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面徐道友用手指轉動茶盞,狀似沉思中,柳纖風對此習以為常,她起身之際,不小心「狠狠」踢了一下捧徐道友臭腳的雪粒。
「咚」,雪粒腦門撞在樹椅側面,小眼珠子滿是翻白的幽怨。
趕緊往裡邊縮了縮身軀,不礙著大姐頭的路。
「元寶,陪我去谷底南邊林子裡走走。」
柳纖風披一身燦爛熾烈陽光,朝樹蔭里的老黃狗招呼一聲,往山下漫步走去。
老黃狗慢吞吞爬起,搖晃兩下尾巴,緩緩跟在後面。
徐源長用手揉了揉雪粒撞到的腦門,繼續與黎道友聊天鬥心眼。
「彥山老頭沒有出現是哪位老朋友與你說些閒話?小子可以啊,終於能夠拿捏一回,要不試試讓我外出透透風?久不見天日,好生懷念天高地闊的景致,更想瞧瞧你小子是個什麼模樣?」
黎誕用玩味的語氣,說著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冷笑話。
他在慶幸及時煉製出一具能夠容身的軀殼,藉助不成熟軀殼的遮掩,即便外出片刻,也不會「招惹」天上的窺探,惹來天劫雷火。
要不還真被徐小子給拿捏,想想都憋氣。
徐源長猜不透真假,從黎道友的老臉上更看不出端倪。
他不想自找麻煩,那老小子瞧他不順眼多年,放出來就要做好被痛扁一頓灰頭土臉的準備,嘿嘿笑著道:「以後有機會讓你外出敞風,對了,你可認識一個叫『辛姿』的神袛?」
「辛姿?當然認識,老交情了,她受彥山老頭拜託分神下凡了嗎?」
黎誕一下子抓到問題重點。
彥山老頭布局多年,必定還安排有其他人幫著對付浩劫。
辛姿雖然是神道一派系,與仙道、妖道高手多有交往,請來幫忙說得過去。
他不知後面的仙道、神道大戰,辛姿已隕落多時。
徐源長想從黎道友口中多了解一下古雲珠的前世,道:「她受過彥山道長大人情,前些時候與我見面,聊過一些事情,她說在下界還完彥山道長的人情,便返回上界神庭去。」
他故意含糊其詞,似是而非。
與老江湖打交道,太老實吃虧的是自己,他要將黎道友的想法帶偏。
「你沒告訴她,我藏在幻仙戒內恢復修為之事吧?」
「沒說,我說見過你,她讓轉告一句,『告訴他,我是辛姿,他知道的』,老黎,你要不要與她聊聊?」
徐源長聽話聽音,很好心「建議」道。
等到古雲珠修為再恢復一些,能夠制約老黎,他就不用擔心兔子急了咬人。
都不是好糊弄的主,他謹慎地從夾縫中尋求平衡,暫不漏破綻。
等以後紙包不住火時候,戰事已起,無所謂了。
黎誕不疑有他,混得落魄時候,誰都不想見,道:「目前與她沒甚麼好聊的,等以後再說吧,你能時刻與她保持聯繫便好。」
徐源長實話實說道:「我現在也聯繫不到她,她說要在無窮山域尋地方閉關一些時日,打造幾樣寶物。」
「分神下凡帶不來法寶,她是得準備一二。」
黎誕越發放心,道:「她算是好說話的性子,吉星之神嘛她不喜打打殺殺,『辰星之精,其力銳利』,攻擊詭異犀利,她更擅長大範圍輔助,『固守,增幅,惑敵』,樣樣精通。」
他先入為主,認為古雲珠是彥山老頭的後裔。
彥山老頭還特意留下竹簪子作為開竅信物,搞得玄玄乎乎。
沒有懷疑古雲珠就是辛姿,他看不到外面,不可能時時刻刻做賊一樣傾聽,他也要修行,再加上關鍵時候他閉關多年,錯失一些重要線索。
徐源長的言語誘導也功不可沒。
兩人交流一陣,徐源長對辛姿多了些了解。
將他餵養的四階化身收進空間,請老黎給予指點,實則有些暗戳戳的顯擺,他這些年沒有閒著,一直在想法子提升實力。
四階化身雖不如四階鬼修有自主意識,能靈活戰鬥,但也是難得的助力,且悍不畏死。
黎誕聽說徐小子花費巨多鬼界資源,才餵出一具四階化身,氣得他吹鬍子瞪眼大罵「敗家賊,太浪費了」,叫道:「伱當積贊一點家底容易,後面還有三具化身,按你這個奢豪投餵法子,最多能再提升一具四階化身,得不償失啊,你今後參與戰鬥需要用到資源時候多,得節省著利用,你按我的法子來。」
徐源長沒甚可生氣的,老黎逮到機會借題發揮罵他一頓,他都習慣了,虛心請教:「這不是你閉關了挺長時間,暗界門開在即,我只能自個瞎折騰。你且說,聽你的法子。」
將另外三具化身放出來。
黎誕獅子大開口,道:「你從鬼界倒騰材料,必定將租借鬼界秘境的五百萬賺回來了,你先拿兩百顆晶髓石,我用秘法抽取晶髓石內里的靈氣,將三具化身催到三階頂峰,這裡面涉及許多密不外傳的法門,你就不用管了。
「到時你再用造化神台煉化少許材料,起到『畫龍點睛』妙用,用精華之氣打破某種桎梏使化身晉級。」
他適當落下兩成晶髓石的好處,就當是出手辛苦的報酬。
則沒必要大張旗鼓說了。
否則以徐小子睚眥必報的性子,今後他做什麼,都要先懷疑他藏著險惡用心,還怎麼合作?
