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之間。
葉千秋和衛莊出了鬼谷,來到雲夢山之外不遠處的一處小城當中,準備買兩匹馬。
這是一個看起來不算繁華的小城。
葉千秋和衛莊進了小城,先找了一座客棧歇腳,然後讓客棧的老闆去給二人買兩匹好馬。
二人在客棧二樓之中休息之時。
突然聽到外面街道之上突然有人大喊道:「不好了!」
「不好了!」
「殺人了,殺人了!」
葉千秋順著窗口看去,只見就在那長街之上,一個人筆直的倒在了血泊當中,身上有著數道細微的傷口。
不多時,客棧二樓走上來一個背負黑白雙劍的男人。
那是一個眼神陰鬱的男人,他身著深藍色衣衫,束身綁腿,乾淨利落,修長挺拔的身姿,藍色抹額配紅帶隨意綁著的烏髮,留有幾縷髮絲飄散。
只見他徑直朝著衛莊和葉千秋這邊走了過來。
片刻後,男人坐在了葉千秋和衛莊的對面。
「是你?」
「你還活著?」
衛莊瞳孔一縮,臉上泛起一絲驚訝之色。
葉千秋看了一眼那男人,朝著一旁的衛莊笑道:「小莊,這是你的舊相識?」
衛莊緩緩說道:「一黑一白,玄翦雙刃,正刃索命,逆刃鎮魂。」
「先生,他是羅網天字一等殺手,黑白玄翦。」
這時,只聽得玄翦淡淡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衛莊聽了,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依舊淡然道:「你想做什麼?」
玄翦冷聲道:「因為看到了你,所以,想起了一些事。」
衛莊不動聲色的說道:「是嗎?」
玄翦道:「你看起來很不歡迎我。」
衛莊道:「你的感覺沒錯。」
玄翦笑了笑,道:「想讓我離開,得看你有沒有讓我離開的本事。」
葉千秋聽著二人對話,卻是突然想起了這幾年間,鬼谷子給衛莊和蓋聶曾經設下的其中一道考題。
三年前,二人被鬼谷子派出谷去,完成一道很難的考驗。
而在這個考驗之中,他們最重要的對手就是眼前的黑白玄翦。
三年前,黑白玄翦為報妻兒的血海深仇,欲殺魏國大司空魏庸,屠盡魏家莊。
玄翦在魏家莊內命屬下黑寡婦以蛛絲布下無情劍陣,十丈之外便可以置人於死地。
玄翦在魏家莊靈堂殺死一名村民後和蓋聶、衛莊初次交手。
他命令羅網手下追殺逃亡的魏庸,識破魏庸的金蟬脫殼之計。
面對魏家莊數十莊民和衛莊、蓋聶的合圍絲毫沒有慌亂,用劍氣配合黑寡婦的絲陣瞬殺掉全部莊民。
隨後又和蓋聶、衛莊二人交手,展開激戰,起初玄翦輕鬆壓制並重傷了二人,但後來被二人用縱橫合擊之術擊敗。
那一戰過後,蓋聶和衛莊回到谷中,又有了不少的長進。
這時,只見衛莊眼中露出幾抹興奮的意味,道:「三年前,我和師哥合力才將你擊敗。」
「但是,三年後的今天,擊敗你,我一人足矣。」
玄翦道:「哦?是嗎?」
「在我看來,弱者永遠都是弱者。」
「尤其是你這樣,看起來根本沒有強者氣象的人。」
衛莊抬手,抽出背後的鯊齒劍,將鯊齒劍放在桌上,道:「或許三年前,沒能殺了你,但三年後的今天,我已經有足夠殺死你的能力。」
鯊齒劍是鬼谷子趙一送給衛莊的。
這些年,每一次在外執行任務,衛莊都會將鯊齒劍帶在身邊。
「有意思……」
「衛莊,你還是像從前那般狂妄無知。」
玄翦的臉上露出微笑。
「我的強大,你一無所知。」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從我和師哥的合擊之下不死的。」
衛莊淡淡說道。
「我沒死,不是因為你和蓋聶的劍不夠鋒利,只是羅網不想讓我死而已。」
「羅網為了讓殺器再度散發凶光,不惜將我重鑄。」
「重鑄的劍,是需要強者的血來試劍的。」
「而你衛莊到底是不是強者,還需要用你的血來證明。」
玄翦抬手將身後的黑白雙劍給拿了下來。
「看來,你比從前更強了。」
衛莊朝著玄翦說道。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玄翦站起身來,雙手持劍,順著客棧的窗戶,朝著客棧外一躍而出。
「請先生稍候,我去去就回。」
衛莊站起身來,提起鯊齒劍,就要離開。
「等等。」
「將這把劍也帶上。」
葉千秋叫住了衛莊,突然間抬手,一柄瑩瑩小劍在衛莊肉眼可見之下,倏然間變成了三尺長劍。
「這是?」
饒是衛莊素來冷靜,看到面前這詭異的一幕,亦是有些詫異不已。
