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秋看向一旁正在摳腳的李淳罡,問道:「老李頭,這事兒你怎麼看?」
李淳罡一臉無奈的說道:「老夫可沒你葉大真人的能耐,不會解夢,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葉千秋笑了笑,不以為意。
他頓了頓,方才說道:「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後,魂魄盡數歸於天地之間。」
「魂魄一喪,便是徹底沒了性命。」
「但有的人,卻是能在死後留下魂魄,以魂魄的方式存於天地之間。」
「你的夢是真的。」
「你娘死後其實一直都沒走,而是留了一魂一魄在你的身上。」
「那趙黃巢也有陸地神仙的實力,元神出竅,出遊千里,入夢行兇,並不是什麼難事。」
徐鳳年聞言,一臉呆滯,道:「葉真人的意思是,我娘的魂魄被趙黃巢斬盡殺絕了!」
葉千秋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徐鳳年面容變得無比猙獰,滿眼都是恨意。
「趙黃巢,此人到底身在何處!」
葉千秋回望一眼龍虎山,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這龍虎山上,有兩尊所謂的陸地神仙。」
「一個喚作趙黃巢,此人乃是趙氏皇族,在龍虎山修行了百餘年。」
「還有一個喚作趙宣素,乃是龍虎山天師府的老古董。」
「不過,一般人還真不知道這倆人的存在。」
李淳罡在一旁好奇道:「這還真是怪了,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葉大真人你都知道。」
「難道葉大真人你真的和那黃三甲一樣能掐會算?」
徐鳳年心情激盪,一時間難以平復,口中一直念叨「趙黃巢」這三個字。
若不是實力不濟,他現在就會去找那趙黃巢算賬。
李淳罡見徐鳳年就和魔怔了一樣,直說道:「好好跟著老夫學劍,將來甭管是什麼趙黃巢李黃巢的,通通一劍砍了,不就行了。」
徐鳳年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
……
得知了世上真有趙黃巢這個人,而且還知道了趙黃巢就在龍虎山。
接下來的幾天,徐鳳年出人意料的沒有去天師府,而是安分守己呆在逍遙觀,要麼與老劍神討教二十幾招保命壓箱的刀法有何紕漏瑕疵,要麼就是拐彎抹角和趙希摶詢問龍虎山符籙的精髓。
尤其是趙希摶,在山腳難得遇上肯讓他過一把師父癮頭的後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期間特地去山頂藏書閣搬了許多道教雲符密典下來,一老一小能挑燈夜談到天明。
約莫是生怕徐鳳年說他肚裡沒貨,趙希摶甚至專門撿起了幾門尋常道士畏之如虎的符籙咒術,一邊大補惡補,一邊與徐鳳年解說玄妙。
要知道趙希摶年輕時驚才絕艷,可惜有個毛病,就是各個領域,都是點到即止,不求甚解。
被徐鳳年拿話一激,一咬牙連公認道統典籍里極為晦澀的大部頭太上正一洞玄律令集都堆到桌上。
過了幾日,徐鳳年突然邀請葉千秋和李淳罡去後山遊玩。
葉千秋知道徐鳳年這小子這一趟來龍虎山,肯定是要搞事情的。
想著要給吳靈素這老小子來個前車之鑑。
所以,葉千秋就讓吳靈素也跟著。
徐鳳年拉著葉千秋出來,其實是想和葉千秋請教一些事情。
結果話沒說了兩句,便被人打斷。
只見對面走來一個青衫文士,直勾勾的看著徐鳳年,一邊走,還一邊朝著徐鳳年作揖,而且還朗聲說道。
「世子殿下心存仁義,軒轅敬城佩服。」
「軒轅敬城替亦師亦友的知章荀平,為世子殿下上墳祭酒一拜。」
「代襄樊儒生王陽明為北涼王幫其剔除奸佞傳,再作一拜。」
「最後一拜,為天下寒士為北涼王。」
