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她之年 第495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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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敬舒奔至宋司璞身前的剎那,宋司璞猛然將她扯開,子彈堪堪擊中了宋司璞的胸口,他將敬舒裹進了懷裡,幾乎同一時間,他裹挾著敬舒將槍牢牢握進了敬舒的手裡,以兩人共同持槍的姿態,向著紀臨江開槍而去。

    他握著敬舒的手眯著眼睛連開三槍,紀臨江不躲不避,深深望著她,似是為自己的子彈沒有擊中她而釋懷,他差點又做了作繭自縛的蠢事!

    敬舒緩緩睜大眼睛。

    宋司璞的身體溫熱地熨貼著她的後背,鮮血粘稠在兩人之間,當宋司璞再一次扣動扳機時,敬舒忽然叫了一聲,用力掙扎撞開了宋司璞向著紀臨江奔去。

    宋司璞再一次抬起槍,被金頤和一眾警員牢牢拖住了,他仿佛傷得極重,又吐了一口血,惱怒傷極地看著敬舒不顧一切的背影。

    如同五年後初見初夏的那場雙向奔赴,他從陽光中走來,風鈴聲叮噹作響,敬舒從店鋪里向外衝去,被他牢牢接入了懷中。

    而此時,敬舒穿過風雨奔向他正要開口說話的那一刻,被紀臨江張開雙臂穩穩按進了厚重的懷裡,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深深摁進了懷裡,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他的小閔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熱愛生命,熱愛生活,愛恨分明,稜角分明,努力學習,堅強,勇敢,積極向上,無所畏懼。

    是他一手毀了她。

    是他折斷了她的翅膀,給了她最黑暗的時光和最猛烈的風雨。

    是他一手造就了今天怯懦、自卑、固步自封的她。

    沒有人有資格責怪小閔。

    那些人都不是她,所以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上帝視角無情地指責審判她。

    沒有人會對旁人的苦難感同身受。

    是他,都怪他,都是他的錯,總是讓她哭,總是讓她掉眼淚,總是逼著她步入歧途,把她逼得無路可走,把她逼向了另一個男人懷抱。

    她的身體溫暖如火爐,像是他剛剛看過的小叮噹的笑臉照片,暖洋洋的舒暢,讓人眷戀不舍卻又義無反顧,他湊近她耳畔,曖昧低聲,「小閔,再見。」

    他手中的槍支微微一抬,子彈盡數落在了地上,他抬手將手槍抵在了敬舒的頭上,以挾持人質的姿態看向對面林立的黑洞洞槍口,唇角的弧度馥郁又蠱惑,似是在告誡眾人,他不愛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只是他的人質,他跟這個女人半點關係都沒有。

    小閔,再見。

    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遇上他這樣的人,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情,除了傷害,再也給不了她其他,希望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再也不見!

    敬舒看著地上的子彈,又豁然抬頭看向他,濃烈的血腥味蔓延在兩人之間,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的時候,她忽然回頭想要說什麼,卻被紀臨江猛然甩向不遠處圍來的幾名警員,警員立時接住了她。

    他戴上了置於一旁的頭盔,從容抬起全無子彈的槍向著宋司璞的方向扣動扳機,由於磅礴大雨,他持槍指向的方位仿佛對抗著所有森嚴的警力,開槍的那一刻。

    「他的槍里沒有子彈!」敬舒喘息失聲,歇斯底里掙扎,衝著警力說,「不要開槍……」

    可還是晚了,大雨淹沒了她的聲音,幾乎就在這個瞬間,對面的槍林彈雨齊刷刷而來,亂槍子彈全部打進了他的身體裡,像是他所犯的那些罪孽,全盤接收,盡數以這樣慘烈的方式予以交代。

    阿褚在這個時候從樓下攀岩而上,縱身擋在紀臨江身前,於事無補,猛烈的槍火仿佛萬箭齊發,阿褚撲在紀臨江身上死死抱住了他。

    敬舒聲嘶力竭地尖叫,她想要衝過去,卻被眾人牢牢按住了,敬舒哭喊,「你答應我自首的!你答應我伏法的!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

    她嚎啕的哭聲淹沒在槍聲和雨水中,她恨他!恨極了他!此時此刻依然恨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她的人生被他毀了徹徹底底!曾幾何時,她無數次想要殺了他!跟他同歸於盡!如今,她想讓他伏法!想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卻絕不是這種慘烈的方式予以告別!