「這是我的太玄劍,暫借你一用。」
葉千秋淡淡一笑。
太玄劍漂浮在衛莊的眼前,通體泛著淡淡的金光。
衛莊忍不住讚嘆道:「先生之劍,果然神異。」
「行了,別磨蹭了,好好教訓教訓這個黑白玄翦,讓他別太狂。」
葉千秋擺了擺手,太玄劍朝著衛莊的左手中飛去。
「多謝先生。」
衛莊眼中泛起喜色,提了太玄劍,嗖的一下就化作一道黑影,朝著窗外躍去。
長街之上。
手持黑白雙劍的玄翦和手持鯊齒劍、太玄劍的衛莊,相隔七八丈之遠。
四周的百姓都已經四散而去,跑到角落裡躲藏起來。
逢此亂世,時常會碰到當街殺人的亂象。
黑白玄翦和衛莊二人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勢,早已經將普通百姓給嚇的四散而去。
葉千秋坐在窗口,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長街之上的黑白玄翦和衛莊。
此時,天空陰沉下來,下起了綿綿細雨。
雨水落在玄翦和衛莊的身上,卻是難以將二人的衣衫給打濕。
二人沒有立即出手,而是各自在蓄勢。
高手之間的比拼,極其重勢。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石破天驚。
玄翦曾經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經歷種種磨難,徹底淪為羅網恩怨角逐的奴隸。
若是從前的衛莊縱使是拿出全力,也決然不是玄翦的對手。
但,眼下的衛莊經過葉千秋的一番調教,實力已經更上一層樓。
此時,長街之上的玄翦看著一樣手持雙劍的衛莊,臉上泛起冷笑,道:「原來你所倚仗的就是你手中的雙劍嗎?」
「你應該知道,這世上並不是誰都能使得了雙劍的。」
衛莊冷靜無比,回道:「你說的很對。」
「這世上,並不是誰都能使得了雙劍。」
話音一落,衛莊霎時間化作一道殘影,手持雙劍,朝著玄翦猛撲過去。
玄翦倏然揮劍,以雙劍對雙劍!
唰!
霎時間,數道劍氣充斥四周。
將長街四周的地上,給劃出數十道裂痕。
玄翦的劍法兼具剛猛與陰柔,不論是單手劍還是雙手劍均使得出神入化,是內外兼修的絕頂高手。
三年前,衛莊和蓋聶合力方才勉強擊敗玄翦。
三年後的今天,衛莊一人獨戰玄翦。
衛莊武功雖然大進,但交手二十餘招之後,衛莊依舊是落入了下風。
玄翦練雙手劍多年,無論是從經驗還是招式上,都十分老到。
衛莊到底還是年輕一些,被玄翦瞅准破綻,劍氣划過衛莊的左肩和小腹。
衛莊已然受了一些輕傷。
「如果,這就是你全部實力的話,那你我之間的戰鬥,也就到此為止了!」
「你應該慶幸,弱者。」
「你將成為我靈魂的一部分,永久的活下去!」
玄翦的聲音低沉無比,散發著一股強大無比的自信。
話音一落,但見玄翦的身形快速一閃,雙劍揚起,便朝著衛莊狠狠的劈了下去。
氣浪翻滾之間,石屑飛舞,連雨幕都被切割成兩半。
衛莊卻是冷然一笑,往後急速一退,用鯊齒劍和太玄劍往上一擋,借著玄翦的巨大力道,順勢往後急退了數步。
下一刻,但見衛莊沉聲一喝,道:「縱橫!」
聲音未落之際,一股狂暴劍氣便從衛莊的身上湧起。
只見兩條完全由劍氣組成的長龍轟然從衛莊的身上湧現而出。
一黑一白,交錯縱橫。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黑白雙龍互相纏繞,互為依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玄翦沖了過去。
玄翦眼中的世界,在這一剎那間,便已經變成了黑白世界。
與此同時,玄翦的黑白雙劍也已經搭在了一起。
「正刃索命,逆刃鎮魂。」
一時間,玄翦的周身亦是爆發出強大的殺意,劍氣增強數倍。
玄翦出自歐冶子鑄造的越王八劍,排名第四,有黑白兩劍,黑色的為玄,白色的為翦。
這兩劍合擊亦是強橫無比。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那狂暴劍氣和猛烈撞擊的黑白巨龍。
與此同時,衛莊仿佛看到幾道殘影出現,圍繞在了玄翦的四周。
太玄劍倏然席捲而出,與白色巨龍融為一體。
而衛莊也緊隨太玄劍而去,手中鯊齒劍,就抵在黑色巨龍的後邊。
霎時間,天地變得更加陰暗。
