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來的突兀,只見酒樓拐角處,一個貌似仙翁的「不老神仙「背負雙手,緩緩走了上來。
只見這老翁一邊往上走,一邊說道:「老夫縱橫天下幾十年,見過的鬼怪不少,見過的人精也不少。」
「但像天機子道長這樣的所謂的真神卻還是第一次見。」
「江湖傳聞,天機子道長在大江之上以一己之力,招來天雷,滅了隋軍八千精銳。」
「還有傳聞,道長在洛陽擊敗了宇文傷、尤楚紅,聽說道長擊敗這二人時,所用的亦是雷法。」
「縱觀這數百年來的江湖,還從未出現過像道長這般,能掌控雷法的人物。」
「江湖上傳言,都說道長是人間真神。」
「我晁公錯倒是很疑惑,道長到底是怎麼個真神法?」
「縱使是中原第一人,散人寧道奇,也不敢稱神,嶺南天刀宋缺,也不敢沾一個神字。」
「我晁公錯不才,今日著實來想領教領教人間真神的高招。」
葉千秋聽到這話,看著那人,不禁笑了起來。
倒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晁公錯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是專程來找他刷聲望值來了嗎?
南海派晁公錯,也是江湖上的宗師級人物,這人的戰績不算彪炳,不過也算是江湖宿老。
曾經和寧道奇大戰數百回合,方才落敗。
能和寧道奇戰上數百回合的,在江湖上自然也是一號人物。
畢竟寧道奇頂著中原第一人的名號已經有很多年了。
在南方武林之中,除了宋閥,便是這南海派。
宋閥的勢力主要遍布在南方的內陸之中,而這南海派的勢力則是都集中在南方沿海城市。
二者之間有著微妙的平衡。
不過,現在戰亂四起,這種平衡還能維持多久,會不會有新的大勢力突然冒頭,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宋閥能有這般大的實力,自然是和宋缺有關,而南海派能有不小的聲勢,和晁公錯有著不小的關係。
若是這兩大勢力沒有了這兩個領頭羊坐鎮,自然便會弱上不少。
天下間的宗師級人物,不算多,但若是真掰著指頭數上一數,倒也真還不少。
晁公錯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著實不算弱手。
晁公錯看到葉千秋沒有理會他,卻是直接朗聲說道:「天機子道長為何不吭聲?」
「莫不是怕了我晁某人。」
「晁某人只是想見識見識道長的雷法而已,並無其他意圖。」
「此地甚小,晁某在外面等候道長。」
說罷,晃公錯直接穿窗而出,如同流星一般從福聚樓三樓破空而下,橫過近二十丈的跨距,落在躍馬橋西端登橋處,身子沒晃動半下。
晁公錯站在躍馬橋橋頭,放聲大喊道:「天機子道長,晁某人便在這裡候著你。」
隨著晁公錯這道聲音的落下,原來鬧哄哄的整座福聚樓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值此戰亂之時,天下武風熾盛,長安雖說禁止私鬥,但以武相會之事還是時有發生。
晁公錯也算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這一嗓子喊下去。
自然是讓福聚樓上的諸多江湖人物,還有那些高官貴客個個添了幾分心思。
晁公錯居然到京師來了?
聽這意思,居然是想要挑戰近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人間真神」天機子?
呵,這倒是讓人意外。
以天機子的風頭之盛,居然還敢有人來挑戰他?
不過也有人嘿嘿一笑,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們怕不是忘了晁公錯是什麼人。」
有些江湖人聞言,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南海晁公錯最出名的一戰,不就是和散人寧道奇過了上百個回合嗎?
現在「人間真神」天機子橫空出世,晁公錯打的什麼主意,不也一目了然嗎?
反正他老晁不是什麼頭面人物。
就是敗了,只要在這天機子的手上撐個上百回合。
江湖上的人難道還真有什麼人敢小瞧他不成?
今日一戰,怎麼看晁公錯,都覺得他是來找天機子刷聲望值的。
在福聚樓的江湖人物,有點見識的,都是這麼想的。
沒有人覺得晁公錯會贏。
因為,在洛陽城中,天機子以一人之力對抗宇文閥、獨孤閥六大高手。
除了宇文傷和尤楚紅之外,其餘四人連天機子的身前十丈都無法接近。
更別說,宇文傷和尤楚紅前後夾擊天機子,最後還是被天機子以一己之力,乾脆利落的全部擊敗。
而現在晁公錯不過一人而已,如何能敗了天機子?
