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見那老頭兒把筆在那硯台里一蘸,然後便開始在那紙上揮毫起來。
葉千秋和李尋歡一邊下棋,一邊瞅著那老頭兒畫畫。
老頭兒畫的入迷,一副忘我的模樣。
佟湘玉和白展堂在一旁看著,時不時的伸脖子瞅兩眼。
老頭兒畫一會兒,就順手拿著酒壺往嘴邊一遞,喝上兩口。
白展堂在一旁看著,只覺這老頭兒是越看越不靠譜,這么喝下去,一會兒喝醉了咋整。
「別喝了,當心一會兒喝醉啊。」
白展堂忍不住出口提醒老頭兒一句。
老頭兒回道:「哎呀,囉嗦個啥呀。」
「畫完了,收活兒吧。」
佟湘玉一聽,一臉驚訝:「這麼快就好啦?快滴很嘛。」
白展堂也贊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啊。」
「嗯?」
只見白展堂上前,將那老頭兒畫完的畫紙拿起來一看,臉上頓時出現了一抹驚愕。
「畫的啥?」
佟湘玉看到白展堂這副表情,一臉好奇的問道。
白展堂有些難為情的說道:「你還是別看了。」
佟湘玉從白展堂手中一把將畫奪了過來,看了一眼,唰的一下趕緊合上。
只見佟湘玉掩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老頭兒低聲說道:「誰讓你畫春宮圖!」
老頭兒看著白展堂,道:「不是你讓我畫的嗎?」
白展堂一臉無語,我什麼時候讓你畫春宮圖了。
「二掌柜的,棋下完了沒,這老爺子忒不靠譜啊。」
白展堂小眼神朝著葉千秋身上嗖嗖看著。
葉千秋回了一句:「再等等。」
佟湘玉在一旁問老頭兒:「你以前畫過劍譜沒有。」
老頭兒一臉自信的說道:「畫過,小時候聽書,一高興我就畫兩張。」
「劍譜,拳譜我都會畫。」
佟湘玉也有些不太相信這老頭兒了,一臉狐疑的說道:「您那叫劍譜嗎?」
老頭兒道:「怎麼就不是劍譜了?劍譜都是人想出來的,我想出來的劍譜都是一樣的瀟灑,漂亮。」
佟湘玉道:「行行行,那你趕緊畫劍譜吧,這回可一定要畫准了啊。」
老頭兒保證道:「放心,沒問題,就是衝著您那一袋子肉夾饃,我也得給您畫好嘍。」
白展堂一聽,無奈道:「得,這還惦記著肉夾饃呢。」
老頭兒又開始重新畫了起來。
這回可是畫了不少時間。
店裡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外面的雨也越來越小,基本上不下了。
葉千秋和李尋歡的棋還沒下完,李尋歡下棋想的時間太長,拿著一枚棋子在那兒盯著棋盤老半天不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睡著了呢。
葉千秋有的是耐性,下棋嘛,比的就是定力。
誰先急,誰就落入了下乘。
葉千秋當年在華山閉關修煉,為了突破金丹,一坐就是十幾年,這麼一下午的工夫,對他來說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兒。
天色將黑之時,外面的雨是徹底的停了。
這時,只見那老頭兒心滿意足的從桌上下來,信心滿滿的看著自己手裡的畫紙,道:「畫好嘍,誰來看看!」
佟湘玉和白展堂本來都已經各忙各的去了,這時聽到老頭兒的聲音,立馬湊了過來。
佟湘玉把那一張張畫紙拿起來一看,臉上露出笑意,和白展堂說道:「你還別說,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白展堂也是點了點頭,道:「雖然看著單調了一點,但讓小貝看應該沒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只見莫小貝從後院走了進來,看到白展堂和佟湘玉湊在一起,一臉好奇的問道:「你們在看什麼呢?」
「沒有看啥,沒有看啥。」
佟湘玉一聽,趕緊將畫紙給掩蓋起來。
但是此時,莫小貝已經沖了過來。
桌上的畫紙七零八落的有些多,就是佟湘玉再怎麼掩蓋,也還是無法將畫紙完全蓋住。
莫小貝往過一湊,道:「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佟湘玉道:「大人的事,小孩兒不要管。」
白展堂也幫忙往過扒拉幫腔,道:「就是,就是。」
莫小貝道:「讓我看看怎麼了?」
