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也是除夕,就賞你吃個飽飯。下次再想吃個飽飯,就得等明年秋天跟刑部的在押死囚一塊斬首的時候嘍」。
內務府里陰暗的地牢裡,看守的太監往滿是蟑螂鼠蟲亂竄的一排牢房其中最乾淨的一間裡扔了進去三個饅頭。
這一間的乾淨是相對其他牢房的,並不是特殊照顧的。
因為住在這個牢房裡的死囚,哪怕是腿被打爛了,走不了路,用手爬,也每天堅持把牢房裡給清掃一遍。
沒有工具,他都是用手一點一點的把原本滿是糞便尿液浸漬的乾草給收拾走,堆在一個角落裡。
別的收押太監每日就是閉上眼等死,吃喝拉撒都在一起,這個太監用他以前的廣深的人情,換了一把鏟子和一些草紙。
把自己的排泄物也都埋在一個角落裡。
他自己則整天都蜷縮在離那兩處最遠的一個角落裡。
饅頭扔在了地上,沾上了灰泥,張少淳從角落裡騰挪出來,撿了起來,也不捨得揭皮,用髒的看不清原來顏色的手撥啊撥。
試圖把灰塵都摘乾淨。
張少淳腿上生的都是凍瘡,還有打的傷口都化膿潰爛,凍起來了,要不是冬天,都該生蛆了。
渾身衣衫襤褸,身上不是潰爛就是紫的發黑的傷口,頭髮蓬髒成一團。
那個看守太監看到這裡倒是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昔日和汪瑾同為先帝身邊的兩大紅紫人兒的張總管會落到如今的這個地步呢。
不過相比汪瑾,起碼這張少淳還沒死。
「張公公,我在這看著您也有月余,對您怎麼樣,您老如此人物,心裡會不知道?
我也給你說句底話,你是睿親王如今皇上親口下的旨意拿的。
你除了死根本沒二路。
與其這樣和蟑螂鼠蟻滿是傷痛的等死,您老如此精明,怎麼不選擇讓自己最後剩下的幾十天裡乾淨,體面的等死?」
看守的其中一個太監繼續了每天的遊說工作。他想著以宮裡太監的通性,不可能不給自己藏老底的。
尤其是張少淳這樣曾經做過大總管的人,那隨便藏點,都夠他受用的了。
張少淳一點一點的細細嚼著饅頭。吃了大半個後,把剩下的兩個和那個吃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的饅頭。
用自己放在角落裡,草紙的中間抽出一張乾淨的,把這些饅頭給包了起來。
等他吃完了,那看守的太監等了大半天。以為今天肯定也是沒有答覆,就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張少淳看著只有幾個方步的狹小牢房,舔了舔乾裂嘴邊的饅頭渣碎屑。
冷笑道:「乾淨?體面?
在這樣的地方,能有多乾淨,多體面?
撐死了天,也就只能把這牢房裡的糞便收拾走,再給我個馬桶,然後給張你家狗都不睡的破蓆子。
方城,當初你能得這個活兒,還是你干爺爺求到我徒子徒孫手底下。
算起來。我的輩分當你祖宗都有餘。
你每天在你爺爺我面前充什麼大頭。
你手裡有多少能動的漏洞,我還不清楚?
也就是我當初跟汪瑾黨沒有攙和,皇上惱我在先帝面前糊弄他老人家。
我什麼罪,多大罪,我不比你清楚?
你爺爺我的罪是死罪,盯不上皇上他英明,知道不是汪黨。
不然你會有膽子跟我說話?還送饅頭?
欺我不知道嗎,這饅頭本來就是除夕的特例」。
叫方城的太監被戳破了心思,喝道:「你一個死囚,我要整你。多的是辦法」。
張少淳此時卻沒有剛才的冷眼冷色,一副精明無雙的陰辣感。
臉上帶了些示好的笑:「你要與我做這筆生意也不是不行的,先別惱」。
「你要什麼?」
方城有些不情願的蹲下,他覺得被這老太監說出了全部打算。面子上很掛不住。
「我在宮裡一處埋了一百兩銀子,只要你告訴我宮裡這些天的變化,尤其是皇上身邊有什麼人,都是哪幾個受寵。
我就告訴你埋銀子的地方」。
「你騙鬼呢,我要是告訴了你,回頭沒有銀子。我要你這條老命也拉不出銀子來」。
「這樣,你先去......」
張少淳示意他附耳過來,趴在他耳朵上說了個地方。
「那裡埋了二十兩,作為定銀」。
「諒你也不敢戲弄我」。
方城跟同為看守的相熟太監打了招呼,就出去找那埋的銀子。
過了一個時辰,方城面有喜色的回來了。
「問什麼,你說吧」。
「皇上身邊都有哪些人出現的最頻繁?」
「張公公,這樣的問題,您老問我?您還不清楚像我這個級別的太監,連那奉天殿周圍的甬道都進不去,您問我皇上的事情?」
方城耍光棍的笑了起來。
張少淳知道不能露出不滿的樣子,不然他的二十兩真的是打水漂了。
「那你把有關皇上的傳聞告訴我」。
「所以我說您老被關久了吧,這牢中一日,外面一年,如今的宮中,禁衛威嚴,錦衣衛行事如同鬼魅。
誰敢私底下議論皇上的事情?