現在,只看他能在天機子的手底下堅持多少招罷了。
很多樓上的客人,都站到了窗戶上,朝著躍馬橋看去,等待著天機子的到來。
這時,尚且還坐在福聚樓三樓的葉千秋,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石之軒,道:「看來今天不能接著聊下去了。」
「貧道得先去打發了晁老頭。」
石之軒聞言,微微頷首,道:「請便。」
葉千秋站起身來,然後瞬息間消失在了原地。
石之軒看到葉千秋消失的身影,瞳孔猛然間一縮,隨即,他提起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然後,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悄然間離去。
他似乎根本不關心躍馬橋上天機子和晁公錯到底誰能勝出。
或許,他的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
……
躍馬橋上。
葉千秋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離晁公錯三丈之遠的地方。
此時,有人截住了登橋的車馬行人,當葉千秋來到橋上與晁公錯隔遠對峙,整座躍馬橋變成他們兩人的專用戰場。
晁公錯的臉上平靜無比,心中卻是暗自心驚,葉千秋表現出來的身法速度,的確是匪夷所思,超出了一般的宗師境界。
這樣的人物,能被稱作「人間真神」的確是有道理的。
晁公錯不是蠢人,相反他是聰明人。
只有聰明人才懂得利用一切人和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縱使是對方比自己強大,只要操作得到,他亦可以成為贏家。
勝負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一招敗北,和百招之後惜敗,自然是後者更讓人欽佩。
晁公錯往前踏了一步,他的目光罩在了葉千秋的身上,他的神態顯得老練深沉,不愧成名達一甲子以上的宗師級高手。
一般人,還真沒有他這等氣度。
就在晁公錯踏步之際,強大的氣勢立即像森冷徹骨、如牆如刃的冰寒狂流般涌襲到了葉千秋的身上。
葉千秋見狀,依舊是紋絲不動。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意。
似乎根本不在乎晁公錯向他發出的強大氣勢。
其實,對於葉千秋來說,晁公錯的這點氣勢,當真是對他毫無作用。
真正的同等高手之間的切磋,必定是以雙方的氣勢之爭開始的。
一方的氣勢散發而出,另一方的氣機也同時被牽引出來。
雙方在氣勢之上的比拼,往往比之後的交手還要重要的多。
一旦一個人的氣勢被壓制,那在心神之上就難免會露出破綻。
高手爭鋒,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單單是這一點破綻,就足以讓人潰敗。
晁公錯朝著葉千秋釋放出他強大的氣勢,本來以為葉千秋也會在氣勢之上做出回應。
但是,讓晁公錯驚訝的是,葉千秋居然連一丁點的回應都沒有。
就這麼任由他綻放氣勢,朝著對方身上源源不斷的沖刷而去。
發生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自己的氣勢之威,根本對天機子沒有任何的影響!
這個結果,是晁公錯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想過天機子的實力可能很高,但卻是沒有想到過天機子的實力居然高到了這種地步。
晁公錯的心頭,不禁有了一絲陰影。
不過,箭在弦上,已經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候。
他既然來了,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
如果,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打,便直接認輸了。
那他的一張老臉可就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更何況,這一場約戰,還是由他提出的,這豈不是自己朝著自己的臉上抽大嘴巴子?
晃公錯穩定心神,冷哼一聲,又直接跨前一步,他身上的氣勢更盛,自己的衣衫更是無風自動。
高手相爭,氣勢不凡。
晁公錯的這種種動作,落在樓上或者橋旁觀看的江湖人物眼中。
還是讓人頻頻側目。
一般江湖人,還真沒有晁公錯這兩下子。
晁公錯雖然是宗師級數中比較弱的那一擋。
但,宗師就是宗師,在江湖上,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無論在樓上或橋旁觀看的江湖人物,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均感到若把自己換到天機子的位置上,說不定早因心膽俱裂而敗下陣來。
一般人,還真承受不住晁公錯的這般氣勢壓制。
但是,站在晁公錯面前的不是一般人。
站在晁公錯面前的可是「人間真神」天機子。
幾乎所有在觀戰的江湖人物,都很疑惑。
他們疑惑,像晁公錯這樣肆無忌憚的將氣勢釋放,對於天機子來說,到底有多少壓力?
