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軒再次睜開眼來,這一世的記憶和前幾世的記憶融合在一起。
現在的時間是一九六零年三月份,地點是東省的省會泉城。
這一世的經歷有點悽慘,年齡也有點過大。上一世穿越成四十歲的中年人,而且還是破產離異的中年人,已經夠悽慘。
這一世卻猶有過之。
這一世的岳文軒生於一九一零年,學生時期就加入了革命隊伍,今年已經是五十歲的老頭了,而且還是癱瘓在床的老頭。
從五五年開始,原身就調入到了糧食系統工作,在工作中一直兢兢業業,成就斐然,兩年前已經是一名十四級幹部。
現在的岳文軒孤身一人,老伴兒在一年前去世,兩人一共育有四兒兩女,大女兒和三個兒子都已經結婚成家,只有四兒子和小女兒還在上學。
半年前,原身去糧站檢查工作,沒想到卻出了意外。
當時他帶著一幫人站在幾米高的原糧堆上,其中一人腳下打滑,眼看著就要摔下去。原身不顧自身危險,把對方給拉住,但他自己卻摔了下去。
幸好摔下去的地方有幾袋子糧食墊了一下,五臟六腑並沒有出現嚴重的傷勢,胳膊腿也沒有摔斷,但很不幸的是傷到了頸椎上的神經線,致使原身高位截癱。
廣義上說,截癱是由大腦、脊髓或兩者同時損傷引起的雙下肢癱瘓,狹義概念的截癱指胸部以下脊髓損傷引起的雙下肢癱瘓。
高位截癱是指較高水平節段脊髓損傷引起的四肢癱瘓,通常由頸髓或胸髓以上的橫貫性脊髓損害引起。
這種病情很嚴重,四肢以及胸部以下都沒有知覺,一點自理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病情就算放在幾十年之後,也是難以治癒的病症,在缺醫少藥的六十年代初,更不會有什麼有效的治療辦法。
原身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病情一直沒有什麼起色,也只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回家慢慢休養。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一個癱瘓在床無法自理的老人,對於兒女們來說,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此時又恰逢最艱難的時期剛剛開始,每一個人都為了填飽肚子而絞盡腦汁,一家人還要照顧好無法自理的原身,更是雪上加霜。
想要把一個生活無法自理的高位癱瘓病人照顧好,真的很難。
原身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體重差不多有一百六十斤,躺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想要給他翻個身,都得費很大的力氣。
像原身這種高位截癱的病人,躺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非常容易得褥瘡,每天都要定時按摩。如果家屬稍微鬆懈一點,按摩不及時的話,病人就可能因為久久不動而出現褥瘡。
對於癱瘓在床的病人來說,褥瘡是足以致命的大敵。高位截癱的病人,自身的免疫力極其低下,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感冒發燒,想要退燒都是一件極難的事情,很可能會要人命。
高位截癱的病人能存活多長時間,同家屬照顧的細緻不細緻有很大的關係。
如果普通家庭里出現了一位高位截癱的病人,那真的就是一個巨大的災難。
幸好原身的級別夠高,起碼不會在經濟上給家人造成負擔。而且原身子女眾多,大家共同承擔照顧病人的責任,負擔也就沒那麼重了。
最小的兩個子女還在上學,照顧病人的責任,當然不會分派到他們的身上,只能由已經成家的四姐弟共同承擔。
原身本人的工資就很高,四姐弟的工作也都不錯,多了原身這樣一個病人,經濟上到是能夠承受,主要是大家都上班,誰都沒有辦法二十四小時守在病人的身邊。
幾人協商之後,給岳文軒請了一個能在白天照顧他的護工。
本來大家準備請一個阿姨,覺得女護工更精心一些,但原身出於尊嚴問題,堅決不同意,最後請了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花的錢倒是不多,每個月只要二十八元,原身自己就能拿出這筆錢來,不需要兒女承擔。
原身的大女兒是一名列車員,每次上班都要出車四天,回來之後又能在家休息四天,時間上不好安排,也就沒有讓她排班照顧病人。
三個兒子協商之後,決定共同承擔照顧老父親的責任,從老大開始,各自值班一星期。
白天有護工照顧,下午下班之後,護工回家,晚上這斷時間,幾個兒子輪流在家陪伴病人。
整理好所有記憶之後,岳文軒很快就接受了現在的糟糕狀況。
他能這麼平靜的接受,並不是他的承受力有多強,而是他有把握在短時間之內恢復健康。
如果一直都沒有辦法改善現有狀況,岳文軒絕對不能接受癱瘓在床的狀態,他寧可死去之後從頭再來,也不願意遭這樣的罪。
只有親身經歷之後,才能切身的體會到高位截癱到底有多麼痛苦。
病人要接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摧殘,一個人無法自理是對自尊的極大考驗,就連原身這樣的無產階級戰士,都過不了這一關。
原身了解自己的病情之後,就已經有了輕生的想法,這種沒有尊嚴也沒有質量的生存狀態,原身一天都不想忍受。
可惜,在四肢沒有知覺的狀況下,原身就算想要輕生,憑他自己都做不到。
這段時間,原身一直都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能夠輕生的辦法,幸好岳文軒及時穿了過來,倒是替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岳文軒躺在床上默默的思考,不知不覺間,晨曦已經透過窗戶,屋內的擺設清晰可見。
這套房子是原身三年前分配到的住房,雖然面積不算很大,只有約五十平米,但其他方面的配套設施很好,能夠分到這樣的房子,原身已經很滿意。
整棟住宅樓原本是解放前的辦公樓,如今改造成居民住房,自然不能有更多的苛求。
因為是辦公室改成的住房,廚房、衛生間這些配套設施也就不用考慮了,只能湊合著使用。
