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客棧門前的路邊,停著一輛未熄火的轎車。
三人從隱蔽的過道魚貫而出,穿過客棧的走廊,出了大門。老冒快步走近轎車,一邊四處巡視一邊拉開車後門,待火石入座後,自己也坐了進去。
副駕駛座留給了林雨濤,林雨濤登車之際,和駕駛員的目光不經意交匯,這一對視,他不禁「咦」了一聲。
「怎麼是你?」林雨濤驚奇喊了一聲。
駕駛員也很意外,下意識回敬一句:「是你呀!」
林雨濤右手捂在腦門上,略一思索,脫口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杜玉龍。」
杜玉龍微微一笑,「林兄弟真是健忘……」說著沒等任何人指令,已徐徐啟動汽車。
汽車車身劇烈晃了一下,上了寬闊的建業路大街,這時後排的火石不失時機問道:「你們認識?」
「我認識他妹妹林雪宜。」杜玉龍搶先說道。
他的話頓時讓車上的乘客陷入了沉思,足足一分鐘後,火石打破沉默,「杜先生,你這是帶我們去哪兒?」
「城南,應天路上有一家磚瓦廠,陶老親自在那裡迎你們。」
「讓陶老費心了!」
接下來,車裡面又是一片沉靜,杜玉龍無意間提起了林雪宜的名字,讓所有人都動了心思,三人中再沒人願意主動發聲。
只能聽到隆隆的發動機聲。
林雨濤內心空蕩蕩的,仿佛已是沒有魂魄的軀殼,他乾脆把腦袋轉向窗外。
杜玉龍不明就裡,急於想活躍氣氛,偏偏這個時候又問:「喂,雨濤,雪宜現在怎麼樣啦?」
林雨濤的面龐不自覺抽搐一下,這個時候他實在不想說話,尤其是關於妹妹的話題。他把腦袋轉回來,掃了一眼杜玉龍,又把頭別了過去。
杜玉龍意識到他的問話有些唐突,連忙換了一個話題:「那輛福特水星款的車修好了嗎?」
林雨濤如果再保持緘默,那就顯得輕慢對方,只得敷衍道:「修好了……」為了不讓杜玉龍無休無止問一些他不想回答的問題,林雨濤決定變被動為主動,話一說完,立即向杜玉龍發問道:「杜兄,我聽你說過你和雷遠很熟,你說說這個人怎麼樣?」
「你為何有此一問?」杜玉龍疑惑地看了林雨濤一眼。
這句話一下子把林雨濤問住了,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說實話我挺佩服他的!」杜玉龍補充道。
車廂里再無聲音,十來分鐘後,汽車從中山南路拐上了應天路,借著氤氳的月色,可見四周一片荒涼,道路坑坑窪窪起來,又經過數分鐘的顛簸後,轎車在一條河邊放慢了車速。
這是一條秦淮河的支流,緊挨河東岸,壘砌了兩道磚牆,用鋼條焊接的大門緊閉。車在大門口停下,杜玉龍閃了兩下車燈,很快從河邊的房子裡冒出一個人影,一言不發打開了鐵門。杜玉龍把車緩緩向里滑行,在和開門者擦肩時,他踩下了剎車,探頭輕聲問道:「陶會長在哪裡?」
「三號窯。」
轎車沿著河邊一條四五米寬的石子路向磚瓦廠深處行進而去。
大約前行了兩百多米,一座十來米高的土窯矗立在右前方。
土窯旁邊已停了一輛道奇卡車,杜玉龍把車停在其後,率先下車並打開後車門,低頭對火石說到:「到了。」
杜玉龍領路,從卡車前矮身鑽進窯洞,火石等三人緊隨其後。
一進窯洞,火石詫異地發現,窯洞裡不知從哪裡接了一根電線,點亮的居然是一盞白熾燈。為了阻止亮光外泄,土窯的頂部蓋著厚厚的蘆葦編織蓆子,既擋光又遮雨。
龍盟會的會長陶嘉渠背手而立,他的周身,圍站著七八人。
杜玉龍一見陶會長,趕緊說道:「會長,客人到了。」
陶嘉渠早就面向來者,他的目光繞過緊隨杜玉龍的火石,徑自落在了排在第二位的老冒身上,快步迎了上去,臉上洋起笑容,遠遠地把手伸向老冒,熱情道:「歡迎你火石同志!」
老冒尷尬一笑,躲過陶嘉渠的手。火石微微轉身,伸手接過陶會長的手,一把握住,使勁晃了晃。
「陶老,很高興認識您!」
輪到陶嘉渠尷尬了,不過這樣的尷尬只是曇花一現,陶嘉渠很快反應過來,手開始跟著火石的手有節奏晃動,「不好意思,老朽老眼昏花,有眼不識泰山!」
「在您老面前哪有什麼泰山?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您的晚輩!」
「豈敢豈敢,火石同志太過謙!」
「如果是這樣,我也就不謙虛了,您也不要叫我『火石同志』啦,怪彆扭的,我姓張,您不妨稱我張同志,或者小張……要不您就直接喊我小兄弟吧!」