佟湘玉道:「都是些不健康的東西。」
坐在桌前,拿著酒壺的老頭兒一聽不樂意了,立馬說道:「什麼不健康,誰說的!」
白展堂一臉疑惑,道:「不是耳朵不好使嗎?這怎麼又聽見了?」
老頭兒提著酒壺,道:「酒喝足了,耳朵就好使了。」
這時,莫小貝眼疾手快,蹭的一下就從佟湘玉的胳膊底下抽出幾張畫紙來。
「咦?這些好像是衡山劍法啊?」
莫小貝看著紙上的小人畫兒,有些疑惑的說道。
佟湘玉有些疑惑,道:「你咋知道滴?」
莫小貝道:「我都跟著葉大哥練劍練了多久了,再說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
「以前我在衡山,天天看師兄們練劍,自然認得衡山劍法啊。」
「你們看,這招呢,就是平沙落雁。」
「這招呢,就是大浪淘沙。」
「不過,我怎麼看著這些劍譜上的招式有些彆扭呢?」
「哎?葉大哥,你給看看,這些劍法招式是不是有些彆扭。」
說著,莫小貝把畫紙朝著葉千秋遞了過去。
葉千秋伸手一接,看了兩眼,笑著說道:「形在,意不在,重招不重意,彆扭是正常的。」
莫小貝一聽,臉上有些疑惑。
這時,只見那老頭兒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精芒,他笑呵呵說道:「這位掌柜的也懂劍譜?」
葉千秋笑道:「略懂一二。」
老頭兒撫著鬍鬚,道:「醉斬長鯨倚天劍,笑凌駭浪濟川舟。」
葉千秋道:「悠然高詠平生事,齷齪寧能老故丘。」
老頭兒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妙,妙啊。」
佟湘玉一聽,有些傻眼了,回頭和白展堂說道:「這是……」
白展堂一臉慎重,這老頭兒和二掌柜的雲裡霧裡的對了一句詩,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佟湘玉拿了一張畫紙起身,朝著老頭兒問道:「這些招數,你咋知道滴?」
老頭兒托著腮幫子,笑呵呵說道:「都是我自己想的。」
他這話一出,莫小貝、佟湘玉、白展堂都一臉不信的看著他。
尤其是莫小貝,一副看老騙子的眼神。
老頭兒渾然不在意,笑呵呵的繼續說道:「我的小時候啊聽評書,聽的心裡頭高興啊,這一高興我回來就畫上兩張。」
「八歲那年,我還用它換過倆肉夾饃呢。」
白展堂趕緊問道:「跟誰換的?」
老頭兒搖頭道:「名字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個賣包子的。」
佟湘玉趕緊問道:「是不是姓莫?」
老頭兒道:「對。」
白展堂又道:「叫莫太沖?」
老頭兒搖頭道:「不是,那是他的外號,而且那也不能念成莫太沖,應該叫莫太沖。」
「他這個人脾氣太暴躁了,專號替人打抱不平,所以他幹什麼事兒都很沖。」
「大傢伙就勸他,說你莫太沖,莫太沖,時間一長,他真名叫什麼,反而倒是記不住了。」
佟湘玉一臉呆滯的說道:「也就是說,衡山劍法是你創的呀。」
莫小貝在一旁搖頭道:「不!不可能!我太爺爺劍法超群,他一個人剿滅了八千山賊呢。」
老頭兒道:「是殺過山賊,八個呢。」
白展堂一臉驚詫:「八個?」
老頭兒點頭道:「衙門賞了他八兩銀子,他用這筆錢買了個山頭,還成立了個什麼派,而且這個派現在還在。」
莫小貝一聽,完全愣住了,她不相信這個老頭兒的話,她急忙看向葉千秋,帶著哭腔道:「葉大哥,他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你教我的衡山劍法那麼厲害,不都是你從衡山派學來的嗎?」
「這老頭兒一定是在胡說八道,對不對!」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和莫小貝說道:「小貝,衡山劍法的來歷,我的確不太清楚。」
「不過,劍法都是由人創的,這話一點都不假。」
「你太爺爺能憑一本粗製濫造的劍譜,習得一身武藝,獨自挑了八個山賊,倒也算是半個武學奇才了。」
葉千秋這話說的,雖然沒直接承認老頭兒說的話,但也相當於間接肯定了老頭兒的話。
莫小貝哭喪著臉,道:「這不可能!」
「葉大哥,你還教了我衡山五神劍,那五神劍難道也是這老頭兒創出來的不成!」
