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雪原之上,黑山橫臥如巨龍。
南北拉開,似無邊際一般,群山聳立如林,不乏千丈,乃至於數千丈的。
相比於橫絕三國邊關的流積山自然顯得小,可在這草原之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巍峨。
呼~
某一瞬間,那座群山之巔,冰雪雲霧繚繞之間,通體漆黑,不知以何等山石堆砌而成的七殺神宮,猛然一震。
轟隆!
猶如晴空閃過霹靂,巨大的聲波迴蕩於群山之中,竟引得一處處冰山雪崩,積雪滾滾,如潮如浪。
「嗯?!」
神宮之外,一處處山洞、木屋之中皆有人自入定之中驚醒,紛紛望向那座漆黑宮殿,眼底閃過驚悚與詫異。
「七爺?」
有人閃身上前,可未及靠近,就被一股雄渾的氣浪蠻橫的推開:
「滾!」
低沉的聲音迴蕩開來,讓山巔一眾潛修的武者們,心頭皆是一顫。
不是七爺……
「六爺?」
那湊上前來的老者麵皮一抖,忙不迭的退了開來。
嗡!
黯淡無光的宮殿之中,似有鬼火顫動,某一瞬間,地面開裂,一口通體透明的寒冰棺被無形的氣流推了上來。
咔擦!
冰棺碎裂,內坐其間的老妖猛然間睜開眼,黑衣長發齊齊而動,泛紅的眸光之中閃過幽冷。
「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唯獨他自己可以察覺到的氣機,自虛空之中流溢而出,被他吸入體內。
「太歲、西北道、真言老道……」
似有諸多畫面在他的眼前閃過,從下山,直至身隕……
他看到了山般巨大的太歲大妖,也看到了風雪之下的西北道,也感知到了,那一式將自己圓融境界直接打破的逆命散手。
也看到了那一頁冥書……
「生死簿殘頁……」
自語聲中,他眼底的幽冷更重了幾分:
「楊獄?」
似疑惑、似不解,這尊破棺而出的老妖,消化著另一魂碎之後的氣數,漸漸地,他的氣息也自低谷之中不住攀升。
直至引得巨大宮殿連同其下的巨岳都為之搖晃。
「不對,不對……」
他心中自語數次,突然手掌發力,猛然一按間,地面的裂痕更大,隱可見其下被冰雪覆蓋凍結的山洞。
砰!
他五指一張,冰洞之中一面羅盤就自跳將而出,幽幽紅光一閃之間,隱可見黑暗之中,一具具冰棺之影一閃而逝。
「定運司南……」
老妖五指發力,澎湃的真氣瞬間為之倒灌進去。
幽暗的宮殿之中紅潮湧動,若有人在此,就可看到這老妖眼眸之中波光流轉,似乎在推演著什麼。
砰!