明明是白天,卻仿佛和夜幕已經降臨了一般,要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葉千秋坐在客棧二樓,穿過重重阻隔,看著處於風暴中心的玄翦和衛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以衛莊的實力,使出縱橫合擊劍術之後,已經幾乎掏空了他體內九成的真氣。
若是,這一擊不能奏效,那衛莊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但這一招縱橫合擊劍術威力之大,著實是令人驚嘆。
這還是衛莊目前的實力尚且不是十分很強大,便已經有如此威力,若是假以時日,衛莊功力再進,踏入天人合一境界,這個殺招的威力將會更加強大。
葉千秋看得出來,玄翦的實力還是要強於衛莊,若非衛莊沒有這一招縱橫合擊之術,最多再過三十招,便會敗在玄翦手中。
但因為有了這一招,衛莊就可以與玄翦拼一個高下。
轟!
只聽得劍氣縱橫之間,氣浪翻滾,將周圍的房屋都給攪塌了兩座。
化作白色巨龍的太玄劍穿過了玄翦的小腹。
玄翦的身形猛然一滯。
就在此時,衛莊手持鯊齒攻向了玄翦的心窩處。
玄翦忍著傷痛,奮力一擋,將衛莊擋在了外面。
此時,玄翦奮力一躍,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朝著陰沉的雨幕之中掠去。
雨幕之中,還傳來了玄翦深沉的聲音。
「衛莊,你沒有讓我失望……」
「希望你能夠有足夠的長進,下一次,你絕對沒有今天這般幸運。」
隨著玄翦的離開。
站在雨幕之中的衛莊終於忍不住一手拄著鯊齒劍,半跪下來。
面對玄翦的離開,他無力追擊。
一個人使出縱橫合擊這一招,需要龐大的真氣。
他使出這一招,就是要必殺玄翦。
但可惜,他的實力終究還是差上玄翦一些,最終功虧一簣,只是傷了玄翦,並沒有留下他的性命。
這時,葉千秋出現在了衛莊的身旁,將他給攙扶起來,順便將太玄劍給收了回去。
「先生……」
衛莊氣息不穩的喚了一句。
葉千秋看著衛莊,見他有些脫力,身上雖然有些輕傷,但並不致命。
「無妨,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早晚可以將其擊敗。」
衛莊聞言,便一頭栽倒在了葉千秋的懷裡。
葉千秋一臉無奈,這才剛出谷就碰到了羅網殺手,這運氣也真是沒誰了。
衛莊這狀態肯定是不能著急上路,他只好帶著衛莊回了客棧。
碰到黑白玄翦的事,只是一個意外。
事實上,羅網殺手的目標並不是葉千秋和衛莊。
只是玄翦路過,正好看到了衛莊這個鬼谷傳人,才想來將衛莊給收拾掉。
但沒想到,衛莊的實力變得強勁無比。
玄翦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也受了重傷,只能是倉惶逃走。
葉千秋自然是能幹掉玄翦的,但那是玄翦和衛莊的之間的戰鬥,他也不便插手。
在客棧休息了兩天,衛莊的傷沒什麼大礙,體力一恢復,二人便從客棧離去。
雲夢山在魏國境內。
魏國都城在大梁。
魏國的實力現在雖然不怎麼樣了,但當年魏武卒也是名震天下的鐵軍。
二人沒在魏國境內多逗留,一路南下而去。
……
五月的天,正是春末夏初,既沒有剛入春時的料峭之寒,也沒有盛夏時的炎炎浮躁與慵懶。
溫和而不疏淡,熱烈但不拘束,天空沉靜,草木欣然。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山道之上,兩匹老馬緩緩行來,隨著老馬而來的,還有古風古韻。
只聽得那山間有幾個少女在清唱:「溱與洧,方渙渙兮。」
「士與女,方秉蕳兮。」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
「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
「士與女,殷其盈矣。」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
「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少女的歌聲悠揚婉轉,倒不說有多高明的技巧,但其中充滿了歡快的情緒,讓人聽之喜悅無比。