自稱軒轅敬城的男子連續三次躬身彎腰,直腰後便不再前行。
徐鳳年被這個突然出現的軒轅敬城搞的有些懵。
坐在一旁的葉千秋卻是目光灼灼的打量著軒轅敬城。
軒轅敬城作為軒轅家的嫡系長子,在外面的名頭也是不小的。
只不過這名頭不是什麼好名頭。
一想到軒轅敬城此人的生平,葉千秋看著此人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憐憫。
吳靈素看葉千秋對軒轅敬城頗為關注,也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那軒轅敬城。
一旁的李淳罡倒是沒什麼好奇的,只是一副疲懶的模樣。
有葉千秋和李淳罡在旁邊,徐鳳年膽氣十足,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軒轅敬城也沒什麼提防的。
大大咧咧的朝著那軒轅敬城問道:「先生這三拜驚天地泣鬼神,小子愧不敢當。只是不知先生敢不敢在牯牛大崗上做出這般行徑?」
軒轅敬城道:「有何不敢?」
徐鳳年道:「說吧,找我到底何事。假如不是看在你與荀先生有交情的份上,我可不會和你廢話。」
軒轅敬城一臉平淡,道:「殿下可知為何小女軒轅青鋒當初在吳州要與你過不去?」
徐鳳年輕輕呵氣,笑道:「先生請說。」
軒轅敬城語調平緩道:「你長得與一人很像,形似才四五,神似卻有**。」
「而這人,是青鋒她娘親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男子。」
「若非這男子病逝,她絕不會嫁入徽山。」
「青鋒的書法丹青都是與她娘親學的。有一幅畫像,懸掛了二十年,青鋒在燈市上看到你後,難免無理失態,望殿下海涵。」
徐鳳年坐在大石上,輕笑著說道:「哦?這倒是有趣。」
「不過先生和我解釋這些做什麼呢?」
軒轅敬城道:「我是來和世子殿下談買賣的,所以,想要先解開一些誤會。」
徐鳳年淡淡說道:「本世子大人有大量,不會和一個女人計較什麼。」
「上次知章城外上墳,看到有幾隻酒杯,都是先生你的?」
軒轅敬城落寞點頭。
徐鳳年納悶道:「冒昧問一句,先生能和我談什麼買賣?」
軒轅敬城緩緩說道:「我需要藉助世子殿下的力量,幫小女軒轅青鋒掌控軒轅家。」
徐鳳年眼皮一跳,道:「為什麼?」
軒轅敬城十分平靜的說道:「因為軒轅大磐要死了!」
「軒轅大磐要死了?」
「先生莫不是在說笑吧?」
徐鳳年一臉驚詫。
軒轅敬城道:「軒轅大磐名聲在外,他喜歡與人雙修之事,想必世子殿下也有所耳聞。」
徐鳳年點了點頭。
軒轅敬城繼續說道:「小女軒轅青鋒的娘親為了報復我,與軒轅大磐雙修。」
「如今這位老祖宗要再讓青鋒入牯牛降。」
軒轅敬城的嗓音平穩,並未刻意遮醜而小聲。
徐鳳年目瞪口呆,一旁的吳靈素聽了都被震撼得無以復加,對軒轅大磐這個同樣是喜好房中術的老傢伙感到十分服氣,天底下還有這般喜歡吃窩邊草的老不羞。
這軒轅敬城可是那軒轅大磐的嫡長孫,這軒轅大磐竟然連嫡長孫的媳婦都不放過,這也就罷了,居然連曾孫女也要收,好傢夥,這老傢伙也太狠了。
比起軒轅大磐這老sp來,他吳靈素從前乾的那些事,算得了什麼。
李淳罡在一旁,一臉不屑的道:「呸,什麼玩意兒。」
葉千秋看了吳靈素一眼,吳靈素嚇的一個激靈。
此時,軒轅敬城繼續說道:「這位老祖宗,倒不是耽於美色,實在是欲證長生真人境界,走了條旁門左道。」
徐鳳年罵道:「放你娘的屁,你還是挺會給老傢伙開解的,道門房中術也好,密宗歡喜雙修也罷,軒轅敬城你還是個男人不?」
軒轅敬城卻是話鋒一轉,淡淡說道:「我二十年學盡徽山問鼎閣秘笈功法。」
「我走了一條沒有回頭路的岔路。」
「我不懼一死。」
「但求母女平安。」
「今日之後,世上再無軒轅大磐。」
軒轅敬城緩緩說來,咳嗽了幾聲,捂住嘴,一大攤血吐出,血跡猩紅,觸目驚心。