太多人在關注著葉千秋。
但是,他們卻是發現天機子的臉上根本沒有什麼變化。
他的身上雖然沒有散發出一丁點迫人的氣勢。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沒有氣勢的氣勢,卻更加讓人感到絕望!
這種無聲的對決,最考驗人的心裡承受能力。
一般人,要是在這種無聲的對決之下存在,恐怕用不了一時三刻,就要直接心神崩潰。
輕則身受重傷,重則當場死亡。
這絕對不是危險聳聽。
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
這時,只見葉千秋動了,他往前走了一步。
不!
不止是一步!
而是不停的朝著前邊走去。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他已經接連走了三步!
葉千秋每走一步。
晁公錯的臉色就蒼白一點!
葉千秋走了三步,晁公錯的身形已經有些搖晃不穩。
晁公錯心神大駭。
他好似感覺到了自己突然面對著一股無邊無際的大海波浪衝擊。
這種衝擊簡直就是一浪接著一浪,根本無法讓人躲閃。
他就好似那大海波浪之上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無情的風浪吞噬。
絕望!
絕望!
太絕望了!
這種感覺,猶如死神已經掐住了自己的咽喉,無法出氣,無法動彈半步!
這時,只見葉千秋又邁出了步子!
他每走一步,就好似一道重錘敲在了晁公錯的心房之上。
讓晁公錯整個人的身體負擔加重了不止一倍!
此刻,葉千秋已經走了五步!
葉千秋再往前一步!
晁公錯整個人的雙腿已經是顫抖不已。
他的身前背後,冷汗如雨,不停的傾瀉而下。
晁公錯很想大喝一聲,一拳擊出,打破這種來自精神之上禁錮。
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下一刻,葉千秋邁出了第七步!
嘭!
晁公錯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半跪在了地上!
他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血跡灑在了躍馬橋之上。
寒風吹過,將那一團血跡吹動。
一團血順著石頭間的縫隙,朝著下邊緩緩流去。
最後在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印記。
葉千秋猶如在躍馬橋上散步一般,他從頭到尾,沒有使用任何武學招式。
只是單純的用他那一身恐怖的實力,將晁公錯給碾壓。
晁公錯敗了。
敗的十分徹底。
他半跪在躍馬橋上,一手撐著地面,抬頭看向葉千秋。
此時,他身上的壓力已經盡數消失不見。
他也能暫時鬆一口氣,他的情況並不算樂觀。
因為他的體內已然在葉千秋的七步威壓之下,受了重傷。
晁公錯朝著葉千秋緩緩說道:「天機子道長不愧人間真神之名。」
「晁某人佩服……」
說完這句話,晁公錯便咳嗽個不停,又吐出兩口血來。
葉千秋見狀,停步在橋頭,看著晁公錯,道:「聽說你的成名絕技是七殺拳。」
「可惜,沒有能見到你出拳。」
「天下間的宗師里,你應該算是最弱的那一個了吧。」
說罷,葉千秋頭也不回的,下了躍馬橋。
晁公錯聽到葉千秋的話語之後,一口氣沒換過來,直接登時倒在了當場。
一場比斗,以晁公錯的全面敗北結束。
人們只覺還不過癮。
因為葉千秋只走了七步,便將晁公錯給震的心神俱裂,身受重傷。
這一個過程其實很快很快。
一眾觀戰的看客,都沒有感覺到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對於想要看到一場精彩大戰的看客們來說,無疑是有些失望。
誰能想到晁公錯居然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天機子給碾壓了。
本來,他們以為晁公錯便是再不濟,怎麼著也能撐個十來八招吧,但是,他們卻是根本沒有想到,晁公錯居然這麼沒用。
晁公錯弱嗎?