葉千秋坐在馬背上,朝著那山頭眺望,看著那山野間,有幾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少女在山間挽起袖子來,露出蔥白玉臂,採花逐草,喜笑顏開。
這時,葉千秋忽然朝著一旁馬背上的衛莊問道:「小莊,這歌謠聽起來還頗有幾分韻味,你可知這首歌謠的名字?」
衛莊的本來還算平靜的臉上,泛起幾分追憶之色。
自從出谷之後,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般模樣。
在外人面前,衛莊似乎只有一副冷漠的面孔。
這時,只聽得衛莊說道:「這是鄭風溱洧,從前鄭國尚存時,年輕的男女會在溱水和洧水河畔踏青。」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鄭國雖滅,鄭風猶存,妙哉。」
說著,葉千秋摸了摸馬兒的鬃毛,馬兒突然加速,如同狂風一般朝著前方奔去。
衛莊看著葉千秋遠去的身形,又抬頭朝著那山間唱著溱洧的幾個少女看了一眼,然後,策馬狂奔而去。
從魏國境內出來,已經有三日,二人一路往南,已經來到了韓國境內。
韓國是當今七國之中最為弱小的國家。
別看韓國現在弱小,但當年也有過強盛之時。
趙魏韓三家分晉,韓氏立國之後多有征戰,最大的戰績是吞滅了春秋小霸之一的鄭國,遷都鄭城,定名為新鄭。
韓昭侯在位時,他用法家的申不害為相,內政修明,韓國成小康之治。
但由於韓國地處中原,被魏國、齊國、楚國和秦國包圍,所以完全沒有發展的空間,國土也是七國之中最小的一個。
申不害變法雖然讓韓國成了小康之治,但成也申不害,敗也申不害。
韓國因申不害變法而達小康之治,也因申不害一蹶不振。
葉千秋出了鬼谷之後,並未想好要去何處。
這天下之大,七國並列,但要說最吸引葉千秋的地方,無非是秦國和齊國。
秦國強大,自然有引人之處。
而齊國能吸引葉千秋,只是因為齊國有稷下學宮,有當世大儒荀子。
不過,葉千秋並沒有選擇直奔齊國,或者直奔秦國。
而是隨著衛莊來到了韓國。
二人策馬狂奔半日,衛莊取了乾糧正準備開吃,葉千秋卻是看到前方山野之間,有一處酒肆。
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之間,還有這樣一處酒肆,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但葉千秋和衛莊皆是藝高人膽大,便是黑店也一樣敢進去。
二人便朝著那酒肆驅馬而去。
酒肆外面,擺放著三兩隻桌凳,一個身著粗布衣衫的年輕小哥正在擦拭著其中一桌。
葉千秋和衛莊在桌前一坐。
那店家抬起頭,嚇了一跳。
只因為葉千秋和衛莊走路沒聲音,這突然坐到了他對面,著實是嚇了他一大跳。
「二……二位……想吃些什麼?」
衛莊衣著華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出身。
葉千秋雖然衣服質地普通,但奈何人的氣質太出眾。
店家一看,就看出二人不是一般人,一點都不敢怠慢。
葉千秋朝著那店家瞅了一眼,能在這荒無人煙的山野間開這麼一間酒肆,又豈會是普通小民。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方圓二十里,都沒什麼人煙。
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荒涼無比。
這些年,大戰沒有,小戰不絕,天災人禍不止。
韓國本就弱小,這麼一折騰更是民不聊生。
二人從魏國到韓國,一路上,見了不少飢不果腹的災民。
還見了不少打家劫舍,攔路搶劫的盜寇。
眼前這店出現的著實太過蹊蹺了些。
葉千秋不著痕跡的看了那店家兩眼,便已經看出這店家也是身懷武功之人。
衛莊冷著一張臉,道:「有酒菜嗎?」
店家急忙道:「有有有,不過,我們這是小店,沒有什麼名貴的酒,只有自己釀的烈酒。」
「不知客官……」
就在這時,只聽得後邊傳來一道聲音。
「烈酒?有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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