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山西,山東那邊催的很急,他們下了單子,我們明天不出貨的話,這些年的信譽都要毀了,再想建立可就很難了」。
大管家著急的對著老爺說道,
「我難道不知道這貨急,這貨不能不送嗎?可這關鍵時刻,整個蘇家跟著夫人一塊發瘋,我就不知道我那幾個精明的大舅子怎麼和一個婦人一樣做這無知愚蠢的事」。
趙令氣的一巴掌「砰」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大管家也嘆口氣,剛才夫人從外面回來,和老爺大吵一架,之後就帶著少爺小姐回娘家去了,在然後,蘇家就把所有準備明天出貨時一塊運的鹽引和貨船統統擱置在碼頭,絲毫沒有出貨的打算。
蘇家這是在逼老爺給夫人賠禮道歉呢。
「妒婦,她這是犯了七出,我還沒把人接進門呢,我也沒準備把人弄進我趙家的門啊,她就攪風攪雨的鬧,等事情完了,我還非得把人給接進門,我看她能怎麼樣,他蘇家又能怎麼樣?
一個商戶,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這些年,這蘇州府,揚州府的水漕衙門不是看在我趙某人的面子上,他以為他蘇家就這麼順風順水的成了江南第一大鹽商?
好,現在就敢給我撂挑子,那誰也甭想好過。
我今日就和蘇州鹽運司的副使打招呼,封了蘇家的官鹽商運的資格。
沒有了蘇家這屠戶,我還真吃帶毛豬?呸!」
趙令越說越氣,這蘇家原來只是蘇州的漕幫,是自己布政使的身份,才使得他們越來越壯大,有了官鹽商的身份,現在根基穩了,就把自己忘了,什麼玩意。
「老爺,你消消氣,不要說爭一口氣的話。現在還是靜下心來,想想怎麼把夫人接回來,這馬上就要出貨了,這節骨眼可別出問題啊,沒有蘇家船的護航,我們走水路不太平啊」。
大管家這話沒有勸和,反而火上澆油了。
「不要說了,我真就不信了,在這江南地面上,誰敢查我趙令的船,出了蘇河直下淮河,過了江杉川就到山西和山東了,快的很,你就別瞎操心了」。
「老爺,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啊。這私販官鹽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小心為上啊」。
「你就是太謹慎了,這幾年來,出過什麼事?」
趙令不以為意,江南這塊的鹽運就是塊大肥差,誰到了這溫柔富貴鄉里都忘了原來的志向,
這鹽運司,水運衙門,地方府衙,連成一氣,水潑不進,針插不出,連萬歲爺為了東南和西北的戰事籌銀子,都拿江南這裡每年上交不到四成的鹽賦沒有法子,
誰還能壞了他的事?
以前那是抬舉蘇家,真以為他運貨就需要他們蘇家那幾萬擔子的鹽引,和漕幫的護航?
真是笑話。
「通知各船領事,按訂單裝船,明日準時出貨」。
他已經接到主子的飛鴿傳書,自己這些年的奔波效勞真是沒有白費,主子說現在孟家在朝中名聲都壞了,那孟老不死的想給他侄子謀江南巡鹽御史的位子,
那是做夢,主子說了,等案子一定下來,這位子就是自己的,雖然江南六府的鹽運司各為其政,誰都把自己地盤裡的鹽當成碗裡的菜,
他已經掌握著蘇州和揚州兩府了,其他的還遠嗎?