未多久,一聲轟鳴傳盪,大殿都幾乎開裂,巨大的聲波傳盪之下,引得群山雪崩。
「半隻腳不在天意之中?變數?還是說,來自於,域外?」
老妖的神情疲憊,喃喃自語著。
「六爺?七爺他?」
黑暗之中,一老者抱刀而立,此時開口。
「毀了。」
老妖收斂心思,面色沉凝如水。
「什麼?」
哪怕早有所料,第五白眉仍是有些悚然:
「塞外群雄皆已出關,那張玄霸,居然還敢出手?」
「不是他……」
老妖平靜回了一句,看不出喜怒。
這一戰,於他而言,簡直算是恥辱。
事實上,到得此時,他也隱隱察覺到了什麼,自己此次下山,運道之差,簡直令人髮指。
太歲出世、真言老道也來尋他拼命,尤其是後者,若非那老道拼死傷及自己的根本,他怎麼都不會在那西北城外逗留那麼久……
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是大明將盡的氣數,在對他瘋狂反撲。
否則,這沒有道理。
見他面沉如水,第五白眉心頭一個激靈,卻不敢再提及此事,轉而問起他之前的自語:
「六爺,您之前提及域外,可潮汐未至,天海都不曾復甦,難道有人能跨越『域門』?」
「值此大變的當口,未必就沒有可能……」
略微沉吟後,老妖的眉頭舒展:
「若真箇如此,只怕又是天變將至的預兆,難怪氣數如此之鼎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天變,對於他來說,自然算不得什麼秘密。
但天變什麼時候會到來,那就無人知曉了,因為,早在他得到異寶『八世搏仙』的第一世,天變就已然傳的沸沸揚揚了。
事實上,這世上等待天變的人太多太多,但他不會將自己的前路放在這種無法確定的變故之上。
故而,他才會邀戰張玄霸,並趁機下山,尋找自己的『第八世』……
「此人如何應付?」
第五白眉有些忌憚。
他自然知曉自家主子的厲害,縱然沒有七身合一,也是世間絕頂的人物,居然栽了……
「此人手握一件極厲害的異寶,暫時無需去動他,左右,他也命不久矣……」
老妖輕捏著羅盤,嘆了口氣:
「本來只想先取其氣運,誰料那真言老道尋死……」
驚、怒、殺意、可惜,種種情緒在他心頭翻湧。
「只盼他早一日集齊『殺破狼』吧……」
心中轉過這個念頭,他似有所覺般,抬眸望去。
「這是……」
他的視線洞穿層層雲霧,落入了群山之間,依稀間,他察覺到了一股將起未起的,
「天子之氣!」
……
……
萬龍道,神都。
當!
當!
當!
內閣的鐘聲迴蕩在皇城之中。
大內藏書樓中,許經一夜未眠,聽得這鐘聲,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推開了身上蓋著的經書。
「那老傢伙,又想做什麼?」
稍稍梳理了一下儀表,看著銅鏡之中留有長髯的俊朗中年,許經微微點頭,心中則有些皺眉。
身為兵部尚書,他自然有資格跟隨乾亨帝御駕親征,但他著實對此沒有興趣。
因而,託病婉拒,之後多日都泡在大內藏書樓,沒有去過早朝,但此刻這鐘聲響起,他就不得不起身了。
「許大人。」
前腳踏出書樓,幾個披甲侍衛已然匆匆而來,見得他出來,不由得鬆了口氣。
「不過是內閣小議,有甚大驚小怪?」
許經掃了幾人一眼。
「許大人,發生大事了。」
那侍衛低聲道:
「新一期的錦繡山河榜已然出了……」
「怎麼?」
許經來了興趣。
他雖是文臣,但也是弓馬嫻熟之輩,更身懷『撒豆成兵』神通,對於錦繡山河榜的興趣也是不小。
「大變了!」
見許經來了興趣,兩個侍衛心中頗為振奮,低聲匯報著:
「那黑山老妖,跌下第二寶座了!這是薛老大人親啟『神碑』之後,重新排出的錦繡榜……」
「什麼?!」
聞言,許經不由的心頭一震:
「誰有如此本事?慕清流、梵如一,還是紅日法王?」
「是……」
兩個侍衛正想說什麼,突然身軀一震,噤若寒蟬。
皇城內,薛地龍大踏步而出,人不至,聲音先到:
「許兄,早朝不去,內閣也不來,怎麼,是對薛某心懷怨憤,還是對太子殿下有所不滿?」
乾亨帝御駕親征,薛地龍卻不曾去,而是留守神都,與太子共同監國。
「怎麼,陛下剛自離京,首輔大人就要對許某下手嗎?」
許經冷笑一聲。
兩尊大佬的劍拔弩張,直讓一旁的兩個侍衛出了一身冷汗,膽戰心驚。
「在許兄眼中,薛某就是如此不堪之人嗎?」
薛地龍微微一嘆。
許經不假辭色:「薛大人有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薛地龍自是當朝首輔,卻也還未到權傾朝野的地步,相反,徐文紀下獄之後,隱隱已被群臣排斥,針對。
甚至於,連太子對他,都頗有微詞。
但也因此,他才能留下來輔助太子監國……
「薛某此來,是想請許兄一起去拜見太子,請他開啟皇室秘庫……」
「什麼?」
薛地龍話未說完,許經已是勃然色變了。
皇室秘庫是什麼所在?