整棟樓里的絕大部分住房都沒有衛生間,但每兩層樓都會有公用的水房和公用的衛生間。對於這樣的條件,大部分住戶還是滿意的。
因為是曾經的辦公樓,領導的辦公室當然不一樣。整棟樓只有兩間辦公室是為領導設計建造的,都配備了衛生間,並且還有休息室和秘書接待室,分別在二樓和四樓。
位於二樓的領導辦公室就分給了原身,整棟樓只有兩套帶有衛生間的大房子,自然是人人艷羨。
原身對這套房子的改動不大,只是把原來領導的辦公室加了一個隔斷,變成了兩小間臥室,可以分別給兒女居住。
原來領導的休息室成了岳文軒的主臥,雖然面積不大,只有十平米多一點,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不錯了。
因為是領導的辦公室,地面鋪的都是光滑如鏡的水磨石,辦公室里的各個房門也都用料實在,隔音的效果不錯。
了解這套住房的各方麵條件之後,岳文軒比較滿意,畢竟這將會是他今後二十年的養老所在,要是條件太差的話,想要另外找一個地方可就難了。
岳文軒正打量著屋內的擺設,就聽到啪的一聲,應該是有人打開走廊門,走了進來。
雖然還沒有看到來人,但他知道這是三兒子早早趕過來了。
原身的幾個兒子當中,原身最喜歡的是二兒子,在他身上耗費的心血最多,同時期望最高的也是這個兒子。
用岳文軒的眼光來看,原身對於幾個兒女的教育還算不錯,只要別要求太高,幾個人都算是好孩子。
原身比較偏愛這個二兒子,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從小老二就能說會道,嘴比較甜,參加工作之後,因為情商比較高,受到了領導和同事的一致稱讚。
原身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對於孩子的期待也比較高。幾個孩子當中,大小子憨厚,老三脾氣火爆,老四雖然是大學生,但他的志向是成為一名科學家,也就老二能接手他的人脈和資源,未來有希望超過他。
正是因為有這個期待,原身一直都對二小子比較偏愛。
但在床上癱瘓半年之後,原身對幾個孩子的看法卻有了巨大的改變。
只有親身經歷之後才能知道,原來最偏愛的那個孩子未必就是最孝順的那一個。經常被他忽略忽視的那個孩子,反而才是最孝順的一個。
老三從小就性格倔犟,脾氣火爆,今天和這個打一架,明天把那個揍一頓,總是給原身惹禍。原身一直覺得老三的腦子一根筋,將來很難有什麼大出息,對他的期望不高,也就不夠關注和關心。
直到他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了,這才知道:原來真正把他放在心裡的那個孩子,竟然是一直被他忽視的老三。
儘管醫生都說了,他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很渺茫,除非出現奇蹟。但三兒子卻始終都不願意放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努力。
三兒子特意尋訪名醫,學了一套按摩手法,按照醫生的說法,如果每天堅持按摩兩次以上,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
這一套按摩手法,一整套做下來要持續四十分鐘,一天最少做兩次的話,想要堅持下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三特意把這套按摩手法交給了護工和兩個哥哥,要求護工在上下午各做一次,同時也希望兩個哥哥能夠在陪床的時間裡,抽出時間來多做幾次。
他自己更是起到了表率作用,等到他陪床的時候,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給原身做四次按摩。
早起做一次,中午做一次,晚飯後做一次,睡覺前再做一次。在他陪床的一星期時間裡,每天都雷打不動的多出四次按摩,從來都沒有少過。
老大上班的地方有點遠,中午趕不過來,等到他陪床的時候,也會在早晚多出兩次按摩,同樣也堅持了半年時間。
大女兒休息的時候也總會趕過來,特意和老三學了這套按摩手法,一有時間也會給老爸按摩。
連續按摩四十分鐘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老二就吃不了這個苦,堅持了幾天之後,覺得沒什麼作用,也就放棄了。
知道二哥放棄之後,老三很生氣,同他吵了幾次架,可老二依然如故,老三也沒什麼辦法。
老三和老大的堅持,並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一個月之前,原身的雙手恢復了一些知覺,現在已經能夠握住一些體積大點的東西。
用了效果之後,老三和老大的堅持也就有了動力,更加堅定了信念,準備堅持不懈的做下去。
但老二並不認為這就是堅持按摩的功勞,依然如故,並沒有做出什麼改變。
人老了之後,尤其是癱瘓在床的時候,對於兒女是否孝順還是很在意的,原身這種心思敏感的人更是如此。
如果沒有老三和老大的對比,老二在他值班的一星期之內能夠每晚過來陪床,也稱得上是孝順孩子了。
但有了二人的對比,原身對二兒子的表現,也就難免有一些失望和傷心。
尤其是看到老三的時候,更是多出了一絲愧疚之心。
老三的孝順體現在各個方面,不僅僅是在堅持按摩這一點上。
現在的糧食和副食如此緊缺,就算原身多了一些病號的優待,但每月多出來的那一點病號補助也很有限,連吃飽都有點難,就更不要說保證營養了。
為了讓躺在床上的老爸吃飽吃好,老三想盡了千方百計,除了找人調劑之外,甚至不惜犯險去黑市,隔三差五的就能給原身踅摸一點好東西來。有的時候可能是一斤黑面,也有的時候會是一根火腿或者是幾顆雞蛋。
原身最擔心的就是老三去黑市被人發現,為此多次大發雷霆。在他的大鬧之下,總算是讓老三答應,再也不去黑市,頂多就是找人調劑一下。
老三走進臥室的時候,老二還在一旁的單人床上呼呼大睡。
看到老爸睜著眼睛,老三沒有理會還在睡夢中的二哥,輕聲細語的問道:
「爸,我先給你整理一下褥子,然後咱們就開始按摩,你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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