    恨他的人自是大快人心!

    愛他的人,這一刻肝腸寸斷!

    許韻樺絕望撕裂的尖叫聲從身後傳來。

    伴隨著紀臨江的父親狂奔崩潰的哭聲,「兒子!兒子!兒子啊!」

    紀父跪撲在紀臨江的身前,崩潰大哭,「兒子!爸爸來晚了!爸爸對不起你!」

    敬舒拼命向紀臨江奔去,卻被金頤等人牢牢按住強行帶離,她掙扎瘋狂而不得,最後淚水模糊的視線里,便是紀臨江靠坐在天台的牆壁下,滿身的血跡和洞口,微微垂著頭。

    紀父崩潰地抱住紀臨江的身體,「兒子!爸爸知道錯了,爸爸愛你……」

    許韻樺跪臥在一旁流著淚呆住了。

    敬舒從沒有這麼瘋狂過,痛苦的恨意和複雜的洶湧在胸腔里,她只想撲過去廝打他,只想在他身上再開幾個洞!問問他為什麼自私!為什麼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告別!她粗重地喘息掙扎,整個人生的眼淚在這一晚全都流盡了,吼盡了,恨盡了,怨盡了,痛盡了,哭盡了。

    她前半生在他身上花光了愛人的勇氣,燒光了愛的熱情,死掉了這顆愛他的心,可是後半生卻要用餘生將恨意和怨懟貫徹到底!

    這個人根本愛不得!

    根本不能愛!

    他是海洋里最漂亮的劇毒彩色水母,透明的,乾淨的,絢麗的,卻又深含劇毒,被蟄一下,必死無疑!

    大雨滂沱,雷聲滾滾,閃電像是劈裂了悲憫的心,像極了被血浸染的亡魂,風鈴聲叮噹叮噹響起,仿佛從地獄深淵裡魑魅魍魎幡幡而走,靡靡之音里悲壯而又慘烈。

    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小閔,再見。

    可是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

    開不了口!說不出口!怎麼說都是錯的!於是兩人隔著愛恨情仇,隔著血海深仇的最後一面什麼都沒有說。

    一個告別,一個沉默。

    這一刻,他對她的所有傷害,都自傷回來。

    而她對他所有的惡意報復和情感報復亦成了一種自我傷害反擊而來。

    她對宋司璞的接近和利用,她對宋司璞的刻意親近和籠絡,哪一樣不是為了逃他,躲他,避他,報復他!所有的兵行險招她全都知道!

    事實證明,以柔克剛,她贏了。

    他們保護她,替她清掃了障礙,護她和孩子周全!給她往後餘生最穩妥的生活!


    可是,她也輸得一敗塗地!

    她悲愴的嚎啕淹沒在滂沱的大雨中,渾渾噩噩如這個夏季最後一場暴風雨,末夏的晚香最為濃烈馥郁,香極毒極,她全然不記得這一夜她究竟是怎麼過來的,那麼漫長的餘生里她也只是記得他靠坐在大雨的牆壁下,戴著頭盔微微垂著頭的一幕。只記得他站在法國梧桐樹下模糊的神情和黯淡憂傷的身影。只記得他仿若盛夏最熱烈的暴風雨,最明艷媚麗的陽光,他是盛夏的代名詞。只記得他站在花店外汗流浹背地幫她搬家,汗水打濕了他的襯衣,他蹲下身子,大笑著任由小叮噹給他擦汗。