絕對不算弱。
再弱的宗師,也是宗師。
這也讓一眾江湖人物,更加認識到了葉千秋的恐怖實力。
躍馬橋上的一戰,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傳遍江湖。
天機子的名號註定要在江湖上再度掀起一陣風浪。
……
福聚樓上,李淳風朝著葉千秋說道:「師父,這南海晁公錯是不是有毛病啊?」
「千里迢迢從南海到長安來,就是為了找揍?」
葉千秋聞言,只說道:「不管他是什麼目的,還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算不了什麼。」
「小李子,你得記住,凡事不能只耍小聰明。」
「無論在任何時候,自身的實力,才是立足於世的唯一資本。」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就好比是今日的這種情況,即便你不去找別人,別人也一樣會來找你。」
「如果為師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又如何能從容面對一切未知的挑戰。」
「在這個江湖上,站在你對面的,或許不是敵人,但絕對不是同道。」
李淳風聞言,點了點頭。
在李淳風心裡,師父和老爹不同。
老爹是那種很傳統的隱士,什麼事情都喜歡自己一個琢磨,然後高來高去,從來不出風頭。
所以,老爹教導他的那些道理,無非都是一些什麼。
修道者要遠離俗世,儘量不與俗人打交道。
但師父則不同,師父交給他的道理,都是入世的道理。
師父曾說只有在俗世當中能夠存活下去的人,才能很好的在山野之間避世。
避世和入世其實並不衝突。
師父說,像他這樣從小在山上長大,沒見過世面的人,總歸有一天是要到俗世中去摸爬滾打一番的。
不然的話,即便是再修道,也只是修的空中樓閣。
隱士之所以能是隱士,都是在見證了俗世的種種,對俗世發生了某種厭倦之後,才去避世的。
而並非是從一開始,從未見到過俗世的一切,就直接去避世的。
那不叫避世的隱士,那叫井底之蛙。
李淳風對於師父的教誨,一向是記得很深。
當然,他也有著自己的判斷。
有些時候,他會提出自己的一些疑惑。
從師父這裡得到答案。
這些年,在青華峰上,他學到的東西很多。
就好比慈航靜齋的那些女尼姑。
他一般都是一分為二的去看。
當然,如果沒有天機閣的出現。
沒有師父的出現,那麼慈航靜齋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而已。
他和他老爹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去和尼姑打交道。
當然,像師妃暄這種漂亮的俗家弟子例外。
師徒二人在福聚樓住了下來。
李淳風每日都會在長安城中瞎轉悠。
葉千秋也不去管他,任由他隨便亂逛,都那麼大的人了,自然不能處處都管束著。
這樣不利於李淳風的個人發展。
葉千秋在福聚樓一呆就是小半個月。
眼看著年關已經將近。
長安城的第一場雪,也在這時候落了下來。
……
漫天的雪花從天上飛舞下來,將整座長安城都給弄成了白雪皚皚的一片。
到處都是銀裝素裹。
年關將近,長安城處處都已經掛上了大紅燈,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不止是白天熱熱鬧鬧,便是到了晚上,也是一樣。
葉千秋難得的沒有在福聚樓停留,而是出了福聚樓,在街上散步。
到了夜裡,要比白天更加寒冷一些。
葉千秋在躍馬橋橋頭走著,沒走了兩步,便看到了石青璇。
石青璇的到來就好比是一股清風,不知從何而起,卻令人心頭一亮。
和幾個月之前相比,石青璇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只是身上的衣衫換了,更增添了幾抹動人的感覺。
雖然是夜裡,但躍馬橋上的行人還是不少。
石青璇走到了葉千秋身旁,和葉千秋笑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倒也不算錯。」
石青璇一隻手捋了捋發梢,然後說道:「這一趟,我可能是被一些人盯上了。」
「他們跟著我到了京師。」
「也不知道,將他們甩掉了沒有,不過想來是沒有甩掉的。」
葉千秋道:「那這可能就是他們的不幸了。」
石青璇笑了起來,又問道:「你和我爹見過了?」
葉千秋點了點頭,道:「你如何知道的?」
石青璇道:「自然是猜的。」
「既然你到了長安城,沒道理一直乾巴巴的等著我。」
「總歸是要提前做點什麼。」
葉千秋卻是搖頭,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猜錯了。」
「我的確是見了你爹,但並非是我找到了他。」
「也並非是他找到了我。」
「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我和他相遇。」
石青璇聽了,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兩個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戀人呢。」
葉千秋抬頭,看著那夜空之中的啟明星,道:「如果是那樣的話,可就沒有你了……」
石青璇聞言,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她說道:「我還從來沒有想過,堂堂天機子居然也會開這種玩笑。」
葉千秋聳了聳肩,道:「我又不是神仙,縱使是神仙,也是會講笑話的。」
石青璇道:「說的你好像真就見過神仙似的。」
葉千秋道:「如果我說,世人眼中的神仙只不過是一群更加強大的人呢?」
石青璇聞言,臉上的笑意收斂下來,她微微頷首,道:「這倒也是,神仙也是由人修成的,好像也的確是該和人沒什麼兩樣。」
葉千秋道:「你大半夜的回來,不應該是想和我說這些吧。」