徐鳳年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病懨懨的書生竟然要去和軒轅大磐拼命。
「你能與軒轅大磐死戰一場?聽說這老怪物實力彪悍得很。」
軒轅敬城淡笑著,和徐鳳年說道:「可以。」
「他要證大長生,我便讓他見識一番。只是我得來的長生真人境界,並不是真長生,因此勝負在五五之間。」
「只是我死後,母女如何辦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所以一直在等世子殿下。」
「今日來見殿下,軒轅敬城懇請殿下出手相助。」
「天底下只有殿下救得了她們母女。」
徐鳳年著實是沒想到軒轅敬城竟然是這麼個想法。
軒轅敬城自顧自說道:「軒轅大磐一死,徽山也就我父親軒轅國器,與我弟弟軒轅敬宣,稱得上麻煩,這兩人再死,殿下只要保得住青鋒性命,大可以將她當作牽線傀儡,掌控牯牛大崗。」
徐鳳年問道:「這事不是你們軒轅世家在給我下套子?」
軒轅敬城搖頭道:「不是。」
徐鳳年略作沉吟,搖頭說道:「要真如你所說,讓我出手不難,但你必須幫忙除掉軒轅國器和軒轅敬宣中的某一個,否則只有一個無依無靠的軒轅青鋒,就想蛇吞象,太吃力了。」
軒轅敬城毫不猶豫道:「好,我上山先殺軒轅敬宣。」
徐鳳年無言以對。
這男人,應該是瘋了。
隨即,軒轅敬城遙望那座藏青色的牯牛大崗,喃喃道:「我來了。」
話音落下,軒轅敬城直接飛身而起,橫空而掠,如鷹如隼,朝著牯牛大崗去了。
徐鳳年看軒轅敬城走了,忍不住朝著葉千秋和李淳罡問道:「二位老前輩,你們說這軒轅敬城的話能信幾分?」
李淳罡看著軒轅敬城遠去的身影,道:「老夫是真心瞧不明白這世道了,當初不說天象,指玄境界便可穩居天下前十,如今倒好,指玄境就跟路邊大白菜一樣不值錢了。」
「這軒轅敬城還真有幾分殺氣,觀他氣海翻湧,便是倒行逆施的求死路數,雖然說不值一提,但既然連死都不怕,那可能還真鬧出點動靜來。」
葉千秋則道:「書生意氣,也可殺人,牯牛大崗,馬上就要大亂一場了。」
徐鳳年聽到葉千秋這話,頓時眼前一亮,道:「這麼說來,這軒轅敬城是真的要殺軒轅大磐那個老色鬼了!」
「他能行嗎?」
葉千秋淡淡一笑,道:「行不行,上去一看不就知道分曉了。」
徐鳳年有些感慨道:「二十年證得旁門長生,以一己之力掀翻數百年的基業,怎麼聽著讓人脊梁骨發冷?」
葉千秋笑道:「人和人的經歷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有句話叫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這天下間的人多了去了,總有些人能做出些瘋狂的事情來。」
徐鳳年道:「這話在理。」
李淳罡噌的一下站起身來,道:「那還等什麼,上去看戲!」
葉千秋回頭,瞥了一眼吳靈素,道:「走吧,上去看看這個軒轅大磐是怎麼死的。」
吳靈素心頭一緊,他總覺得掌教真人是話裡有話,在內涵他。
……
在劍州地勢上,江東牯牛大崗與江西龍虎斬魔台雄峰對峙,格局形勢上,也差不多。
軒轅家是與吳家劍冢以及西蜀劉氏三足鼎立的武學世家,所居之地自然是有些派頭。
葉千秋、李淳罡、徐鳳年、吳靈素四人登上牯牛大崗。
只見那跨路橫築上有牌坊一座,應該是徽山軒轅的儀門,上書「登峰造極」四字,副匾額寫有口氣極大的「武道契崑崙」。
龍虎山也有類似建築,文官武將都需見碑下馬,用作彰顯道教祖庭的尊崇。
到了徽山這邊,便是提醒所有登門拜訪的江湖人士主動摘刀解劍,數百年人不是沒有自視甚高的武人莽夫不願遵循規矩,但能得逞的,屈指可數,絕大多數都被丟下牯牛大崗。
葉千秋一行人站在儀門下。
儀門附近人頭簇擁,層層疊疊,手持兵器的軒轅家人已經擋在了前方,刀槍棍棒十八般兵器都已經備齊。
近百號臂力出眾的弓箭手占據地利,蓄勢待發。
還有幾十個看起來身手不凡的高手在側虎視眈眈。