咱們內務府的地牢手段,您老不是見識過嗎」。
方城越發的笑了,帶著事態涼薄,事不關己的高高掛起。
「方城總的來說,我對你只有恩,沒有怨,我落到現在地步,為了以前的情分。
你就不能與我說說嗎,哪怕只有一句關於傳言的」。
張少淳被嗆的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後,髒污的手抓住地牢木桿,瞪大了眼珠看著方城語意懇切。
「你以為若不是我念著以前的情分,你還能跟我說這些話?」
方城不屑的站起來就要離開。
「五百兩!」
張少淳看著他就要走,也顧不得,他知道,這方城不是不敢說,而是他要更多。
轉過頭的方城奸詐的笑了。就知道這老太監還有的炸。
得到足夠銀子的方城把這些天他能知道的傳聞消息都說了出來。
「這個孟姑娘就是在京城裡有過傳聞,睿親王為了她,把半個吏部都整了一遍的那個揚州孟家的小姐?」
當初因為高進翔讓他資助的同窗在京里散布流言,想要讓孟公茂忌諱著傳言。把孟言茉許配給他。
明耀一怒,把當初所有牽涉到的吏部小官都發落了,這件事情當時鬧的很大,張少淳有耳聞,當做一件奇聞講給明武帝聽。
他知道明武帝最在意這個皇子。因此關於睿親王的新聞,他都比較留心。
明武帝果然上心,後來又傳了幾個官員問話。
這才有了明武帝發現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做了依照他本身性子是不會做的事情。
明武帝秉承著明家男人不可以對女人太在意的傳統,還是自萬宗迷戀張氏妃子差點丟了江山之後,明氏才開始在這方面格外的教導下代皇帝。
這才有了明武帝臨終封了孟言茉做侍書女史的旨意。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怕死後自己的遺詔也約束不了他,還特意把明家的祖宗一塊加進來。
侍書女史不准嫁人,一輩子服務皇家。
這一條是太祖定下的,明武帝也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對太祖很是尊敬的。
事情到現在為止,孟言茉要是知道這些隱情。也不得不對明武帝說一句:知子莫若父。
「正是那個孟家小姐,不過到今天為止,她可不再姓孟了。
她被封了公主,今天在慈壽宮裡還有封賜大殿,儀式辦的很大,宮裡的人都知道」。
方城也有些羨慕孟氏的福氣。
不管是皇上是不是膩煩了她,決定以後把她當做公主給外嫁了,這孟氏不管怎麼樣都是以後富貴榮華一生不盡。
「你快告訴我這孟氏身邊都是哪些人服侍的?」
張少淳忽然很激動的抓住方城。
他以前也沒有把孟氏放在眼裡,睿親王這樣的女人太多了,可是此時聽到孟氏被封為公主。張少淳激動了。
因為他窺得這孟氏在皇上那絕不簡單。
因為如果皇上膩煩了,憑他多年對睿親王的留意,那這個孟氏肯定是默默無聞就慢慢消失在世人的記憶中。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皇上封為公主。
他不知道皇上這麼做是為什麼,他只要知道這個孟氏對皇上是特別的就好。
先帝去世。他已經找不出第二個對皇上還有特別意義的人。
張少淳覺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
「鬆開你,髒死人了」。
方城嫌髒的看著自己的胳膊。
張少淳趕緊鬆開了。
「我好像聽李元說過,以前在雜役局有個腦子缺弦子的小太監走了狗屎運被調進當時剛進宮的孟氏身邊。
那時候,孟氏就是個宮女女官,又不能為妃,誰要跟著她做個奴才的奴才呢。
那傻瓜的太監被調過去。也沒人羨慕。
如今那個小太監都被人叫爺爺了,嘖嘖,什麼世道,這也就是半天功夫。
他娘的,那傻子太監都比老子還高輩分了」。
宮裡太監也都有派系,門徒,論資排輩的。
當然他們這種輩分也忽高忽低,準確來說,還是狗隨主人身價長。
張少淳想著自己以前行事就為了以後萬一有一天遭了厄運,平時也少得罪人,沒事的時候會儘量又不會費力的幫助下小太監。
此時有些希冀又有些不敢問。
怕自己最後的稻草救命也沒有了。
他已經沒有銀子來最後一搏了。
「那小太監叫什麼名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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