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許天衣,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長公主擺了一道。
他坐在車輿中,與朱裕欣這位反王之女前往青龍大街。
一路上,朱裕欣閉眸養神,擺明了不想跟許天衣廢話。
許天衣也在想著什麼。
如今的大承,大小錢莊不計其數,但真正能稱得上錢莊,在大承南北不影響生意往來的,也只有馬氏錢莊、臨江錢莊。
這兩家錢莊規模最大,票號也分布最廣,如此再有信譽在外,才能撐得起門面。
據許天衣了解,這兩家錢莊的客戶多是商賈和平民百姓。
百姓的基數最多,商賈最有錢,這都不可否認,但有一點,錢莊的私有制,使得眾多百姓對錢莊並不完全放心。
戰爭才過去五年,仍是百廢待興的局面,何況窮苦人家,能有多少錢,有也就放在自家藏好了。
這就是錢莊私有的弊端。
可即使再得不到百姓的認可,有著廣大基數在,兩家錢莊吸納了的錢財也是足夠驚人了,何況還有著更為富足的商賈。
許天衣琢磨的,是另一類人,也是比起商賈毫不遜色的一類人。
官員。
貪污,一直就是個歷史長河中不間斷的詞,也是古往今來就存在的現象。
尤其是古代世界,王朝之中上到一方大員,下到地方小吏,幾乎都把貪污當成了再正常不過之事。
封建王朝,權力就是一切,哪怕是富商大賈,也只有賄賂官員,才能免遭池魚之災。
按照許天衣的思路,銀行想要在正式運轉起來後,短時間取得效益,最大的兩類客戶就是官員和商賈。
至於平民百姓,那是等銀行以後規模擴大再思考的問題。
這走的就是城市商業銀行的路子。
城商行的主要客戶就在於高端客戶,或許銀行的客戶數量很少,但每一個客戶所能帶來的資金都是十分可觀的。
許多大客戶更是有著龐大的資金,對銀行發展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等銀行發展到了瓶頸,高端客戶、大客戶的數量難以再提升時,再進行零售轉型,將目標放到廣大的百姓身上。
這叫打造高端之後,再發展群眾基礎。
到底是事半功倍,還是事倍功半,許天衣也說不好,但有了成功的先例,至少說明是可行的。
真到了處理這些事情上,許天衣才有些頭疼,畢竟建造銀行簡單,想要銀行取得效益,長久維持住才是不易。
好在有前世的經驗,再加上諸多手段和準備,許天衣不缺信心。
不然他也不會來這裡。
外面的嘈雜聲漸小,不多久,到了目的地,兩人下了馬車。
石板鋪就的空曠地帶上,一座規模極大的府邸建築,如同雄獅趴伏在大地之上。
只是這般大的府邸,此刻卻是破敗不堪。
蛛網灰塵遍布的紅漆大門上,一歪斜牌匾,依稀可見三個大字。
黎王府。
朱裕欣怔怔望著巨大府邸,雙眼發散恍惚。
「走吧,進去看看。」許天衣走上去。
「喂!你瘋了!」
看到許天衣伸手就要撕那貼在王府大門上的封條,朱裕欣臉色一變,但她來不及阻止,許天衣就嘶啦一聲做了。
「不想進去看看?」許天衣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朱裕欣略微猶豫,跟上去。
到底是親王府,哪怕被抄家,哪怕滿是灰塵,依舊掩飾不住尊貴大氣,雕樑畫棟、富麗堂皇。
但行走在廊亭間、房宇中,也無不能感受到無形中的落敗淒涼。
雖說從無名書冊上就大致看過了黎王府的構造,但真正走進來,許天衣才發現黎王府的占地面積之大,超乎想像。
按照大承建制,親王府五扇正門,正殿七間,側樓九間,後殿七間,寢宮兩重,各五間。
但黎王府的建制明顯超規了,王府大門就有七扇,正殿、側樓、後殿都達到了九間,寢宮也是整整三座。
有這樣的府邸,不是反王也得是了。
歇山轉角、重檐重拱、繪畫藻井、朱門紅窗等等,一應俱全,皆是皇室專用,極品材質。
出了後殿,是乾涸的池湖,在中心的涼亭中,許天衣看到了發呆的朱裕欣。
「觸景生情了?」
朱裕欣望著乾裂的池底,似是一笑。
襁褓時就被換去了慶王府,一直以慶王之女的身份生活,長大成人,她來過黎王府,可何曾把這裡當家看過?更何來觸景生情一說?
「以後這裡會是你經常待的地方,不過王府是留不住了,這裡會被全部拆了,重新建造。」
許天衣的話,立刻引來了朱裕欣的不悅,氣憤質問:「為什麼選這裡?」
她當然不覺得許天衣是故意氣她,自己跟他無冤無仇,對方沒必要這麼做,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許天衣的心思。
在青龍大街開錢莊?還是在這黎王府。
許天衣回答道:「這裡不好嗎?住在青龍大街的都是達官顯貴,黎王府又在主街道上,位置絕佳,錢莊開在這兒,保准生意興隆。」
黎王府作為正安城中蒼玄之氣最為濃郁的三個地方之一,他當然要把銀行建在這裡。
而且以黎王府的地理位置,以及青龍大街的住戶質量,也剛好符合城商行前期的發展思路和客戶需求。
朱裕欣定定看著許天衣。
「你如果真想開錢莊,我有很多不錯的位置供你選擇。你要都不喜歡,茶齋也可以關門讓給你,在朱雀大街更有利於錢莊的發展。」
許天衣搖頭:「就黎王府。」
「我不同意!」
許天衣眼睛微眯:「我沒有徵求伱的意見。」
朱裕欣心中一凜,她頭一次從許天衣身上感受到宛若實質的敵意。
那一瞬間,這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給她的感覺不再是什麼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而是冷漠無情的野獸,所有阻礙他的人,都會被殘忍撕成碎片。
朱裕欣知道,她不可能阻止許天衣。
她起身,朝亭外走去:「這是反王府邸,也是朱頊最大的忌諱,消災先生的名頭能保你昨日大鬧宮門無恙,未必能保你拿這裡刺激他。」
許天衣重新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本公子命大,郡主只管放心。」
朱裕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但語氣斬釘截鐵。
「我的身世,你最好守口如瓶,不然我一定與你魚死網破!」
「擔心連累慶王麼,郡主果然是心善之人。不過秘密能不能一直成為秘密,就要看郡主以後的工作表現了。」
朱裕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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