葉千秋聞言,悠悠說道:「劍法是誰創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將這門劍法發揚光大。」
「小貝啊,練武修道者想要有所成,想要走到一定高度,就必須融百家之長,不拘泥於一派。」
「你既然是衡山掌門,那你用的劍法就是衡山劍法。」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莫小貝聽了葉千秋這話,老半天都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那一張張墨跡尚未乾了畫紙,沉默不語。
這時,只見那老頭兒一臉好奇道:「衡山五神劍?」
「莫不是上次這女娃娃和華山派岳松濤比武之時,使出的那招數?」
葉千秋看向老頭兒,笑道:「正是。」
老頭兒道:「那些招式都是你創的?」
葉千秋搖頭道:「我不是衡山派的人,又怎麼可能是我創的。」
老頭兒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道:「謫仙就是謫仙,這份氣度,老頭子我自愧不如。」
葉千秋看著這老頭兒,這傢伙體內炁息悠長,比郭巨俠還要強上一大截。
如果真按照這老頭兒的說法,那他最起碼也已經活了一百多歲。
一百多歲的人能有這個狀態,功力已經是非常深厚了。
八歲就能畫出一套衡山劍法,如果不是假話,那只能說明這老傢伙是個劍道奇才。
有的人天生就適合練劍,這是一種天賦。
葉千秋淡淡一笑,道:「什麼謫仙不謫仙的,不一樣還是在這紅塵中打滾。」
老頭兒撫須道:「老頭子本以為這一輩子都無法再遇到能讓老頭子仰望的高山了。」
「直到有一天,老頭子在鎮上看到了葉掌柜,老頭子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葉掌柜,有時間,咱們切磋切磋?」
葉千秋笑道:「最近還真是不巧,我要前往京城一趟,處理一些事情,不過,閣下要是想切磋的話,不妨去一趟翠微山。」
「前幾日,我在翠微山隨手刻下了些東西,閣下可去一觀。」
老頭兒聞言,眼睛一亮,立馬起身,朝著葉千秋拱拱手,道:「那老朽就在翠微山等候葉掌柜歸來了。」
說完,老頭兒就往外走,走了一半,突然又掉過頭來,朝著佟掌柜說道:「哎哎哎,對了對了,我的工錢還沒給呢。」
「還有佟掌柜你答應給我裝一袋子肉夾饃。」
「我現在趕時間,佟掌柜,你記得讓人把肉夾饃和錢給我一起送到翠微山啊。」
佟湘玉和白展堂還處在呆滯當中。
他們又不是傻子,葉千秋和老頭兒的對話,已經充分暴露了老頭兒是個絕頂高手。
聽著老頭兒這話,白展堂趕緊說道:「放心,放心,錢和肉夾饃肯定給你送去。」
老頭兒一聽,眉開眼笑道:「那謝謝了,以後要是有這活兒記得還找我啊。」
「不管是劍譜,拳譜刀法我都行。」
佟湘玉道:「你自己留著學吧,額們有葉仙兒咧,他也是什麼都會。」
老頭兒一聽,笑著瞥了一眼白展堂,道:「哦,點穴啊,我畫過,我還給取了特別好聽的名字,叫葵花點穴手。」
「後來聽說有一幫小混混還在那兒練呢。」
說完,老頭兒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白展堂聽到老頭兒這句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千秋看著老頭兒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時,李尋歡悠悠說道:「好一個缺德道人。」
「想不到他還尚在人間。」
葉千秋道:「缺德道人?」
李尋歡聞言,微微頷首,道:「沒錯,就是他,一開始我還以為我認錯了,現在看來,我沒認錯,這老頭兒的行事作風都和當年的江湖第一人缺德道人十分相似。」
「缺德道人平生以捉弄人為樂,他剛剛故意透露衡山劍法和葵花點穴手是他創的,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和傳說中的缺德道人是一模一樣。」
白展堂一臉驚詫,問道:「缺德道人?不會吧?」
李尋歡道:「缺德道人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江湖上傳說級別的高手,有些人更是將稱為江湖第一人。」