相傳,大明四百多年裡所得之珍寶盡在其間,神兵、道果、神功、珍品丹藥、甚至於,幾件鎮國法器都在其中。
那是真正的皇城禁地,只有歷代皇帝可以開啟,連太子,也是沒有資格的。
「擅開寶庫,乃是死罪!」
許經神色頓時沉了下來:
「薛地龍,你可知,只憑你此時所言,本官就可上奏陛下,將你下獄!」
「許兄稍安勿躁。」
薛地龍等他怒斥之後,方才開口:
「許兄可知,那黑山老妖,為何跌落錦繡榜第二?」
「自是你排的。」
許經冷笑:
「陛下著你掌控『神碑』,可你這新的錦繡山河榜,可未必就真箇經過神碑!」
薛地龍沒有反駁他,只是淡淡道:
「今日凌晨,黑山老妖化身隕於西北城外,七念破一,再無圓融,自然,就跌下第二……」
「老妖化身隕落西北城外?」
許經眼皮狂跳。
「趙王爺,不曾出關吧,他老人家的傷勢不輕……」
他的心思轉動何其之快,聯想到薛地龍要開秘庫的提議,不由的心頭一顫。
「出手的,自非趙王爺……」
薛地龍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兩個侍衛,神色也變得凝重:
「出手之人,正是作亂西北道,引得陛下御駕親征的叛逆……」
「楊獄?!!」
……
……
轟!
長天之上,氣爆如雷,長而不散的氣痕,于振翅而翔的金鷹王身後,蔓延出數里之長,似將雲海都割裂開來。
唳!
金鷹長鳴一聲,速度陡降,它微微震翅,將一路沾染的風霜盡數抖落,於此處,已不見了風雪。
大明疆域遼闊,何止千山萬水?
此刻初春未至,西北、龍淵、定安等道仍在大風雪之中,可相隔大山一道,滾滾東去的萬龍江,卻沒有絲毫冰凍的痕跡。
一眼望去,甚至可以在大地、遠山之間瞧見些微綠意。
「萬龍道……」
鷹背之上,錦衣衛的一眾高手,心情也終於好了幾分,來回四五年不計日夜的飛行,實在讓他們心生疲憊。
無比迫切的踏足大地。
唳!
金鷹王振翅而下,於最近的城郭外落下。
一眾人的擁簇之中,王牧之的眉頭微皺:
「此處,距離神都,還有多遠?」
「不足三萬里,稍稍歇腳,最遲明日凌晨,就可抵達神都。不過,陛下不在神都,我等在此等候就是……」
黎白虎回答了一句。
這一路,除卻金鷹王體力耗盡之外,他幾乎毫無停歇,此刻,也多少有些疲憊了。
「也不算遠了……」
王牧之嘆了口氣:
「此城,不算天子腳下,可比鄰萬龍江,也算富裕了吧?」
看著城外衣衫破爛的流民,黎白虎臉色更為陰沉了。
沒有過多的交談,黎白虎大踏步進了城,絲毫不怕王牧之會逃走,而後者,則任由一眾錦衣衛跟著。
未多久,他突然停下腳步,平滑的牆壁之上,張貼著一張墨跡未乾的榜單。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黑山老妖,跌下第二,我大明劍聖慕清流,登臨第二!」
「天啊!那老妖竟然……」
「嘶!」
……
大街之上儘是提刀佩劍的江湖武人,他們議論著,突然間,倒吸一口涼氣。
王牧之循音望去,也不由得一怔……
【山河榜第三,斬首刀楊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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