徐源長手頭的晶髓石已經超出三千顆有多,他不缺晶髓石用,相對來說四階材料難弄,不是有晶髓石就能買到。
他當即數出兩百顆晶髓石,交於老黎使用。
黎誕沒有急著動手,道:「你先花時間升格幻仙戒空間和造化神台,四階神台煉化材料的效率,能得到大幅提升,而且更具神妙。」
徐源長當即起身,返回院子靜室。
他一直在等老黎出關,默神片刻,用神識空間的請神台映照戒指內的造化神台,兩者之間有隱秘聯繫,他抓住某點契機,輕喝一聲:「開!」
左手戴著的戒指頓時大放光芒。
整個靜室充斥憧憧波動,一圈一圈金色深淺不一,煞是神秘變化莫測。
徐源長「看著」空間往外緩緩開闢,造化神台隨之擴張,光影斑斕,色彩繽紛,神台第四層先是顯出虛影,接著慢慢凝實,水波一樣的無形神光自中間往四周蕩漾。
原本看戲的黎誕像是被踩了尾巴,整個人一下子化作霧氣,飛快遁入映彩晶石。
他煉製的身軀可虛可實,妙用無窮。
探出一隻手往外面一招,將見勢不妙卻慢了一步的黑衣女子抓入老窩。
無形神光從幾具化身漫過,屁事沒有,碰到映彩晶石時候,撞起五彩光華激烈飛濺的大場面,似海浪拍在礁石上,一波接一波濤濤不絕,
「徐小子,還不讓無形神光繞過去,將我的老窩耗完,我從你給的兩百顆晶髓石里扣除。」
黎誕氣得大叫。
那壞小子小氣得緊,不吃隔夜虧。
他先前罵了幾句難聽的,立刻就要報復回來。
徐源長「目睹」造化神奇,他心念微動,那具四階化身將三尺大小的映彩晶石包裹起來,無形神光才放過老黎,空間內各分隔區域被一掃而空,珠光寶氣遍地。
隨著神光過去,徐源長動念間重新隔出一個個小區域。
盞茶時間不到,空間擴大到三百丈左右,造化神台凝實出四層,約六十丈大小。
徐源長和藏身映彩晶石內的老黎感受造化神奇。
兩人各有所得,陷入沉默感悟。
直到月上中天。
無窮山域,土琅山對面。
古雲珠站立山頂,雙手如牽絲拉線,從璀璨星空引下一縷縷星力,環繞身周,她花費近一年時光,終於將「星絲天袍」煉製完成,其中融合了好些珍稀材料。
隨著收訣轉身,青裙化作式樣古樸神袍。
點點星光隱約閃亮,神秘而玄奧。
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消失原地,星光往四面八方閃現。
再出現時候,已經到了三百里外的風生山,速度神鬼莫測,她藉助神袍之威能,輕易施展出「星駕八方」逃命神術。
返回土琅山上空,古雲珠往師兄閉關所在仔細打量片刻,她拿出一塊雞蛋大土黃似玉質寶石。
「還差少許不能突破,待我這個做師妹的助一臂之力。」
「咔嚓」幾下,將寶石捏成粉末,對著下方山頭一揚,珍稀無比的牽塵土晶打入山石之中,手筆之大,世所罕見。
她還的是徐道長當初收留的人情。
徐勝天能夠走上古修神路子,讓她感覺親切。
轉眼便是來年春天。
各王朝修士隊伍,早已匯聚西原,整訓一年時間。
在各自統領指揮下,去年秋天開始,一隊一隊有條不紊往定洲最西邊的固城方向開拔。
固城臨近大海的一片綿延岩石山頭,稱為「固壘禁地」,長達百里,每一座山頭皆有五重樓修士帶領各自手下據守。
有四重樓修士低空飛行巡視,不分晝夜風雨。
老劍聖晏河清白須白髮,帶著幾名忘劍山劍修,例行巡察,每到一處山頭,必定停下來,與從石亭內起身的五重樓修士交談幾句,問一問可有異常。
越是臨近暗界門開,越不能疏忽大意。
走到天陣山前陣主郗月樓據守的岩山,老劍聖多停留一陣,與老朋友喝了兩盞茶。
