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千秋看著齊玄幀的最後一縷氣息消散於天地之間,還是頗為感慨。
古往今來,無論何方世界,都會有這樣那樣的人傑。
齊玄幀,雖是呂洞玄轉世,但依舊活出了屬於自己的精彩。
葉千秋朝著天穹悠悠而望,這天上地下,糾葛甚深。
說到底,還是天上強人太多。
這些人飛升之後好似便沒了動力,得到了所謂的長生,便不再進取。
葉千秋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此時,徐鳳年堪堪將第五道天雷給擋下。
第六道天雷已然轟來。
銅人祖師被齊玄幀一指,整個人都不好了,跌跌撞撞的起身,維持著天王法相。
也不敢太過靠近。
他一臉忌憚的看著遠處的葉千秋。
若非齊玄幀將葉千秋請了出來,他還沒發現葉千秋的蹤跡。
這人口氣之大,能讓齊玄幀以道友相稱,觀其氣度風姿,恐怕此人極為不凡。
當今世間,道門之中,能有此風範者。
唯一人爾。
銅人祖師心中略顯緊張。
他已經猜到了葉千秋的身份,只是不敢百分之百的確定而已。
他不敢離去,因為他要看著徐鳳年被天道雷劫給轟死。
就在這時,銅人祖師耳朵一動,立馬朝著西北方看去。
銅人祖師的面色一喜。
在數百丈之外,一頭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真龍正騰雲駕霧而來。
……
在東北邊的一座沙丘上,有一個女子坐在那裡。
她的目光一邊注視著葉千秋,一邊注視著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劫紫雷的徐鳳年。
女子的坐姿如邊關性情豪邁的男子一般。
她身材異常高大,哪怕是坐著,也有種巍峨氣態。
她是這世間最頂尖的練氣士宗師。
她尾隨著徐鳳年一路來到這裡。
看到了銅人師祖的天王法相,劍氣近黃青的劍陣。
也看到了齊玄幀的橫空出世,聽到了齊玄幀與紫袍道人的對話。
對於齊玄幀的出現,她倒是沒有那麼驚訝,反倒是齊玄幀一出現,便和先前不知藏身何處的紫袍道人說了一番話。
這讓她頗為驚訝。
尤其是齊玄幀和那紫袍道人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更是讓她心驚。
齊玄幀將道門未來托在此人身上,當今世上,又有誰能當得起齊玄幀的重託。
女子的心頭閃過一個名字。
這時,女子耳邊一動,也朝著西北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在雲層之中飛速而來的一條真龍。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第六道紫雷遠遠要比前五道紫雷來的霸道絕倫。
這道紫雷,非但不粗壯如峰,反而極其之細。
生死一線,僅僅是一線之隔。
徐鳳年幾乎是靠著本能儘量讓腦袋往後仰去,但是腦袋堪堪避過了這一線雷,可腹部難逃一劫,瞬間被這根紫線給洞穿。
徐鳳年落回地面,右手猶有電光縈繞,嗤嗤作響,用左手輕輕按住血流如注的腹部,僅是能夠勉強不讓傷勢擴大而已。
他仰起頭,看著天空。
今天他要跟老天爺講一講道理。
頭頂天空第七道天雷隱隱轉動,斂起天威,引而不發。
天穹之中,有雪花簌簌飄落大地。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一道聲音。
那是徐鳳年極為熟悉的聲音。
「行了,再接一道,你得散架。」
「這第七道,我收了,正好做一道符。」
話音落下。
徐鳳年猛的抬頭看去。
只見葉真人凌空飛渡,來到他頭頂數十丈。
……
遠處。
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看到紫袍道人突然出現在徐鳳年頭頂,不禁一臉驚詫。
高空中的那第七道天雷,本是徐驍幼子徐龍象的本命天劫「龍象劫」的最後一道關隘。
但因為北莽真龍的攪局,誕生了極為罕見的雷上雷。
白衣女子覺得徐鳳年能扛下第七雷都是問題。
更何況,第七雷之後,還有第八雷。
可是,這突然有人閃身而出,居然要將這天道雷劫給擋下。
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天道雷劫可不是誰想接就能接的。
徐鳳年能替徐龍象接,那是因為他用了手段。
而這紫袍道人又是如何能去接這天道雷劫?
