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魏五爺府邸,徐源長簡單擦拭清洗身上泥土血污,塗抹老丁拿來的金瘡藥,用白布裹傷,再前去廳堂,見到魏家幾位老爺。
神情越發憔悴的魏五爺,強作歡顏,很是感謝一番,說小兒已然無礙,招來管家,奉上百兩銀票作為謝禮。
另外三位老爺恭維著說一些奉承話。
聊了片刻,徐源長喝完一盞茶水,起身拱手告辭,魏五爺此時正頭痛家裡兒子相殘惡事,焦躁憂煩,他已經收了謝禮,還留下做甚麼?
案子有老丁他們去跟進,魏府家大業大的,鎮上關係打點到位,不會橫生枝節。
老丁也明確表示,如非必要,不勞煩他出面做證什麼的。
拒絕了魏五爺挽留他多住一晚的客氣,由老丁相送出門。
老丁將一柄青鞘劍和一瓶金瘡藥,以及裝著酒肉熟食的包袱遞給徐源長,損壞了徐道士的桃木劍,補償一柄劍器做防身之用。
走出下河村西門,徐源長謝絕老丁再送,提著燈籠獨自離去。
月光灑照大地,山村寧靜。
徐源長目力過人,摸黑走夜路自是無妨,打著燈籠,是為不驚嚇到夜行路人。
穿行崎嶇山道,返回石盤村,沿途狗叫聲陣陣,村子裡燈光寥落,與出門查看的巡夜村人打過照面,徐源長走到哥嫂家院落前,敲了幾下門,呼叫一聲打招呼。
與還等著沒睡下的大兄站門口聊了幾句,省得大兄擔心記掛。
「怎麼還受傷了?」
「不礙事,些許皮肉小傷,過兩天便好。」
「魏五爺家的小少爺,可治好了?」
「費了點事,好了。」
「那就好。」
沒有過細多談,徐源長讓大兄關門早些歇息,他提著燈籠往鼓石坡走去。
回到孤寂清冷的院子,徐源長將幾處地方檢查一遍,他做下的記號完好無損,沒有遭賊,再才推門進屋,點上油燈,慢慢享用一隻肥美燒雞,喝兩盞酒水,填一填肚子。
收拾乾淨,從懷裡拿出用布包著的那捲書冊。
書卷封皮翻得起毛邊,泛著舊黃,上寫「岍山札記」四個楷字,瘦骨嶙嶙,很顯險峻筆力,沒有署名,慢慢翻看瀏覽裡面的內容。
札記內頁,蠅頭小楷,圖文並茂記載著五花八門的所謂「秘術」。
畫符制咒,養鬼合毒等。
空白邊緣處有各種字體,寫著心得批註。
這是一卷名副其實的邪法書籍,不知過手多少主人。
徐源長大致看了一遍,對他的修行沒甚用處,稍有些失望,等閒暇了,倒是可以仔細看看,記下其中的破解之法。
法能害人,亦能救人,看施法之人行事正與邪。
他不用法術害人,不妨礙他多懂些本事防身,用來破除邪法賺錢,積累功德。
將「岍山札記」連同兩個小瓷瓶,用油布包了放進一個小箱子裡,趁著夜色,摸黑到鼓石坡下方,摸索著掏出幾塊石頭,裡面是一個洞窟,把小箱子塞進去,將石頭填上復原。
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塊石頭,他已了如指掌。
藏東西的地方多著呢。
返回院子,從懷裡取出法錢,就著燈火查看。
前世聽多了「滴血認主」的橋段故事,眼前這枚銅光鋥亮的法錢,他實在是感應不到有甚麼神秘聯繫,也就是說他還沒有得到寶物的認主?