郗月樓拍著桌上翻得起毛邊的書冊,感嘆不已:「再多給老夫十年時間,老夫有信心沖一衝六重樓關竅。」
老劍聖瞥一眼「清平算經」書冊,道:「時不我待,你抓緊構建新的本命陣圖,或許幾場大戰下來,你一下子突破了。」
「談何容易,陣圖構建複雜無與倫比,老夫也是幾經調整計算,找出正確的路子。」
郗月樓嘆息的是這本「清平算經」早幾年出世就好了。
像他這樣的陣法宗師,每進一小步,都是實力的極大提升,從書中得到的好處,遠遠超出四重樓的小傢伙。
兩人正聊著時候,突然同時抬頭看向空中。
一點異樣波動,像雨點落水泛起細微漣漪,待到接二連三的波動出現。
老劍聖和郗月樓已經飛到二十丈外空中,近距離感受著,兩人各自拿出一枚玉牌,查看著空間的力量對比,好大一陣之後,兩人臉色嚴肅交換一個眼神,提前了半年時間。
「暗界門將開,敲警鐘,九響召集!」
「吩咐下去,固城修士留下三成據守,其餘隊伍整裝,帶齊物資。」
「半個時辰後,隨我們進據暗界,不得有誤!」
隨著老劍聖連續幾道命令發布。
恢宏銅鐘響徹固壘禁地上空,一連九響,驚心動魄。
各山頭五重樓修士帶領各自手下,騰空而起,往敲響警鐘山頭聚集。
浩劫將至,大戰來臨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往遠方。
徐源長接到吳師兄的傳訊,已經是當天傍晚,與戒指空間的老黎道:「戰爭來了,三具化身何時能提升?」
黎誕答應一聲「快了」,又沒了下文。
徐源長招呼柳纖風一聲,今夜要連夜出發,前往西原。
後天下午,務必趕到捉妖山。
以他的速度自是綽綽有餘,半途還要匯合古雲珠和徐勝天,即便閉關,也要中斷了,幸好古雲珠早在半年前能聯繫上。
柳纖風趕緊給遠在無窮山域的古雲珠發出傳訊,讓雪粒、金蟾和元寶準備。
她落去山谷,叮囑已經晉級二階的妖植守好百林谷,靜等他們返回。
西邊殘霞漸漸黯淡,暮色蒼茫。
徐源長敲開大兄家院門,在幾個少年男女親熱呼叫「三叔公」的迎接下,笑著點頭一一回應,朝堂屋走出來的頭髮灰白顯出老態的大兄大嫂打過招呼。
「老三,用膳了嗎?我叫下人端些酒菜,陪你喝兩盅。」
「大兄這樣一說,倒是勾起我的酒蟲,喝兩盅。」
徐源長沒有推脫,笑著走進堂屋。
徐大柱心底有些不安,他看出兄弟必定是有事,要不然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前來,他們已經用完晚膳,高聲吩咐下人熱些現成熟食切了端來。
狗娃娘陪坐看兩兄弟喝酒,舊事重提問一句:「老三,蛋娃啥時候能回家一趟?他修神仙,總不能不要爹娘吧,好幾個年頭沒有回來,你告訴他一聲,我不拿竹掃帚打他了。」
說著,又用衣袖擦拭眼睛。
徐源長忙放下酒盞,道:「嫂子,您放心,他近幾天一定能回家,我派人去叫他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喝酒,我去廚房讓下人再弄幾個菜。」
「不用麻煩,我喝完這盅酒,有點急事要外出,可能三兩年回不來,提前與你們說一聲,免得記掛。」
徐源長雙手端杯,與大兄酒盞一碰,仰頭一飲而盡。
起身抱拳行禮,匆匆離去。
「老三,外出保重,萬事莫出頭。」
「曉得,大兄莫送,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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