    他一生都在渴求愛,卻愛而不得,愛而不能。

    無論親情,友情和愛情。

    用最歧途的方式演繹最淋漓盡致的寂寞錯誤的人生。

    很遺憾,人活一世,他劣跡斑斑。

    敬舒從極度的情感衝擊和打擊下醒來時,外面已入秋,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悲愴打擊,元氣大傷,全身沒力氣,在醫院休養了小半個月方才緩過神來。

    金頤坐在床邊削蘋果,看見她醒了,金頤富又低頭繼續削蘋果,「記錄在通緝犯行列的沈宥團伙這次都被端了,孫董以綁架罪被抓了,這次抓了不少隱性犯罪人員,陸嬈受傷但沒什麼大的問題死不了,還有宋司璞……」

    金頤將削好的蘋果在盤子裡切碎,「那顆子彈打進了他的肺部,還在重症監護室,如果他能挺過來,免不了坐牢,紀臨江沒有拖著他一起死,但也給他下套送他去坐牢了,他開槍打紀臨江的行為,觸犯了法律,等他康復了,我們會予以逮捕,順便翻翻他以前的案子。」

    「至於紀臨江……」金頤遲疑地看她一眼,「屍體……他爸爸帶回去了,已經火化了,沒有舉行葬禮,跟他母親埋在同一個墓地挨在一起,陳瀾和蘇軼都伏法了。我們查紀臨江的住所時,紀臨江出事前已經將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燒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和痕跡……就連他平日的衣服和日用品,聽說都是他親自燒掉的……其餘的東西都是陳瀾和蘇軼處理掉的。網上查不出他的詞條和新聞消息了,連張照片都查不出來,全都撤掉了。」

    像是從沒來過這個世界,半點痕跡都不留下。

    走得乾乾淨淨。

    從她的世界永遠永遠消失,乾乾淨淨得消失。

    敬舒躺在床上,看著被淚水模糊的天花板白熾燈。

    金頤將一個日記本遞給她,「這是蘇軼轉交來的,說是紀臨江讓給你的。」

    敬舒轉目看去,接過那本日記,這是她的少女日記,裡面記錄著她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她的暗戀和愛慕,她的熱情和苦惱,記錄著她沒有經歷這些驚濤駭浪之前最真實鮮活的人生,也是最初明艷艷的她。

    日記本里夾著一個錄音筆,她輕輕按了一下開關,敬舒的聲音溫柔歡愉地從錄音筆里傳出,「臨江,這是我陪你過的第一個生日,我希望往後的人生里,我能參與你的每一個生日,跟你白頭到老,我在攢嫁妝呢,也不知道夠不夠,不夠你多給點彩禮讓我當嫁妝呀,哈哈。

    錄音筆里,她的聲音猶猶豫豫,拖著長長的尾音,隱隱繞繞,兜兜轉轉,溫溫暖暖,甜甜蜜蜜,最終磨磨蹭蹭卻又輕輕地說:紀臨江,我愛你,祝你往後餘生快快樂樂,每一個生日都有我。

    紀臨江,我愛你。

    錄音筆里她悄悄又鄭重地重複,隨後錄音戛然而止。

    那是她第一次給他過生日時為他錄製的小驚喜,埋在一棵仙人掌里,那時候她還擁有最鮮活最赤誠的愛他的心。

    淚如雨下,潰不成軍。

    他把這份錄音和日記本歸還給她,仿佛帶走了她完整的恨,卻把她完整的愛和完整的鮮活歸還給了她。

    仿佛兩不相欠,兩不相識,再無交集。

    望她往後餘生完整下去,鮮活下去。

    敬舒捂著臉沉默,淚水肆意,她咬唇許久,直等到淚水乾涸了,她方才輕輕克制平穩出聲,「金頤,你拿本兒記一下,我犯的罪,也該有個交代。」

    她當初的栽贓陷害,她涉及的盜竊商業機密的罪行,總要梳理個明明白白。

    金頤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拿出筆記本,敬舒平靜敘述,金頤平靜記錄。

    待她平靜敘述完,金頤酌情掃了眼案件,低聲說,「沒有命案,沒有造成嚴重的傷亡和後果,都是小案子,我會給你聘請最好的律師。」

    籌備出院前,敬舒去了一趟七樓的重症監護室,彼時宋司璞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此刻卻昏睡著,她隔著門窗往裡面看了眼,那名叫苒苒的女警正趴在宋司璞的床邊歪著腦袋睡覺,口水淌在床邊煞是可愛,她喃喃夢話握著他的手……

