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京都,奉仙城東邊三百里外有高山曰「仙霧峰」。
山頂雲霧深處,依山矗立著一座斑駁石殿。
司天殿長老梅元儉敬陪末座,與一位長眉入鬢的白髮老者持棋手談。
石殿四面敞開,雲氣縈繞在外,形成水墨般流動奇景,卻不滲進合抱粗石柱支撐的大殿內里半分。
「元儉,咱們也是多年相交老友,你這棋下得低聲下氣,卑躬屈膝,又是為哪般?」
白髮老者兩指夾起一枚白子,輕落黃玉棋盤,不帶一點菸火氣,隨口取笑對面心不在焉的好友。
梅元儉右手拈起黑子,左手挽袖口,卻有些舉棋不定。
他的心思不在棋盤,考慮數息,落下一子,道:「謝老,我總覺著與原仙橋山域山神尉彧的交易,頗有些不妥,徐源長身後的高人,在其身上下的工夫非小,不宜輕易開罪」
對面白髮老者是司天殿六位副殿主之一的謝鴻恩。
殿主傅羨之常年閉關修行,委以謝鴻恩、姜儼、薛邈舟三位副殿主以重任,另外三位副殿主不怎麼管事,外出雲遊時候居多,要不就是遊戲凡塵,尋求突破之機。
白髮老者放下一顆白子,「啪」一聲棋子碰撞玉盤輕響,打斷對面的話語。
「元儉,已經議定之事,不用再多說,高人留給徐源長的信物竹籤,由清平郡方面借來,我和、老薑、老薛都看過,五重樓氣息,並不是出於咱們大寧王朝幾位之手。」
白髮老者耐著性子道:「那位高人跑到咱們地盤上來,挑選人才原本也無可厚非,他卻無視咱們連聲招呼都不打,太瞧不起咱們大寧,所以又何必給他留面子?
「定洲沒有六重樓絕頂修士,不會開罪那個層面的高人。
「與尉彧的交易,也是為了得到其藏起來的前朝重寶,或許能藉助寶物,讓殿主取得突破,徐源長雖然有些許功勞於社稷,然捨不得小本錢,釣不來大機緣。」
一番大話說下來,冠冕堂皇,無懈可擊。
梅元儉學的是九宮推衍之術,陣道不過是他的安身立命本事。
他知道老謝他們覬覦前朝的「封山印、授命盤、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宮」多年,前面兩件寶物被前朝山神尉彧藏了起來,後面兩件重寶為曾望樓帶走,八百年來杳無音信,更算不出半分下落線索。
尉彧當年兵敗之前,見逃脫無望,用神道秘法將自身與仙橋山域和兩件寶物牽連融合,除非打爛整個六百里的仙橋山域,毀掉封山印、授命盤,否則沒法誅殺狡猾的前山神。
唯有用大陣圍困鎮壓,花費幾百年慢慢消耗。
現今已經將尉彧擠壓得只剩三十里地盤。
還需要百十年時光,鈍刀子割肉。
前些時候,尉彧提出願意交出一件寶物,以換取其一線生機,附加一個小條件。
讓壞他好事的徐源長進仙橋山域的神仙洞,「陪」他歷練三個月。
生死由命,能熬過去便算恩怨兩清。
司天殿兩位副殿主親自出面,與尉彧商談近一個月,達成一筆大交易,定下來為了大局,讓某個下屬捉妖人服從安排的「艱難」決定。
他們相信尉彧開了這個口子,後面便堅持不了多久。
另外一件寶物,遲早落入他們手中。
反正不會放尉彧離去就是。
小小的捉妖人,與社稷相比,孰輕孰重?
那位高人即使出面想要帶走人,也得付出相應代價。
否則他們不白白培養了人才?