石青璇聞言,面色徹底平靜下來,有些凝重的說道:「其實……是我碰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比起那些追在我屁股後邊的人,還要可怕。」
「當然,他可能對我沒有惡意。」
「只是,我又不太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葉千秋道:「你說的話可能有點繞,這個人,那個人,到底是哪個人?」
石青璇頓了頓,方才悠悠說道:「是邪帝……向雨田……」
葉千秋聞言,眼中終於出現了一抹亮光。
「你確定?」
石青璇搖了搖頭,道:「正是因為我不太確定,所以,才有些疑惑。」
「邪帝向雨田,在三十年前,就已經退隱,潛修魔門之中最秘不可測,無人敢練的《道心種魔大法》。」
「有傳言稱,他早已經因為練此法走火入魔,屍骨無存。」
「但是,我覺得這種說法並不靠譜。」
「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向雨田,但是當我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就感覺到這世上除了向雨田,可能根本不會再有那般人物。」
「邪道之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也唯有向雨田能有那種氣度。」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負手道:「那我猜,追你的那幾個人,應該就是向雨田的幾個混蛋徒弟。」
石青璇點頭道:「的確如此。」
「尤鳥倦、丁九重、周老嘆、金環真。」
「這四個人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消息,說我知道邪帝舍利的下落,竟然想從我口中得知邪帝舍利在何處。」
葉千秋搖頭失笑,道:「我倒是覺得,他們應該不是衝著你,而是衝著我來的。」
石青璇眼中微微一動,然後不太肯定的說道:「莫非是因為我和你走的太近了?」
「你人間真神的名頭如今在江湖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並非人人都信你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但只要有心人利用這一點,還真有可能讓這四個傢伙上套。」
石青璇聰明的很,她只是聽了葉千秋的一句話,便已經分析出了其中的一些關竅。
「那這個有心人是誰呢?」
石青璇轉頭望向葉千秋。
她猜不出誰想藉助尤鳥倦、丁九重、周老嘆和金環真的力量。
「或許,這只是一個巧合,根本與你無關。」
「你我之間的關係,只限於你我知道。」
「如果我出事,第一個對他們出手的,應該是我爹。」
「他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是不是你有些想多了呢?」
石青璇又在一旁分析著。
葉千秋聞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
石青璇沉默不語。
頂級大宗師的第六感,絕對是一種很恐怖的感知能力。
冥冥之中,自然有一種東西,在指引著這樣的大宗師。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躍馬橋頭,毫無聲息的經過了葉千秋和石青璇的身旁。
葉千秋驀然回首,只見那道身影已經沒入了人流之中。
葉千秋想也不想,直接攬起石青璇的腰肢,拔地而起。
夜空之中,葉千秋攬著石青璇在長安城的街頭巷尾飛速疾掠。
而在葉千秋的視野當中,有一個人影,一直在前方不停的前進。
良久之後。
他們來到了長安城外。
那道身影落在黑乎乎的樹影之中,靜靜等待著。
葉千秋和石青璇落在了另一棵大樹之上。
借著月色,葉千秋和石青璇將那人的背影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他身著一身黑色勁服,身軀十分挺拔,即便是站在那樹梢上,亦是讓人能看出他的那一身巨大的骨架。
葉千秋心頭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冥冥之間,似乎他和眼前的這個高大身影有什麼聯繫。
這時,石青璇突然一怔,低聲道:「是他……」
「他的背影,和你的背影有些相像……」
葉千秋聽了,微微頷首。
此時,只見那黑衣人微微一嘆,仰頭看著那明月,低聲呢喃道:「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這句話一出,頓時讓人感覺到了一股十分滄桑的感覺。
在這人的身上,定然是經歷了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不然不會有這樣的感慨。
葉千秋沒有出聲。
石青璇也沒有出聲。
這時,只見那黑衣人緩緩轉過身來。
葉千秋和石青璇終於看清楚的了他的面容。
那黑衣人長相清奇特異,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
他的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岩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帶著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他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眾生的驕傲自負。
他站在樹梢上,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姿態,兼之他寬肩厚胛,胸部凸起的線條撐挺了他緊身貼體的黑色勁服,臉容和體型相襯俊拔,更使人感到他另有種帶點邪異、與別不同的氣質。
葉千秋心頭一跳,終於發現了問題。
此人的身形竟然和他的身形有著九成的相似!