即便他能接,那這第七道雷霆的狠厲程度一定會比先前還要猛烈。
這位白衣女子臉上顯得頗為蒼白,她活了這麼久,這樣的陣勢,也是頭一次見。
天道雷劫之下,誰敢胡來?
縱使是天上仙人,也不敢!
即便是當年的齊玄幀,不也才接下六道天道雷劫就選擇兵解了嘛。
這天劫一事,她可是深諳其中脈絡,三教聖人證道飛升,也有天劫。
但相比三教之外的人要容易許多。
世間有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說法,像那龍虎山父子天師聯袂乘鶴飛升,還有之後北莽國師袁青山的化虹飛升,這就是典型雨露多於雷霆,天恩浩蕩。
而類似於拓拔菩薩、鄧太阿這些武夫,若是飛升渡劫,路線就要曲折許多,最後關頭,更是必然雷霆遠重雨露。
自呂祖之後,承受天劫最重之人,當屬斬魔台上的齊玄幀。
而今,徐鳳年已經接下六道天劫紫雷。
剩下的兩道,一道比一道恐怖。
恐怕只有呂祖復生才敢這樣做吧。
白衣女子低聲呢喃道:「氣開地震,聲動天發。師父,你以前總自嘲杞人憂天,現在天真的要塌下來了。」
這種千載難逢的場面,讓一向心湖平靜的白衣女子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就在這時。
一名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來到澹臺平靜身邊,男子粗布麻衣,破舊靴子,滿臉鬍渣,相貌平平。
白衣女子沒有回頭,直接問道:「你怎麼來了?」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這麼大的場面,我不來,豈不是可惜了。」
白衣女子道:「你認得那位天下第一人。」
「是他嗎?」
白衣女子的目光朝著天穹之上看去。
中年男子道:「當然,當今世上敢這麼堂而皇之向天道雷劫叫板的,也就是他了。」
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氣,道:「真的是他。」
「看來,他和徐鳳年之間的關係真的不同尋常,連這種天道雷劫,也可謂徐鳳年擋下。」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三教聖人,就沒有簡單的。」
「更何況,這還是一位打敗了王仙芝的道教聖人。」
白衣女子道:「按理來說,離陽王朝早在老皇帝在世的時候就在扶持神霄派,甚至有意讓神霄派統領北方道教,和龍虎山天師府平分秋色。」
「既然現在神霄派出了這麼一位天下第一人,他為何不順水推舟,藉助離陽王朝之力,直接將龍虎山天師府給拉下馬去,獨領道教。」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要獨領道教?」
白衣女子道:「什麼意思?」
中年男子悄然道:「趙家皇帝天性涼薄,無容人之量。」
「堂堂聖人豈能不為後來人謀劃。」
白衣女子聞言,若有所思。
片刻後,她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白衣女子又道:「莫非他想要扶持徐鳳年稱帝?」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
「青城山,徐小子和王老怪一戰,王老怪輸的古怪。」
「雖然我猜有王老怪想要在道之一字上壓倒徐鳳年的緣故。」
「但這裡面也肯定有這位葉真人的些許功勞。」
「他從出山以來,就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扶持北涼,或許,將來這天下說不定真的會姓了徐不成?」
白衣女子卻是搖頭道:「徐鳳年是白蟒之命,沒有真龍的命。」
中年男子笑了笑,看向西北方,道:「北莽真龍要來了,你說白蟒能斬龍嗎?」
白衣女子卻是道:「斬不斬得,現在不是徐鳳年能說了算的了。」
「得看那位天下第一人讓不讓他斬。」
中年男子點頭道:「這話倒是有理。」
這時,白衣女子嘆息道:「不管有幾道天雷壓頂,都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最後一道天雷的威勢,必然是之前數雷的總和。」