徐鳳年嘖嘖感慨道:「好洶湧的江湖。」
頭頂已是烏雲密布,竟然有大雨的兆頭。
李老頭不是第一次上山,幾十年前,他曾經帶劍上過一次徽山。
徐鳳年轉頭向李淳罡問道:「這裡離那賊窩牯牛降還有多遠?」
李淳罡懶洋洋說道:「不算太遠,牯牛降外有一大塊平地,便是大雪坪了,不出意外軒轅敬城會在那裡跟軒轅大磐死戰一場,的確是個死人的好地方。」
徐鳳年頭疼道:「這麼多扎堆的一流二流高手,外加幾百號死士,怎麼過去啊?」
李淳罡道:「老夫倒是可以一人輕鬆穿過,至於你嘛,就有點費勁了,真要死磕的話,你可能得交待在這兒。」
徐鳳年轉頭朝著葉千秋小聲問道:「葉真人,要不來個擒賊先擒王?」
葉千秋往前踏了一步,道:「何必那麼麻煩,跟著我走便是。」
說完,葉千秋一腳踏出。
一股浩蕩之勢轟然而去。
一股無形的波瀾從葉千秋的身體四周浩蕩而出。
緊接著,儀門前的所有攔路人全部被一股磅礴氣浪給掀上了半空,在空中起起伏伏,人仰馬翻,到處都是呲哇亂叫的聲音。
葉千秋大步流星的登上了徽山。
徐鳳年和李淳罡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徐鳳年道:「還真是技術活兒。」
李淳罡道:「別愣著了,趕緊的跟上吧。」
吳靈素不等二人廢話,早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跟著葉千秋過儀門上山去了。
待葉千秋四人上了山,那在半空之中浮沉的數百人方才如同沙包一樣盡數跌落在地,十八般兵器已經盡數斷裂。
一時間,數百道目光看著那山道盡頭消失的背影,有些不寒而慄。
……
待葉千秋四人來到大雪坪的時候。
軒轅敬城已經出現在大雪坪之上。
在大雪坪的盡頭,有一個駐顏有術的老人,他身形高大,正不苟言笑的站在牯牛降府邸門口,一夫當關,氣勢雄偉。
軒轅敬城就站在不遠處,與那老人遙遙相望。
「那老頭子就是軒轅大磐?」
徐鳳年朝著李淳罡問道。
李淳罡看了一眼那軒轅大磐,道:「看來這老小子還真在旁門左道上走出了些名堂。」
「不過,依舊不值一提。」
吳靈素湊到葉千秋身旁,低聲道:「掌教,這軒轅大磐是不是要死了?」
葉千秋負手道:「一個蟄伏了二十年的人,不出手則已,出手定然是石破天驚。」
「靈素啊,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軒轅大磐房中術的雙修道行可比你的要強多了,你且看看這旁門左道到底能不能成道。」
吳靈素聞言,心中已然明白,今天是掌教特意帶他來看軒轅大磐和軒轅敬城廝殺。
這時,只見那軒轅大磐眼神凌厲,聲若洪鐘,看著軒轅敬城朗聲道:「敬城,讀書可曾讀到與天地共鳴?」
軒轅大磐渾厚的嗓音在大雪坪激盪。
牯牛降屋檐下掛有一串風鈴,因為山巔勁風吹拂,終年叮咚叮咚響不停。
此時,反而是寂靜無聲。
軒轅敬城平聲靜氣道:「是否天象,試過便知。」
軒轅大磐豪邁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不肖子孫,能否熬得過百招?」
軒轅敬城抬手起勢,右腳踩出一步,左腳微微屈膝。
一手探出,一手回攬。
剎那間,天上烏雲旋轉如龍捲,驟然下降。
軒轅敬城輕聲道:「我撼崑崙。」
大雪坪上,黑雲壓頂。
軒轅敬城想要撼動那崑崙。
軒轅大磐聽到孫子軒轅敬城的言語後,仰頭豪放大笑。
徐鳳年看到如此景象,讚嘆道:「好傢夥,這軒轅敬城還真有點東西。」
李淳罡道:「看來最起碼是一場天象大戰。」
這時,葉千秋突然朝著龍虎山方向看去,他感覺到了天地間突然生出一股異動。
隨即,葉千秋悄然說道:「終於忍不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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