除卻了二人不同的面貌之外,二人的身軀,居然有著如此驚人的雷同!
這只是巧合嗎?
石青璇眼中泛起神采,她喃喃道:「果真是邪帝向雨田嗎?」
這時,只見那黑衣人朝著石青璇咧嘴一笑,道:「石之軒的女兒,我早就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石青璇微微頷首,朝著黑衣人道:「是啊,我們的確又見面了。」
黑衣人沒有再繼續和石青璇說話,而是目光灼灼的看向葉千秋。
他看著葉千秋,仿佛是在看著一件藝術品一般,他喃喃的說道:「果然是你……」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我一直以為是假的。」
「想不到,卻是真的……」
「還好……我等到了……」
葉千秋聽著黑衣人嘴中那有點莫名其妙的話,只說道:「你就是邪帝向雨田?」
黑衣人微微頷首,笑了笑,然後說道:「是啊……我就是邪帝向雨田!」
葉千秋道:「你引我到此地來,有何事?」
向雨田面上閃過一抹莫名之色,道:「我只是想來見你,驗證一件事。」
葉千秋心頭一跳,道:「現在你驗證完了?」
向雨田微微頷首,道:「是啊,我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葉千秋道:「那麼,然後呢?」
向雨田笑了起來,他悄然說道:「現在還不到時候,等我找到了那個地方。」
「等我找到了那個地方……我才能做到當年我做不到的事情。」
「快了……快了……」
「我已經等了很多年,我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
「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天機子……天機莫測……」
「哈哈,果然有你的……」
下一刻,邪帝向雨田大笑著飄然遠去,好似朝著那月宮之中飛去了一般。
白雪皚皚,雪地里折射出的光,讓這黑夜都變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向雨田展現出來的身法與速度,已經到了和葉千秋不相上下的地步。
這讓葉千秋既是興奮,又是覺得有些怪異。
這個向雨田出現的突兀,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身上似乎還藏著某些秘密。
似乎還跟自己有關。
葉千秋寂寞的一顆心,突然升起了強烈的興趣。
向雨田口中所說的那個地方,到底是哪個地方呢?
向雨田的身軀為何又和他的身軀如此相似呢?
葉千秋感覺,這其中一定有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這時,葉千秋看向一旁的石青璇,朝著石青璇問道:「你第一次見到向雨田,是在什麼地方?」
石青璇頓了頓,道:「是在東平郡……」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嘴中呢喃了一句。
「東平郡……」
邪帝向雨田的名號即便是在魔門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
他已經在世上隱藏了許久,為何又會突然冒了出來,專程來看了自己一眼。
他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呢?
葉千秋的心頭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真的是那樣……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
想到這裡,葉千秋突然笑了起來。
石青璇看到葉千秋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有些好奇。
邪帝向雨田突然出世,很顯然是奔著天機子而來。
他所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根本不像是對一個陌生人說的話,反倒是有些像是熟人之間的聊天。
莫非,邪帝向雨田和天機子之前就已經是老相識了?
可是,為何看著天機子的樣子,似乎是真的第一次和向雨田見面。
這其中到底有些什麼玄機呢?