中年男子嘖嘖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嗎?」
白衣女子問道:「你覺得他能接下來嗎?」
中年男子瞥了眼那條已經越來越近的黃金眼眸的真龍,道:「如果不能,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白衣女子其實很不願意與人說話,但是第七道天雷的將落未落,帶來太大的壓迫感,讓她十分煩躁,不得不只能用言語來分心藉以靜心。
「你悟劍以後,他是你的最終對手?」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我想,當今天下間,恐怕沒人不想去挑戰一下他。」
「王仙芝臨死之前,肯定也還想著再和他打一回。」
「不怕你笑話,我見過他兩次,但前兩次都沒敢出劍。」
「他雖然是道教聖人,但他的劍道造詣絕不在老劍神李淳罡之下。」
「他有可能是這數百年來,唯一一個能夠比肩呂祖,甚至超過呂祖的道教聖人。」
白衣女子沒想到中年男子居然會給葉千秋如此之高的評價。
由不得她多想。
只聽得中年男子說了一句。
「來了。」
二人幾乎同時往後倒掠,北莽真龍搖尾晃須,愈發接近這邊。
呈現出深紫色的天空中,如同神人撬動一座山嶽投擲於海,高空震盪出一圈肉眼可及的劇烈漣漪,然後迅猛擴展出去。
大地與之共鳴而顫動,大雪黃沙共翻滾。
一道紫雷光柱「緩緩」滲透出漣漪陣陣的湖面,如同一根砸入水中的石柱。
葉千秋抬手在虛空之中畫下符籙。
只見一道紫雷轟下。
然後,直接沒入了那道符籙之中,再無聲勢。
隨後,那道符籙落入葉千秋的掌心之中。
遠處,觀戰的白衣女子人都傻了。
「這就完了?」
「這豈不是和我觀音宗弟子采雷一般?」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道:「看著比你們踩雷簡單多了。」
白衣女子陣陣發呆,道:「還有一道。」
不遠處,北莽真龍終於到來。
它趁著第七紫雷停歇第八天雷尚未落下的間隙,偷偷瘋狂汲取著紫雷,身軀已有長達百丈的規模。
葉千秋朝著那北莽真龍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吸吧,多吸點,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
北莽真龍在遠處高空睜大那一雙黃金眼眸,看著葉千秋,露出一副疑惑的眼神。
似乎不懂葉千秋為什麼在笑。
這時,葉千秋朝著上方天穹一看,順手一招,道:「來的太慢了,疾!」
隨著葉千秋這順手一招,第八道紫雷轟然墜下,不過,這道紫雷卻不是朝著葉千秋轟來。
而是直接在空中拐了個彎兒,直接朝著那條北莽真龍轟去。
本來那條北莽真龍還在美滋滋的汲取著紫雷。
越吃雷越生長的真龍已經生長到一百五十丈。
這一道紫雷剎那間轟來,北莽真龍抬起頭顱,天王張須相,張開大嘴,咆哮起來。
這第八道紫雷直接轟在了真龍背上。
真龍不愧是真龍。
皮糙肉厚,這令世間之人恐懼的第八道紫雷,轟在它的身上,也只是給他開了個口子而已。
真龍興許是被這紫雷給轟疼了,立馬呼嘯起來,穩住身形,直接朝著葉千秋撲騰而去。
這時,只見葉千秋抬起右手,天穹之中本該散去的雷池,居然又重新凝結起來。
而那雷池之中的紫雷不知道比先前多了多少。
然後,下方的白衣女子和中年男子。
包括遠處的李淳罡,在地下喘著粗氣的徐鳳年,還有遠處的徐龍象、李玉斧。
還有那銅人師祖都眼巴巴的瞧著這恐怖的一幕。
手托雷池,在天穹之中行走,這比真正的仙人還要恐怖。
徐鳳年嘀咕道:「這可真是技術活兒,世上無人能使的技術活兒。」
李淳罡撓著腳丫子,道:「好傢夥,這傢伙是雷神吧。」
白衣女子目瞪口呆,已經無言。
中年男子頭皮一陣發麻,低聲道:「這誰能頂得住啊。」
銅人祖師忍著胸口劇痛,趕緊撤去了天王法身。
他看守天門之時,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猛人。
天道雷劫竟然能被此人驅使,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這怎麼可能?