再說了,主子的外家護國公又在東南立了功,賢妃娘娘聖寵正隆,主子不爭一爭那個大位,就是他們這幫效忠之人都看不過去。
孟文冒比他那個棒槌弟弟有點本事,最近串聯著那些口水官,天天和自己扯口水官司,就是不談碧珠案子的實際緊展。
趙令笑,屎盆子都扣頭上了,孟家想摘下來,也得惹身騷。
*
入夏午夜的河岸兩邊還是有些冷的,河風呼呼的刮著,蘇河沒有了白日的秀麗和婉。
烏漆漆的河水映著天上的星光泛著波譎,水波伴著碎亮,詭光粼粼。
「什麼時辰了?」
伴鶴動了一下身體,問道。
身旁的王大和十個身手最好的兄弟一動不動伏在地上,這裡是一塊岩礁,伸到河裡,兩邊是樹木森森,正好擋住了這處所在,
岩礁旁是一艘快舟,他們今晚要做的是搶劫,準確來講是佯裝搶劫。
只為了揚州府府衙能有理由和藉口介入調查這私鹽的案子裡來。不然被水運司的人搶先,趙令這幾船私鹽肯定是要被遮掩下來的。
「亥時三刻」。王大看了一下夜空,言簡意賅的說道。
他心裡有點奇怪的,這漕幫的人今日鬆懈了不少,他們昨日勘察的時候,漕幫的人一個個警惕過人,他一個人都要小心,
哪裡像今晚隱藏了十一個人,也沒有人注意。
真的是白天那件事的緣故嗎?
女人瘋狂起來真可怕,連自己相公的身家性命都不顧了,如果她相公死了,她以後大概也沒有機會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了吧。
有過了一段時間,伴鶴都有點要懷疑自己小主子推算錯誤的時候,看到前方在黑夜中幾艘官鹽運船緩緩駛入視野。
「來了」。
十二人精神大震。
焦心等待,看著那五艘船全部駛入攻擊範圍內,伴鶴躍身猛起,大喝:「動手」。
十二人動作一致的跳入快船,這篇小舟在王大等人的劃楫下像離弦的劍一樣沖向那無搜大船。
在無邊黑暗的河水上,接下來喧聲震天,敲鑼的,喊殺的,還有想點火卻被人一腳踹進河水裡的,鬧成了一片,
寂靜的蘇河上,一時如開了大戲般,終於在伴鶴那一聲震天吼聲:「殺人啦」,
在碼頭上被鹽運司,水運衙門糾纏住的孟文冒帶著的衙役們有了上船的藉口。
都出人命案了,還不歸我府衙管,那揚州府衙就真成了擺設。
揚州府因為離蘇州府太近,揚州府衙一向是蘇州府的附庸,孟文冒這個揚州知府被架空了好些年了。
今日就是他揚眉吐氣的開始。
*
紫繁看著地毯上遍布著一團團的揉在一塊的宣紙團,小姐已經連著寫了三個時辰了,就六個字,不停的重複寫,重複扔紙團的動作。
紫繁看了看小姐又在懸著左手腕,聚精會神的下筆,她很想說:小姐,用右手寫吧,那樣容易些。
可是她怕打擾小姐,所以只有在旁邊糾結的看著有一個紙團扔到了角落裡。
孟言茉微微仰頭,閉目,腦海中回想著那人的筆跡,
汪洋恣意,跌宕奔突,隱隱暗含殺意。
睜開雙眸再看自己寫的今草,拔茅連茹,上下牽連,翰意神飛,卻始終少了那任情恣意的姿態,
自己始終只是一個困於閨閣的女子啊。
字如其人,誠然真理。
孟言茉有些累了,放下筆,坐在身後靠窗的花梨木冰綻紋圍子玫瑰椅上,椅背上刻有繁花春鬧的透雕十分精緻,椅座上鋪有銀絲線繡制的迷離煙水霧綠草織錦椅靠。
孟言茉的院子裡的家具和用品大多是當年王氏從王家帶過來的陪嫁,二太太張氏眼熱很長時間了。
「小姐,您喝杯橘蜜茶吧,歇歇神,說不定一會就能寫好了」。紫繁端過一盞茶勸道。
「嗯」。孟言茉接過茶慢慢的喝著,
「小姐,奴婢一直奇怪,您為什麼不用右手寫?」
紫繁還是把疑問問出來了,她知道小姐左右手都在練字,可是現在右手更靈活,又急需要用的字,那為什麼還用左手堅持?
