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想幹什麼?」肖在明回道。
「自然是乘著國際社會全都關注此事,大加譴責日本政府的機會,向日本政府施壓,讓出在華利益……」
「這是好事啊?」肖在明疑惑的說道,「美國人怎麼說,也是站在我們一方的,讓他們得好處,總比讓狼子野心的日本人占了便宜強……」
方不為「呵呵」一笑。
舅舅久在軍伍,任的又是軍法稽查一類的職務,政治悟性不高,根本想不明白其中的兇險。
「是,短期來說,對國家確實有好處。但這功勞,你我卻是萬萬不敢領的……」
「為什麼?」肖在明一頭霧水的問道,「現在不用擔心你爹暴露,咱們可以大明大亮的回到南京,你也可以順順噹噹的領功,有於二君為你背書,更有美國人在旁邊幫襯,黨國上下,誰敢對置疑半分?」
方不為嘆著氣說道,「怎麼領功?讓於二君告訴委員長,是因為我和你的突然出現,挫敗了日本人的陰謀,避免黨國與南洋中計,為黨國保全了南洋聯盟這麼一個強援……」
「不止這些啊?」肖在明興奮的說道,「這兩方真要中了日本人的計,就連美德兩國都有可能停止對國民政府的援助,到時候,委員長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舅舅,你想的太簡單了!」方不為捂著額頭說道,「不管是那些活口,還是電台及那些文件資料,確實全都指向了日本政府,也都會被美國人拿來指證。
但日本人又不能承認,這些間諜和特務的目標,是為了刺殺於二君,以用來栽贓國民政府才上的船,所以現在日本人是有口難辯。他們找不到強有力的證據來證明自己沒有想過要劫持郵輪,只能一口咬定,這些間諜不是他們的人……
我敢斷定,包括美國人在內,都清楚日本人不可能蠢到如此地步,想用一艘郵輪,就能挑拔美蘇之間的關係。現在之所以對日本人步步近逼,是因為日本人確實想在船上圖謀不軌,而且留下了證據……
到了南京之後,於二君如果敢將其中的詳情說出去,美國人就知道後來的事情是我和你做的,知道日本人是我殺的,劫持郵輪的謠言,也是我編造出來的……那我就成了其中最大的漏洞……」
方不為盯著肖在明,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果舅舅你是美國政府,知道我這樣一個人還活著,會怎麼做?」
肖在明臉色青白,嘴唇微顫,許久才說道「滅口!」
「所以,我們只能改頭換面,跟著於二君回國之後,悄悄找個地方藏起來,躲上兩天再露面……」
「這他們娘的算什麼事?」肖在明怒聲說道,「我就不信黨國會做出卸磨殺驢的事情來?」
「當涉及到國家利益的時候,沒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方不為嘆道。
肖在明怔了一下,臉色又是一沉。
其他的道理他不是很懂,但方不為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最明白不過。
委員長之所以下野,難道是真的鬥不過其他派系麼?
「那於二君這裡怎麼辦?」肖在明又問他。
「你放心,老先生心裡明明白白,不然早就把我和你幹的事情,告訴美國人了……」
……
當再一次找到於二君,肖在明才後知後覺的明白,自己和外甥之間的差距,差的真不是一丁半點。
這一次,方不為沒有半點隱瞞,向於二君說了自己的推斷,於二君定定的看著方不為,好長時間之後才嘆了一口氣。
「我也算閱人無數,但從未見過如賢生這般的少年英才,確實讓我大開眼界……」
能不震驚麼?
論身手,就算是志怪中都不敢如此亂寫。論心機,與他這個不知經歷了多少風波周折老狐狸,方不為一點都不差。
但再比一比歲數……
於二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再比下去,他覺的自己的這一把歲數,真真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賢生盡可放心,到了現在,你我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美國人要是知道這事情真和我們有關,不但你逃不了,怕是我也會被看押起來,哪能如此輕易脫身?
船剛靠岸,美國人就開始審查此事。他們反反覆覆的問我,說那天夜裡,日本間諜遇襲之事,是否與我有關,當時我就料想到了這一點……」
「那尹知聞呢?」肖在明又不放心的問道。
「他要是說了,我們豈能坐在這裡?」於二君問道,「放心,他現在不但祈望保全家人,更想求活……」
肖在明看了看於二君,又看了看方不為。
之前他提到這一點的時候,方不為也說過類似的話,他卻是半信半疑。
但到現在,肖在明總覺的,在這一老一少面前,他的腦子嚴重的不夠用。
方不為沉吟了片刻,又衝著於二君抱了抱拳「茲事體大,一個不慎,我父子二人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還有請老先生相助一二……」
「賢生太客氣了,我怎麼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於二君回道,「上下我都已安頓妥當,既便到了南京,也不會有人多嘴。到時,等美國人將我們交由南京政府之後,我自會尋找機會,讓你父子二人脫身……」
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方不為將方方面面,所有的因素在內的結果了。
好在於二君雖然見到了他和肖在明的真面目,但卻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方不為只希望,回國之後,永遠不要有與於二君照面的那一天。
肖在明也終於知道了厲害,他甚至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勸一勸方不為,遲上兩天再登船……
之後,方不為與肖在明重新改頭換面,並足不出戶,刻意的降低在美國人面前的存在感。
美國人防範不可謂不嚴。
自從上了船之後,所有人,包括於二君在內,都不允許出艙。甚至連船艙內的窗簾都不允許拉開。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聽到連續不斷的汽笛聲時,方不為知道,軍艦到了上海。
但美國人壓根就沒有停船的意思,直接順江而下,直赴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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