    敬舒默不作聲轉步離開,愛恨皆隨那人去,恩怨皆隨那人走,塵封的心鎖碎了一地,心門仿佛為這個世界重新打開,有鮮活的花香和疼痛的陽光滿溢胸腔,她的案子判得並不重,宋司璞幾乎挑走了所有的罪責,兩人很多案子都是一起做的,人脈和資源都是宋司璞出的,主次分明,他把罪責一肩挑。

    日月輪轉又是一個陌生的盛夏,敬舒刑滿出獄,金頤帶著小叮噹和老誠、小嫻站在灑滿陽光的空地外等她,小叮噹看見媽媽便大笑著飛奔過去撲入她的懷中,敬舒笑著深深將她擁抱住。

    她搬離了這座城市,去往小叮噹和誠叔定居的那個小國家,紀臨江名下的所有資產折現留給了小叮噹,穩定增長的藍籌股找了委託人打理,將在叮噹長大後以旁人的名義贈予叮噹。

    而宋司璞,幾年的量刑。

    宋氏的家業暫時委託給那名叫顧名城的男人代為管理,這些年宋司璞隻字沒有提過敬舒的名字,偶有一次,那名叫做顧名城的男人替他千里迢迢去看了一眼敬舒。

    彼時初春,敬舒正蹲在花園裡修剪花枝,頭上蓋著防灰布,長發散在碎花裙上,噴泉水打濕了她的薄春裙,眉眼皆有金色的陽光跳躍。

    顧名城下了車,初次替宋司璞前來探望她,斟酌著遠遠替他看一眼就好,按照這兩人的關係,不打擾便是最好的狀態。

    許是途經一家裝飾店聽見了風鈴聲,顧名城駐足看向那家古樸的小店,初次登門,兩手空空,他心血來潮買了一串小風玲提在手中,步行走過半坡的鮮花,來到敬舒所住的院落前。

    院子裡半長成的小姑娘嬉笑著跟小姨打鬧,老城提著一個水管正在給花園澆水,顧名城看著蹲在枝椏下衣衫濕薄,神情帶笑溢滿陽光的女人,看樣子過得不錯,比他前幾年見她時的陰鬱,如今要健康明朗許多。

    他將風鈴掛在纏繞著花枝的鐵柵欄上,拿出手機給宋司璞拍了張照片,打算轉步離開。

    風鈴聲乍起,響徹在充滿笑聲的花園裡,敬舒修剪枝椏的手猛然一滯,豁然抬頭循聲看去。

    遙遙看見不遠處拿著手機拍照的男人,顧名城緩緩放下手機,露出漂亮尊貴的眉眼。

    暴露了。

    風鈴聲牽扯出內心深處絲絲痛感,明明她是笑著的,卻是瞬間淚如雨下。

    自那人死後,她從未在叮噹面前提及過他,從未帶叮噹去過他的墓地,她也許會去,也許明天,也許垂垂老矣的那天。

    彼時白髮蒼蒼,去往他的墓地坐坐也好。

    【作者有話說】

    全本完。

    大家追書一場,很抱歉沒有給大家帶來幸福的感受,以往我寫書結局悲,我都會盡力把男主復活給大家一個幸福陽光的番外,但是很抱歉這本書給不了番外,很抱歉給大家帶來不好的感受。

    這本書明爭暗鬥的權謀戲份過重,擠壓了言情空間,框架大,言情少,我寫的挺痛苦,大家看的也累。

    從我的角度看,我完整收尾了,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感謝大家一路來的陪伴,包容我的不足和我的任性與直言。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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