「因為隱藏」。孟言茉輕輕說了一句,繼續喝著茶。
紫繁摸了摸頭,沒有聽懂,果然她不應該問的啊,小姐說的話,她十有八九聽不懂。
大伯父十有八九是跟著長祖父腳步的,畢竟大伯父是長祖父提拔起來的啊,
孟言茉還是模仿著那人的字體,決定寫提示信給大伯父,希望大伯父在胸中留個心眼,以後把恩情記在那人名下。
這也算從孟家內部開始扭轉這艘跟著太子走下不歸路孟家巨輪的一點點方向。
孟言茉想著「隱藏」兩字,是的,從她不知道什麼想法開始用左手練那人寫的草書開始,自己大概潛意識的就是想著用這筆跡幹些需要隱藏的事。
她會寫那人的筆跡這件事更是需要隱藏。
孟言茉忽然心中一動,放下茶盞。
走到書案前,左手重新拿起毛筆,
是啊,她糊塗了,她是在冒充那人寫字,前世自己看到的筆跡是他在寫的記事類的自傳,裡面摻雜著他的情感,
現在只是送信,她只需要表達出那種隨意,淡然,愛信不信的樣子就行了,沒必要非得把他字跡中的那種殺伐過重的意思也要寫出來,
現在的情況不需要。
閉目,凝神,睜開,下筆,提腕。
孟言茉滿意的看著筆下的六字今草。
紫繁也吁了口氣,小姐終於寫好了,不然這房中都要堆滿紙團了。
子時碼頭,轉機。
隨意六字,玲瓏雄強,飄逸洒然。
「讓紫蘇把這字條送到揚州府衙,大老爺手中」。
紫蘇交給引泉,他自有辦法讓孟文冒接到。
「把火盆拿進來,把這些紙團都燒了」。
孟言茉看了看地上,才發現屋中被她扔了這麼多了廢紙了。
「是」。紫繁退下,心中嘀咕,這怕是要燒很長時間吧,小姐身子弱,可受不了這煙熏味。
可是紙團不能帶出去,燒完後要多撒點小姐制的桃花香露,這香露真是好用,擦肌膚,飲用,薰香,都全包活了。
回屋一看,小姐都去休息了,紫繁白擔心了。
*
孟文冒正在揚州府的後衙,坐在官帽椅上看著書信發愁,
碧珠的案子雖被他拖著,可是孟家的名聲越來越受損了,大老太爺在京城已經連發兩封信來責斥他了。
他難道就不急嗎?自己在揚州府被趙令架空,自己的弟弟想謀個七品的水利參政閒職都要繞過自己去求那趙大人,
自己手底下也就一眾衙門的小吏,這幾天都在和蘇州府的來人扯皮。
他原來讓夫人問過那打人的丫鬟了,那丫鬟現在也嚇得沒了平時的精神,她當時哪裡想到讓碧珠留下口供畫押。
自己也不由的氣悶,氣那不省事的九丫頭,聽前段時間夫人說那丫頭病好了,似乎也開了竅,知道哄老太太高興了,
他心中也是替三房高興的,九丫頭姐弟的處境,讓他不由的想起自己沒有出頭前的日子。
誰知道這才多長時間,這丫頭就縱著底下的丫鬟惹禍。
這太太雖然有點偏心,可是罰九丫頭到莊子上靜心,這次真的再公平不過了。
這揚州府里那丫頭的名聲可真是不能要了,這以後找婆家,怕是也要低嫁了。
自己兩個女兒操心不過來,還是讓三弟替她閨女操心吧。
幸好,前兩天衙門口收到了一個孩童送過來的一張紙供,是碧珠那丫鬟承認偷盜的籤押。
自己這才壓力沒有這麼大,繼續跟蘇州府拖扯。
大老太爺在京城裡也受到了波及,已經有御史上摺子彈劾,被萬歲爺留中不發。
大老太爺斥責自己在揚州府連這點事都壓不住,那他這麼多年對自己的栽培是為了什麼?