難道每次使用前,都要先弄得自個血淋淋的給法錢吸血,那也太慘了。
翻來覆去,不得要領,將法錢用紅繩戴回左手腕上。
換上一套寬鬆的新長袍,盤坐床榻上打坐吐納,緩緩恢復肚腹損耗的熱力氣團。
第二日上午,徐道士劍斬惡鬼的故事,風一樣傳遍鄰近村鎮,添油加醋,活靈活現,將鼓石坡上獨自居住的徐源長,吹噓成了能口噴火焰、目放金光的了不得人物。
鄉野之地,從來不缺乏神話。
大柱帶著婆娘孩子,到鼓石坡看望受傷的兄弟。
狗娃娘背著襁褓中吃手指頭的奶娃,拉著出息了的小叔子,那個興奮激動勁頭,再無半分「長嫂如母」的做派,轉述她聽到的徐道士誅鬼精彩片段,不時還要追問一句。
「是這樣子嗎?」
狗娃纏著他三叔,要演一個口噴火焰。
滿足他向小夥伴們吹噓的小小虛榮心。
美娃不懂事,吃著糖豆津津有味。
徐源長笑得差點崩裂結痂的傷口,鄉下人太能扯了。
他再三闢謠,嫂子仍然是不信,只得隨他們高興,吃了一頓豐盛午飯,送他們下山,鼓石坡上又恢復清靜。
下午時候,族長和幾位本家老爺,在家丁、護院陪同下,「路過」偏僻的鼓石坡,敲開院門,進去討一杯茶水喝。
徐道士儼然成了石盤村超然物外的神仙人物。
同村鄉民,皆感與有榮焉。
事情過去兩天,丁師傅領著兩名身穿皂青官服的年輕人前來拜訪,只簡單介紹一句,「這兩位,是郡城裡來的大人,與您問點事情」,便出門迴避,神色很有草民見官低三分的恭謹。
請兩人在堂屋落坐。
徐源長隱約有種心悸的感受,他猜到兩人是官府修士,面上神色仍然如常。
「你不必忙碌烹茶,坐下說話。」
其中方臉留須的年輕人,扎著道士髮髻,盯著對面從容落坐的徐源長,面上沒有甚麼表情,問道:「你是出雲觀棄徒?」
另外一人臉白無須,頭戴書生方巾,雙手負後,在堂屋踱步,打量空蕩蕩沒有半點雅意的青磚房屋。
徐源長回道:「我在出雲觀學道三年,後轉為雜役七年,因不能勝任外院繁重雜務,遭開革下山。」
他不承認是出雲觀棄徒。
連學徒都不是,何來棄徒一說?名聲不好聽。
對面方臉年輕人不置可否,繼續問道:「你甚麼時候修煉出氣感?從何處學到法術?」
「遭開革前一日,尋到的氣感。我沒有學過法術。」
徐源長實誠回道。
「沒有學過法術?那你下山當日,能夠幫前山鎮余德財府邸驅鬼,前夜還在下河村誅殺一頭開智惡鬼,你憑甚麼?」
方臉年輕人目光緊盯不放,審視意味濃烈。
徐源長說道:「我在出雲山外院當雜役七年,經常隨山上法師道童下山打下手,看法師畫符驅邪次數多了,便學到一些畫符用咒破邪的法門,無人傳授法術,也就無從學法。」
另一人轉身詫異看了一眼,笑道:「你畫一張符籙給我們瞧瞧。」
徐源長稍稍欠身,道:「我前日誅鬼耗去不少鮮血,今日尚未復原,精神不濟畫不了符,前些日子,倒是畫成了兩張,我拿來給兩位過目。」
「也可以。」
等看過徐源長拿來的黃符,方臉年輕人又繼續詢問,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徐源長一一答覆,對方沒有問起法錢之事,他是絕不會吐露半句。
小半個時辰後,問話完畢。
方臉年輕人拿出一枚玉牌,朝徐源長晃了晃,道:「我們是大寧王朝清平城百緝司下屬巡查使,我叫榮牧,這位是何時了,我二人奉命調查邪修害民案子。
「伱已經引氣入體,能夠引動法力繪製簡單法符,符合散修基本條件,一旬之內,你前去清平城百緝司衙門,登記在冊,領取散修身份牌,不得有誤。」
徐源長拱手應「是」,在心底默默吐槽。
他誅殺邪修惡鬼有功,半句未提,反而當他犯人一樣審問許久。
散修就該如此沒有地位啊。
名叫何時了的白臉年輕人,遞給徐源長一張紙片,笑道:「名帖上有詳細地址,拿著進門方便,別誤了時間。」
徐源長道一聲謝,雙手接過名帖,將兩人客氣送出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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