天機子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石青璇好奇無比,在一旁悄然說道:「道心種魔大法,確是魔門至高無上的功法,比之陰癸派的天魔大法更勝一籌。」
「邪帝向雨田的功力,著實罕見,恐怕和閣主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聽說這道心種魔大法最奇怪的是在修練的過程中,修煉者會在性格氣質上生出變化,由魔入道。」
「我聽一位長者說過,邪帝向雨田修此法雖功虧一簣,未竟全功,且落得魔火焚身的大禍。但在其慘死之前,猛然醒悟到過往殘害眾生的惡行,故力圖補救。」
「如今看來,那位長者應該是受了向雨田的蒙蔽。」
「向雨田不僅沒死,而且肯定已然修煉成了道心種魔大法。」
「魔門之中有如此人物在,一旦他出手,正道之中,還有誰能抗衡?」
葉千秋聽著石青璇口中的話語,微微一笑。
石青璇是個聰明人,或許她已經看出了些許端疑。
著實是向雨田的話太過令人尋味。
不過,葉千秋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和石青璇解釋什麼。
很多事情,連他自己也不太確定,又何必去和石青璇解釋呢?
此時,大雪卻是猶如鵝毛一般落了下來。
葉千秋帶著石青璇落在了雪地上,二人朝著長安城緩緩行去。
二人走在雪地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雪地里留下兩行不深不淺的腳印。
沒過了多久,這些腳印便被簌簌而落的大雪盡數覆蓋。
葉千秋悄然說道:「很多年前,我也和一個女人在雪地里散過步。」
「那是她生命里的最後一段時光。」
石青璇聞言,臉上露出濃濃的八卦之色。
她看向葉千秋,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葉千秋笑了笑,道:「她是一個有點倔的女人,和自己較了一輩子勁。」
「或許,有些東西在年輕的時候,看起來很重要。」
「但是,當人走到了生命盡頭的時候,那些東西,便著實不再重要了。」
石青璇聞言,從葉千秋的這段話中,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她能確切的感覺到葉千秋曾經經歷過的事情,絕對是她想像不到的。
天機子,一個充滿了謎一樣的男人。
天機閣……天機子……
石青璇越是和葉千秋接觸,便越發的能感覺到來自葉千秋身上的那股厚重感。
這一夜,葉千秋和石青璇很晚才回到福聚樓中。
……
三日後,已經是新年前的最後一天。
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等待著新年的到來。
雖然現在天下各地都有戰亂,但是長安城還算平靜。
一大早,李淳風就來敲葉千秋的門,說是要回青華峰,和他老爹一起守夜。
葉千秋笑了笑,道:「你先自己回去,把該置辦的,都置辦了。」
「我遲點回山。」
李淳風聽了,也不多言,興沖沖的帶著他這些日子置辦好的年貨回青華峰去了。
李淳風剛走,石青璇便來敲葉千秋的門。
門開了,露出石青璇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石青璇換了一身衣衫,她腰間掛著玉簫,朝著葉千秋淺淺一笑,道:「閣主,我們該去無漏寺了。」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今天是除夕,這個日子去見你爹,的確是個好時候。」
二人出了福聚樓,朝著無漏寺行去。
無漏是佛學名詞,謂涅槃、菩提和斷絕一切煩惱根源之法。
無漏寺建於隋初,至今也不過十幾年的歷史。
石之軒在無漏寺藏身多年,即便是被梵清惠和幾個老和尚圍堵了一次之後,石之軒依舊沒有放棄這個藏身之地。
不過,他卻是換了一個身份。
不再是原來的大德高僧,而是變成了無漏寺中一個平平無奇的掃地老僧。
石之軒之所以不離開無漏寺,是因為他想要得到邪帝舍利。
當葉千秋和石青璇出現在石之軒的面前時,石之軒還在掃著地上的積雪。
石之軒變換了一副模樣,但依舊是瞞不過葉千秋和石青璇的眼睛。
葉千秋看著那地上厚厚的積雪,緩緩說道:「地上的雪能掃乾淨,心裡的雪能掃乾淨嗎?」
石之軒身著灰色僧袍,像極了當年天龍世界當中少林寺的掃地僧。
一樣的收斂氣息,一樣的好似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僧。
不過,石之軒的心境顯然還沒有達到無漏之境。
就在這時,只聽得石青璇朝著石之軒喚了一聲。
「爹!」
這一聲爹,讓石之軒躬著的腰挺了起來。
石之軒看向石青璇,眼中閃過複雜的意味,有憐愛,有愧疚。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葉千秋的身上,緩緩說道:「我想問道長一句,無漏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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