孟文冒也懊惱。
孟家本就是揚州大族,現在被趙令壓的動彈不得,不就是因為這蘇州府的官員都被趙令拿銀子籠絡住了嗎。
他也知道趙令肯定不乾淨,揚州府和蘇州府是江南產鹽運鹽大府,可是自己上任幾年,那些鹽運司,水運衙門的人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
自己就是有心想查,也毫無辦法。
「老爺,剛才衙役收到了這個」。
孟師爺是孟家本家的族弟,雖然沒什麼太大的本事,可也算本分,誰讓是老太太送來的人呢,湊合著用吧。
孟文冒接過那白色信封,看到信封上只是楷書幾個大字,孟文冒大人親啟。
書法一般,毫無特色。
抽出裡面的一張質地甚好的宣紙,孟文冒就先被那幾字的書法吸引的眼睛一亮。
好字。
他痴迷書法,在心裡贊道。像他們這些能會試中甲的舉子哪個不是寫的一手好字,可是這幾字今草真真是好。
矯若游龍,字體上下承接帶著樂聲般流動跳蕩的節奏和韻律。
孟文冒練得是行書,他最崇尚的就是草書,
草書的高邁決塵,字體變化的撲朔迷離,都讓他神往不已。
可是幼年開始練字時,父親看到他臨摹的《十七帖》,
說道:「書家無篆聖,隸聖,而有草聖,蓋草之道千變萬化,執持尋卓,失之愈遠,非神明自得者,孰能止於至善耶?」
直接讓他放棄練習草書,因為他沒有天賦。
篆,隸,楷,行,書法好的人不一定草書寫的好,而草書寫的好的人,在其他書法上肯定造詣不淺。
因為草書是所有書法的綜合與提煉。
也就是孟文冒痴迷於書法,這才被字體比內容先引起了他的注意,當看到這今草寫的如此好之後,他第一念頭竟然是一定要結交到此人。
仔細品鑑了一番這書法後,孟文冒才注意到字的內容。
子時碼頭,轉機。
這是什麼意思?
「送信的人留下了嗎?」
先要留下人,才能打聽書法的主人。
孟師爺奇怪的道:「衙役們說並未看到人」。
「哦」孟文冒失望的點點頭。
「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剛過」。
孟文冒欣賞書法耽誤了時間,
「快,帶著衙役,走,去碼頭」。
「老爺,這三更半夜的,碼頭上黑布隆冬的,去幹嗎?」
「叫你去,快點」。
孟文冒怕再耽誤,自己胡亂的把官服穿上,一邊提靴子,一邊往外走。
「是,老爺,是夜班的衙役們叫上,還是把回家輪休的所有衙役都叫上?」
「差人都叫上」。
孟文冒已經跑著往外去了,在當差的衙役看著老爺步履匆匆的往外趕,紛紛都跟上。
「老爺,您慢點,碼頭跑不了。您官服還沒系好,讓下屬幫您系好」。
孟師爺氣喘吁吁的追上孟文冒。
孟文冒最注重儀表,雖然心中焦急,但還是慢下腳步,由孟師爺腳步踉蹌的一邊跟上孟文冒,一邊又要系好那瑣碎的盤扣。
「好了,就這樣吧,碼頭跑不了,轉機也許已經跑了」。
孟文冒推開還在仔細把他身上剩下的在腋下的幾顆扣子扣上的師爺,大步跑起來。
守城的官差就看到知府老爺大喊著「開城門」,
就帶著衙役們一路往城外碼頭的方向去了。
「怎麼了?難道西北的韃靼們打到揚州來了?瞧知府老爺急的,那扣子還沒系好呢,怕是剛從女人肚皮上起來吧」。
一名官差揉揉惺忪的睡眼,笑著打趣道。
「滾你的,蛋,大老爺也敢開涮,不想幹了,是不是?」
很不巧的被巡班的班頭逮到,這下偷偷睡覺和蔑視上司,一塊總算。
在那小看門守差的怨念中,孟文冒遠遠的就看到碼頭上熱鬧的像趕集。
蘇河上好像有五艘船,從那船上傳來喊殺,卻詭異的沒有一絲燈光。
倒是碼頭上,鹽運司和水運衙門的人帶著兵器傢伙,亮著火把,嚴陣以待的守在那裡,已經有官差上小船前往那幾艘船去了。
轉機,轉機,孟文冒忽然想通了。
這兩個衙門的陣勢讓他意識到肯定是運鹽出了問題,可是這幾年蘇州的鹽都由他們控制著,能出了什麼問題?
