思……
「你們到施主簿那裡有什麼收穫?」才進了父親的房間,真兒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似乎是要把這一路上的壓抑都發泄出來。
葉雲清疼愛地望著自己的女兒,這孩子越來越像她的母親,一舉手一投足,那神韻與當年初來荊園時的她如出一轍。想到妻子,葉雲清眼裡溢出複雜的神情,女兒長大了,她對於景公子的心,他當然一目了然;但這份也許很有幾份詩意的感情,註定對於他們倆都是一種傷害。她的生命與別人的有著天壤之別,她的生命具有不為人知的淵源,她註定與面前這位公子有緣無份。他明白自己女兒也是在掙扎,也是有痛苦,但這一切,別人、就是親人也只能看著,還得她自己去了斷!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女兒,她母親血液中流淌的那份堅毅和桀驁一樣在她的血管中奔騰著。
「怎麼了爹?」真兒見葉雲清只是慈愛地看著她,卻不回答,不由問道,「是不是你們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此時歐陽逸、紫蘇和甘草他們已進來,大家在圓桌前團團圍坐。葉雲清環視了大家一圈,才開口道:「我們今天可是大有收穫,你們呢?一天沒過來,也是有些收穫的吧?」
「什麼叫有些收穫呀?」真兒正如一個撒嬌的女兒在父親面前的樣子,可愛而稚氣地嘟起小嘴,「你們就是大收穫,我們就是有些收穫啊?」
「原來你們也大收穫?好好好,說來聽聽。」葉雲清溫和的語氣里透著一個父親對孩子的寵愛。
美延不由羨慕地看了看真兒,作為一個貴族公子,他有著比一般人多許多的物質生活,但規矩也比一般人多許多。他沒有在母親懷裡撒過幾次嬌,與父親更像是男人之間的交流,這種溺愛只有在奶媽那裡得到過。真兒與他身邊的貴族小姐們都不一樣,她的那種純真與自然也許就是來自她的這種自由祥和而愛意濃濃的家庭吧。美延突然特別想見一見真兒的母親,無論一個男人多麼強大,女人永遠是家的靈魂,這個女人不簡單!
真兒這時已把一天的所得悉數倒出,但去施主管與李縣丞家的事卻省略不提。她望著美延問道:「我都說全了吧?」
「是!」美延點頭。
「看來你們又破解了一個難道。」葉雲清道。
「你們呢,都幹什麼去了?」
葉雲清看了眼歐陽逸,歐陽逸知道師傅的意思,就開口道:「我們今天可是大有收穫,不但見到了施主簿,還從他那裡得到一個可以讓人浮想聯翩的信息。」
「什麼嘛?快說來聽聽。」真兒興奮起來。
歐陽逸接著說道:「我們本來是想到施主簿家周圍轉轉,看有沒有機會打聽到些情況,還沒等我們想出法子,那裡就有兩個年輕人鬧了起來,原來兩人走路都不小心,一個把別一個的包袱給碰了下來,兩人誰也不讓誰,吵吵嚷嚷,甚至動起手來,這施家見有人在他家門口吵鬧就上來一邊解勸一邊彈壓,我們見勢也跟了上來,大家一起把那兩人勸走了,正好我們也就與他家人搭上了話。」
「天助你們也!」
「當時我們可不這樣想,」歐陽逸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你沒見那些個家人,東拉西扯、左說右繞,竟然沒一個上道的。不知他們是真靈,還是真傻。就在我們無計可施之時,施主簿竟然出來了。這個人又瘦又小,尖嘴猴腮,相貌實在是不敢恭維。他看上去心情不錯,我們也就當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一來二去就搭上了話題。雖然只是閒聊了幾句,但看出其目無下塵,自己卻又行為猥瑣,只是依靠著自家出身,無怪連碧瑤姑娘也看他不上。」
「看來他的確是個鑞槍頭!」真兒撇了撇嘴。
「正是呢,我們問過他家門前房後的幾個鄰人,大家都說此人只會看人下菜,更不用說什麼擔起責任等事了。」葉雲清插了一句,面上現出不屑之色。
歐陽逸一笑,「不過我們可是恭維了人家不少,他走後,那些家丁竟來了勁頭,原來施主簿正走門子想要升遷,而他現在已有了七分的把握,不過還有個對手也蠻厲害的,你們猜是誰?」
真兒聳了聳肩,「我們又不是這裡的人,怎麼能認識那麼多人?」
「可是李縣丞?」真兒話音未落,美延就說道。
「正是,景公子確實非同凡響!」歐陽逸不由贊道。雖然他一向對膏粱紈袴子弟沒有什麼好感,但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景美延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無怪乎連師傅也對他頗為欣賞。
「你怎麼想到的?」真兒和紫蘇異口同聲地問道。
「這裡就他一個當官的是我們認識的,所以你蒙的。」一直插不上嘴的甘草,這時可有了表現的機會。
大家不由哈哈大笑,美延拍著甘草的腦袋笑道:「說是蒙的也對,有些推斷就是得去蒙。不過這裡有了這個前提,我想的一些事就有依據了!」
「什麼事?」紫蘇這次搶到了真兒前面。
「是這樣的……」美延開始慢慢道來。
「啊——」在聽完美延的分析後,甘草不由大叫出聲,「這算什麼啊,我們不是被他們玩得團團轉嗎?」
「看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葉雲清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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