梅元儉隱約察覺不妥,有些事玄奧不可言說,可惜以老謝的性子不會聽他的,心底嘆息一聲,便不再多說了,陪著下棋吧。
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相干小輩,壞了他和老謝幾百年的交情。
他已經托話提醒徐源長多時,那位不講規矩的高人若不出面,他也無計可施。
人才難得,修仙界最不缺的,也是各種各樣的人才。
中途夭折者數不勝數。
能在大浪淘沙的攀登路上,走到高處的,哪個不是身懷大氣運驚才絕艷的人才?
少了運氣,便沒那個命。
「哈哈,運氣不錯,煉成了一頭二階魂寵,還不小心將修為突破到了固氣境中期,多謝老哥指點,下回請你去城裡吃酒。」
徐源長從南邊潛修樹屋回到山谷,笑得幾顆牙齒肆無忌憚暴露在陽光下。
空口許著不值錢的大話,邁著六親不認步伐。
施望塵就瞧不得兄弟的得瑟,即便是他放養帶出來的兄弟,撇著嘴角嗤笑:「一頭破妖魂前前後後折騰了三個月,差點散架才湊合著煉成,別和八腳說是我教的,丟不起那人。」
柳纖風更見不得老施埋汰公子,細聲細語懟道:「施老哥您幾時又認真教過公子?虧得公子悟性高算了,不說了,傷和氣咧。」
施望塵也不著惱,哈哈笑著讓柳纖風拿出新培育出來的山果,替徐兄弟順利出關慶祝。
他臉皮厚,混吃混喝都不想回城裡了。
柳纖風早已經能夠布置二階木行複合陣法,將南邊矮山一帶打造得密不透風。
聚納地根氣運培育出春夏秋冬四季水果,雖然因品種緣故,比不了靈果,卻也蘊含些許靈氣,滋味妙不可言。
寒風在上空呼嘯,百林谷仍然奼紫嫣紅,繁花似錦。
雪粒兒早已破關晉級,能夠笨拙飛行漂浮空中。
冬季天寒,它也不再嗜睡,忙忙碌碌採摘果子、根莖,替公子出關慶祝。
吃飽喝足,施望塵拍了拍肚皮,道:「兄弟,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出關,與伱當面說一聲,我要跟著老大前去奉仙城任職,應該是年底的事。」
徐源長笑著問道:「老大要高升了?」
一個月之前,黑霞衣前來找他借走當簪子用的暗紅竹籤,說是有都城來的大人物,想見識一番,沒過幾天便將竹籤還了回來。
施望塵抓了抓亂發,道:「算是吧,具體的她沒與我細說,其他人想跟著老大混,老大統統不帶,說是時機不合適。兄弟,你先安生在清平郡混幾年,老大很看重你,等老大混得穩定下來,再說。」
柳纖風驚訝道:「那我見不到元寶、豆芽它們了?」
「暫時的,過幾年肯定能見到。」
施望塵沒太在意,他是老大帶出來的,跟著老大混天經地義,沒作多想。
徐源長與柳纖風交換一個眼神。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了。
老大或許已提前知曉,阻止不了某些事情,被調走也就理所當然?
徐源長從來不會有撕心裂肺的情緒波動,內心深處的無奈和茫然,被他藏了起來。
遇到事情他一向都是冷靜坦然面對。
急躁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花費那麼長時間煉製出魂寵,也是為了保命需要。
關鍵時候魂寵能夠代替主人承受傷害,甚至以命代命,不過遇到相差太大的對手,即使多幾頭魂寵代傷替命,也不夠看。
他按自己的想法準備著。
當天下午,施望塵收到老大的傳訊,與兩人告別,屁顛顛的往南飛走了。
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遠赴都城任職之前,有些許凡俗事務要安置,修行近四十年,依託他成長起來的兩個窮兄弟成了地方上的豪閥,開枝散葉,富甲一方。
臨走之前,他要立一些長久延續的規矩。
與凡世的割捨,沒有三五代人以上的更替,很難做到無牽無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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