肯定是對他們不利的問題。
那就是對自己有利的問題。轉機,是他的轉機,
趙令。
孟文冒想到了,趙令的把柄作為一個轉機,送到了他的面前。
江南巡鹽御史,這個官位可不就是自己飛黃騰達的轉機嗎?
孟文冒沒有想到,轉機,也可能是整個孟家的轉機。
「這大半夜的,河風寒涼,兩位大人怎麼有雅興在此欣賞河景?」
臨近碼頭,孟文冒停下腳步,整了整官帽,把身上的官服系好,邁著官步笑吟吟的走到蘇州鹽運司副使關達和水運衙門僉事馬志保面前。
看著這兩人焦急惶惶的臉色,孟文冒心中大定,反而不急了。
轉機還在,現在要抓住。
聽到孟文冒的聲音,兩人心中一跳,這人怎麼得到消息的?
他們的人明明都把消息封鎖在這碼頭方圓一里內了。
兩人視線從十幾丈遠的河面上回來。
馬志保還在委婉的找藉口,免強應付道:「我二人有故友前來,不喜人打擾,這才子夜在此等候,還望孟兄迴避一下」。
看到馬志保暗示他們接待的是大人物,孟文冒識相的還是離開,這層意思孟文冒領到,卻是沒有離開的意思。
關達握著腰間的刀,帶著十名親隨擋在了孟文冒的身前。
鹽運司是掌管鹽運賦稅和防備水賊劫鹽的衙門,關達出身武將,他沒有馬志保那麼好的耐性,這關頭還和孟文冒打官腔。
孟文冒看著身邊帶著的二三十名瘦雞一樣文弱的衙差被鹽運司的人團團圍住,馬志保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
他才意識到,如果錢財豐厚到這些人拿著腦袋冒險的時候,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
一時間三方人僵持在碼頭上。
遠處傳來越來越響的喊殺聲清楚的傳到碼頭上的人耳中。
孟文冒額頭開始在冒汗,他錯誤的估計了這伙由鹽巨大錢財聚攏在一塊的利益鏈的兇殘程度,
如果自己現在退出,說不定還能保有一條命,
等一會那層窗戶紙都捅破的話,這蘇河怕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自己是順著馬志保的話,「迴避」一下,
還是和跟前的這些手握刀柄的悍差們,硬碰硬?
孟文冒豆大的汗珠滴落,他糾結的皺著眉,
離開,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可以扳倒趙令了。
*
伴鶴帶著王大等人和船上的護衛,押鏢們打得不可開交。
他們只有十二人,就算都是好手,也漸漸不支,伴鶴心裡埋怨,這孟大老爺也太不濟事了,沒有搶到先機,在運鹽司等人之前趕來,
遲來就算了,伴鶴目力極好,剛才看到府衙的衙役們在孟大老爺的帶領下,已經到碼頭上了,
可是卻僵持在那。
真是書呆子,虧他背後還有孟家做靠山呢。對付那些兵**,講道理怎麼能行,還是要恐嚇啊。
伴鶴怨念,還是要拖住這幾艘船,他確定趙令就在這船上。
等把這人,禍,一塊拿住,看趙令還如何狡辯。
伴鶴這邊想著,又在擔憂如何脫身。他們本來的任務是讓孟大老爺有理由,搜查這船,
現在他們都被拖在這,等一會,即使趙令拿下來了,他們恐怕也要被當做劫匪陪葬了。
罷了,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務為要緊。
船艙內,趙府大管家急的口不擇言,怒道:「老爺,我說沒有蘇家,這運貨不妥當吧,你非不聽,這下完了,
這樣鬧下去,肯定引來揚州府衙的人,到時我們這十幾萬擔的私鹽,都是沒有鹽引的,我看到時候怎麼脫罪?完了,老爺,你好糊塗啊」。
這幾年,趙令都是把運私鹽的船夾在蘇家官鹽船中,蘇家原是漕幫,之後有了官鹽商的身份後,把蘇州府境內的大小漕幫都吞併了,
所以這段水路,根本就沒有其他人敢打主意。
私鹽夾在那幾十萬擔的官鹽中也不顯眼,這鹽運司和水運衙門的人都連通了,即使江南巡鹽道的大員偶爾的臨檢,有漕幫的報信,
又有官鹽鹽引在,再有水運衙門的配合,誰也沒有心思去一一清點那些官鹽和鹽引是否對的上號。
誤矣!