「世上只有叫錯的名字,卻沒有起錯的外號,據說缺德道人本來不叫缺德道人,他本來是住在終南山下,有一天得了仙人指點,開了神竅,幼年時,就已經是無敵於江湖的存在。」
「他少年無敵,江湖上無人是其對手,但他那時候還是孩童心性,所以經常對江湖上的一些有名望的大人物做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捉弄他們也就算了,還搞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人人都罵他缺德玩意兒。」
「因為那時他總是做一副道人打扮,時間一久,缺德道人這個名號也就在江湖上傳開了,至於他本名本號叫什麼,倒是無人知曉了。」
「不過,此人在八十年前,就已經在江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後來,有人說他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叫公孫烏龍,二徒弟叫什麼不知道,只知道別人稱呼其北長老,三徒弟姓白,是個女的。」
白展堂聽到這裡,臉上立馬又有了變化,他看向李尋歡。
「李探花,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照你這麼說,這老頭兒是我師祖啊!」
李尋歡聞言,看著白展堂說道:「哦,對,我忘了你娘是白三娘。」
「你還真別說,那老頭還真有可能是你師祖。」
白展堂道:「哎呀,壞了,那公孫烏龍是他的大弟子,公孫烏龍被二掌柜的幹掉了,他是不是來找二掌柜的麻煩的。」
葉千秋笑道:「這個不用擔心。」
「那老小子對咱們沒有惡意,我能感覺得出來。」
「事實上,到了他這種境界,追求的只有一種東西。」
白展堂疑惑道:「什麼?」
「天道。」
葉千秋輕輕吐出兩個字。
「天道?」
白展堂一聽這兩個字,一頭霧水。
葉千秋也沒打算給他解釋,什麼層次說什麼層次的話,白展堂離這個境界還遠著呢。
缺德道人的事,葉千秋並沒有放在心上。
甭管他是什麼少年無敵的高手,在葉千秋的面前,還差的遠呢。
葉千秋是看到那老頭兒對於前路的渴望,所以才指點他前往翠微山觀摩觀摩他留下的那些印跡。
至於老頭兒能在那些印記中悟到什麼,那就不是葉千秋能夠掌握的了。
……
眼看著已經是四月底,葉千秋通知了楚留香等人,準備動身前往京城。
佟湘玉知道葉千秋要帶著呂秀才上京,滿是不舍。
這一回,客棧里可是要走不少人。
不止是葉千秋和呂秀才要走,在店裡住了好長時間的李尋歡師徒倆,吳守義,還有楚留香、蘇蓉蓉都要一起前往京城。
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雖然是客人,但也有了些許不舍。
這一天,風和日麗,客棧門口。
佟湘玉、白展堂、李大嘴、祝無雙、莫小貝送葉千秋等人出門。
佟湘玉和葉千秋道:「葉仙兒,辦完咧事,記得早點回來啊,額還等著你給他們發工錢咧。」
葉千秋笑道:「放心,用不了多長時間。」
葉千秋又和白展堂、李大嘴、莫小貝、祝無雙一一告別。
莫小貝不停的和葉千秋招手道:「記得回來給我買糖葫蘆。」
白展堂道:「二掌柜的,要是見了我娘,給我帶個好。」
這邊葉千秋道別完,眾人和呂秀才也紛紛告了別,佟湘玉和白展堂給他加油鼓勁,讓他把郭芙蓉娶回來。
祝無雙面無表情的看著呂秀才,無語凝噎。
呂秀才有些尷尬的看著祝無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祝無雙說了一句「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呂秀才回了一句:「謝謝。」
莫小貝和阿開揮手道別,二人都知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於是約好了來日江湖再見。
在佟湘玉等人的依依不捨中,葉千秋帶著一票人終於離開了七俠鎮,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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