本來朝著葉千秋俯衝而來的北莽真龍,看到葉千秋托著頭頂那烏泱泱一大片的紫雷朝著它飛來。
北莽真龍見勢不對,立馬調轉身形,往回跑。
它雖然能吞雷而長,但那得是它一口口的吞下去才行。
這麼多雷要是都砸它身上,它想不死都難。
真龍呼嚎著急速退去。
但天上的雷霆早已經是一道接著一道的朝著它追來。
轟隆隆!
轟隆隆!
眨眼之間,已經是十幾道紫雷,轟向了這條來自北莽的真龍。
本來身軀已經長達一百五十丈的真龍,被這十幾道紫雷給轟中了之後,直接皮開肉綻,身形瞬間又縮回了百丈。
紫雷源源不斷,真龍無法逃竄,又被轟住。
直接的轟落雲端,朝著大漠之中墜去。
身形一縮再縮,等墜地之後,便只剩下了五十丈。
「嗷……」
被轟的皮開肉綻的真龍墜地之後,發出了悲慘的呼嚎之聲,仿佛是在求饒一般。
這時,葉千秋落在了真龍的頭顱之前,將先前手心之中的那道雷符直接拍在了真龍的頭顱之上。
真龍的身形再度縮小,縮到了三十丈!
真龍兩隻黃金眼眸之中滿是驚懼,它看著葉千秋,發出了陣陣悲鳴。
葉千秋抬手,在虛空之中快速指點,一道道光圈落在了真龍的頭上。
真龍的身形再度縮小,直接縮到了十丈!
這時,葉千秋方才停手,看了看雙目驚恐的真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可以了。」
……
遠處。
白衣女子看到這一幕,一臉的不相信。
「這就結束了?」
中年男子道:「這北莽真龍可是吞食無數人間氣運方才孕育而生的真龍,應該不至於這般不堪才對。」
「這其中,可有古怪?」
白衣女子望著遠方匍匐於地的真龍,神情複雜。
她縮在白色大袖中的五指悄悄顫抖,搖頭道:「龍,可巨可微,能幽能明,受傷輕重,只需看它體魄大小的變化,愈是重傷,體型愈發縮小,至於死亡與否,那就得看它是否臨終吐出精華凝聚的龍珠,潛伏在淵,等待下一次轉生。」
「否則就算被斬下頭顱,仍有由明轉幽的機會。現在那位葉真人明顯是要將這條北莽真龍給收伏,可這真龍未吐龍珠。」
「如果這位葉真人不能在這真龍的龍珠上刻下符籙,那這真龍可就隨時都有反叛的可能。」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何況是一條契合天道的真龍。」
「不大可能這般輕易臣服。」
就在這時。
只聽見匍匐於下方的那條真龍突然又悲鳴一聲。
卻是葉千秋飛身而起,一腳踩在真龍背脊之上。
「起!」
葉千秋一聲令下。
真龍不敢違抗,撲騰著身子,朝著天穹之中飛去。
一人一龍越飛越高。
天上雷池尚未散去。
葉千秋驅使著真龍飛至雲層之中。
葉千秋走到真龍的頭顱之上,伸手采來雷霆,送到真龍嘴邊。
真龍眼神大動,急忙張嘴去吞食。
此時,只聽得上方層層雲霧之中,有天仙暴怒之聲傳來。
「大膽葉千秋,竟敢壞天道規矩!」
「天道豈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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