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低著頭,盯著這個只到自己胸口的十五歲少年:「我不是什麼善人,我只是普通人。」
保羅的回答斬釘截鐵:「你的道德對我們來說,甚至已經是聖人了。」
「我也不如你想像中那樣萬能。」
「但你已經足夠強大,於我們而言,你的能耐具有戰略意義。」
「我隨時可能離開」
「你隨時可以離開。」
「我離開就可能不再回來。」
「你當然也可以不再回來。」
「我如果參與,或許會把你導向比原本更痛苦的未來。」
「痛苦臨身,它總會過去。」
「或許那是一片更加沸騰的黑暗」
「那我就觀察所有節點,擇出最好的道路,然後,我們一起前進。」
「你知道我會做什麼,那很難。」
「有意義的事物沒有易得的。」
「如果未來只有綿延不絕的戰火?」
「戰火總伴隨人類的腳步燃燒。」
「面對那樣的未來,你不怕?」
「我怕。」保羅目光炯炯:「沒人會不怕那樣的未來,但」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念誦一段禱文,逐漸有些緊張的心情也的確迅速冷靜下來:
「『我絕不能恐懼。恐懼是思維的殺手,是潛伏的小小死神,會徹底毀滅一個人。
「我要直面它,讓它掠過我的心頭,穿越我的身心。當這一切過去之後,我將睜開心靈深處的眼睛,審視它的軌跡。恐懼如風,風過無痕,唯有我依然屹立。』」①
言語的力量、文字的力量在這一刻,它如此清晰地體現。
雷恩為這樣的力量而主動站直身體,傾聽這份哲理。
保羅一身黑色蒸餾服,身材瘦弱纖細,雖然雷恩本人也不是什麼十分健壯的體格,但他的確也有個成年夜翼的水平,再加上白色法師制服,和保羅比起來,簡直就像白色冰山與黑色尖塔的區別。
雷恩仰頭,深深吸氣,那力度大到可怕,他身周瑩藍的過濾護盾都閃爍出水晶般的亮光。
美琅脂的金色依附其上,讓他周身一時間金藍交織,叫人想起黃金裹嵌的藍水晶,在日光下華彩熠熠。
最終,他嘆出一口氣。
金芒如日暉般擴張,無聲消散。
「你很懂得如何說服一個人,保羅·厄崔迪。」雷恩說,他重新看向保羅,眼神複雜:「雖然我沒有見過你父親,但他如果聽見了這段話,一定會感到欣慰。」
「然後感到悲傷。」保羅神色憂鬱,「因為我是他們的孩子。」
雷恩不知道有父母是什麼感覺,他一手插兜,拍了拍保羅的肩膀:「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只知道學習和玩耍。」
「那你一定生活在一個足夠和平的地方。」保羅說,他的目光一直比誰都誠摯:「我也想讓以後的孩子擁有那樣的生活,我想讓所有人的孩子在十五歲時,都不用學習辨別毒藥、防備暗殺,並且家破人亡,流浪他鄉。」
「靠」雷恩一手扶額,按著保羅的手臂力氣大了點兒,又很快收回:「你們厄崔迪是不是有什麼釣人才專用話術培訓?」
保羅偏頭看了一眼雷恩放在自己肩頭的手,面色凝重一瞬。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半邊身子都要陷進地里去了。但他的目的依然不改:「我們唯一的話術是真誠,雷恩先生。」
他再次仰起頭,依然對雷恩伸著手。
「我們需要你,真的。」他說,「而你,雷恩,你也可以需要我們,我們互惠互利——當然,無論你是否答應,我們都是朋友。」
雷恩釋放著治癒魔法,以太魔力在保羅體內流動,他若有所思,低頭盯著保羅。
在他眼中,以太涌動的光輝如水晶與螢石的光紋。
那光流行走,在他眼底深處無終浮動,仿佛赤紅海淵之上蔓行的魚群。而一點紫色沉在他瞳孔周圍,讓他的目光顯得冰冷且癲狂。
但面對這雙震懾黑暗之心的眼睛,保羅依然與他對視,不閃不避。而他能感覺到,對方腦海深處,隱匿著一股龐大的力量
雷恩慢慢眯起眼:「你要做英雄,還是救世主?你是真的要成為他們的神,他們的彌賽亞?」
「不。」保羅輕聲道,「那只是個過程,雷恩。我要的,是沒有英雄、沒有救世主、沒有神與彌賽亞的未來。屬於人的未來我已經受夠宗教了,我的誕生就是一種宗教產物,我知道未來我還要忍受它很多年,但我想試一試,在我死前拆解它。」
他顯然比『原作』當中知道的更多。雷恩忍不住想,這是自己來到此處的原因嗎?
當他進入這個世界,『現在』和『未來』就一同改變了,而能看到最多未來的保羅,自然也會成為被他影響最深的那個人。
令人驚訝的、必然的改變。
雷恩短促地哼笑了一聲。
好吧他知道自己在被一個少年往對方的理想里誆,而且他有證據。
但讓他心情複雜的是
對方說的都是真的。而且他很清楚,對方極大概率,真的能做到。
良久,雷恩抬起手,握住了保羅的手指。
「在我少年時,我曾以為如果自己一生中會見過一次這樣的景象,我應該站在你的位置。」他說著,手繼續往前,兩人互相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但現在也挺好。」雷恩沉聲道,陰影中的眼睛熠熠生輝:「沒有什麼比真正可靠的理想旗幟更誘人,保羅。現在,你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保羅細瘦的手指不怎麼握得住一個成年男性的手腕,但他努力在握了:「我們要依靠的是宗教、政治和軍事你想讓它們與理想產生聯繫?」
「我們那兒一貫是這麼做的。」雷恩的神色鎮定,沒有冷硬,也沒有笑容:「事實上,宗教本身就是異化的群體理想,而理想經過恰當管控,則會帶來希望。
「你知道,對明天的希望,是驅使人們活過今天的原因。」
這場對話的持續時間不長。
隔音魔法一共維持了十五分鐘,當它解除時,保羅快步走向他的人手。
「我們必須找個方法告訴皇帝,男爵讓一個接受過帝國預處理的蘇克醫生叛變了,真正意義上的叛變。」他說,「他繞過了安全預處理,讓那個人——威靈頓·岳——導致了我父親的死亡。無論其中過程如何,這就是結局。」
周圍人紛紛端正了神態。
這不只是因為他們對公爵之死仍懷有悲痛,也是因為,那是一個蘇克醫生。
蘇克醫生是由帝國醫學院統一培養的高端人才,每個蘇克醫生的額頭上都有一個菱形標誌,昭示著他們接受過『帝國預處理』訓練,所有的殺戮欲望被以各種手段消除,在理論上,他們是『至善』的。
而這樣的蘇克醫生,也被視為
可以直接進入皇宮,為皇帝提供醫療服務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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