「行!」陶嘉渠倒也爽快,馬上改口道:「張兄弟,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是萬萬沒想到共產黨居然有你這麼年輕的領導,更是萬萬沒想到我上海的那位老友居然也是你的部下,要不是你派人送來他的親筆信,我們之間壓根不可能在這種地方見面!」
「那還是您老對我黨了解不多,在我黨內部,像我這麼年輕的同志,有的早就是軍團長了,我進步不快,又不具備統兵打仗的天賦,這不,組織上就安排我來了南京?」
「張兄弟開玩笑吧,俗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你如果沒有過人之處,你們組織又怎能把你安排在這波詭雲譎的兇險之地呢?」
火石的目光掠過陶嘉渠身後的眾人,連忙把林雨濤和老冒讓出身前,介紹道:「這二位和我一同前來,都是我黨南京城的中流砥柱。」
陶嘉渠點頭示好,杜玉龍上前一步,指著林雨濤小聲對陶嘉渠道:「他就是林雪宜的哥哥林雨濤。」
陶嘉渠聞言對林雨濤微笑一下,跟著他也後退一步,閃出身後的眾人,「他們幾位便是我龍盟會的鐵血勇士,我特地作了精選,儘是志勇之士,應老友要求,明天配合你們行動!」
火石聽畢忽然深深向陶嘉渠鞠了一躬,莊重道:「陶老一片赤誠之心,我代表我黨,向您表示最真摯的謝意!」
「不必客氣!」陶嘉渠捋了捋鬍鬚,「我的意願也是他們的意願,他們也是堂堂的有血性的中國人,每一個人都算得上是熱血男兒,在打鬼子這件事上,他們定責無旁貸!」說著陶嘉渠突然神色黯然起來:「我已老邁,既無心氣,又無心力,實在沒有能力領導他們抗戰到底,遇到你這樣一位能力卓越者來指導他們,著實是中華之幸!」
「謝謝陶老的信任,也謝謝同志們的信任!我一定不辱使命,讓小鬼子見識見識我大中華的抗戰決心!」
「很好!這是我親手交給你的第一批勇士,他們儘是耍槍弄棍的好手,接下來我還會陸續給你輸送人手,希望你帶好他們!」陶嘉渠說到這兒,倏然提高聲音,表情肅穆起來,「不過,有些話我說在前面,我真心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也不要辜負了我的這些弟兄!」
火石不再說話,緩緩走到眾人面前,他的目光逐一從眾人面龐掃過,擲地有聲道:「同志們,我最初決定不日後潛往上海,並把我黨寧滬的指揮樞紐設在上海,但如今我改主意了,我決定先經營南京!在此我鄭重承諾,我火石如果帶領大家不能把南京的抗戰工作搞得有聲有色,我絕對不會跨出南京城一步!」
火石面前的眾人終於有了反應,紛紛頷首表示讚賞,一瞬間,土窯中的氣氛熱烈了起來。
火石看到陶嘉渠的臉上盪起了會心的笑容,也不再拘謹,走到他身旁,低聲道:「陶老,聽說您奇貨可居,怎麼樣,貢獻出來吧?」
「那是自然!」陶嘉渠拉著火石的胳膊,向土窯里側的磚牆走去,並笑吟吟問道:「呵呵,這個消息一定也是我那位老友透露給你的吧?」
「如此天大的秘密,不是他告訴我還會有誰?」
「我就知道是他!」陶嘉渠和火石二人並排站在磚牆前,一道轉過身子,把臉面朝大家,這時,陶嘉渠咳嗽一聲,揚起雙臂向下壓了壓,輕微的喧囂聲立即蕩然無存,所有人開始靜靜地看著他倆。
陶嘉渠揚聲道:「諸位,你們都是我龍盟會的核心成員,承載著我的夢想,從今以後我們將以暴制暴,肩負大任,擔負起驅除惡魔的歷史重任!」陶嘉渠頓了頓,繼續洋洋灑灑道,「既然需要我們以牙還牙,沒有武器怎麼行呢?所以今天,我要把你們武裝起來,武裝成一支讓小鬼子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聽到這兒,林雨濤的心忽然「砰砰」狂跳起來,他的血開始沸騰。
「來,杜玉龍、戴強!」陶嘉渠開始點名。
杜玉龍和一位年齡相仿者快速走到陶嘉渠跟前。
陶嘉渠不慌不忙把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土窯磚牆,抬起手用掌心在磚牆上拍了拍,一字一頓道:「你們二位這就把我身後的這面牆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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