大管家心裡悲號,他對不起賢妃娘娘的賞識。他算是被夫人和老爺的衝動和賭氣,拉下一起墊背了。
這次事情真的包不住的話,這揚州府和蘇州府就要被清洗了,再也不是齊王殿下可以任,欲任求的地方了。
「你哭喪個臉幹嘛,老爺我還好好的呢,我就不信了,那孟文冒帶著揚州府那幫蝦兵蟹將還真能闖過來不成?
你當運鹽司的人都是軟腳蝦嗎?那些都是精兵悍將退下來的,那關達也不是好對付的。」
趙令的話提醒了大管家,他提起精神,又起身吩咐左右,讓他們無論如何抵住這不知道從哪冒出的勞什子劫匪。
一聲狂叫「殺人啦」,把趙令和大管家驚的一跳,
這劫匪人不多,他們也是息事寧人,不想揚州府衙有任何藉口插入調查。
是誰敢抗命?
趙令和大管家急急的看去,並沒有看到什麼屍體,只看到不遠處官差和黑衣人打成一片,孟文冒帶著幾名衙役坐在快舟朝他們奔來。
「撤」,伴鶴看到碼頭上的官差被絆住,孟大老爺終於過來了,他瞅個空子,一聲呼哨,和王大他們急急的脫身。
莫非,碼頭上的黑衣人,就是小姐讓引泉領著剩下八名義子做備兵扮的?
小姐真是神機妙算。連這都想到了。
伴鶴經過今夜的事,對孟言茉的崇敬真是如這蘇河河水一樣連綿不絕。
*
引泉帶著剩餘的八人躲在陰暗的角落,看著碼頭上孟文冒和那兩個衙門的官差們僵持住,
小姐告訴他,他們這八人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現身,因為一旦出現,就是棄子了。
他們只為給孟大老爺製造空隙,讓他可以登上那幾艘扳倒趙令的船,
沒有再生還的可能。
引泉已經吩咐八名義子在口中放了毒丸,看著蘇河冰冷的河水,他有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
又看了身邊從小撫養長大的義子們,他們就要獻身了,引泉忽然有了感傷,他看不到小姐給貴妃娘娘報仇的時候了,
而自己連屍首都不能留下。
「怕嗎?」
引泉和王十三武功都很一般,他們也在拖住官差的計劃中,
「不怕,」王十三堅定的回道,兩位義父從小就教育他們,他們的命是主子的,沒有主子,他們早就餓死在災荒中。
引泉點點頭,看到孟文冒那糾結的臉色似乎要退讓了,他大吼一聲:「上」。
九名黑衣人一起出現在碼頭上,關達本來正要鬆口氣,孟文冒這個書呆子就要被自己嚇走了。
哪料,碼頭上陡然出現幾名黑衣人,上來就和他們纏鬥在一塊。
孟文冒瞅著空隙,帶著幾名衙差往碼頭的河梯處想上快舟,被馬志保帶人攔住,
馬志寶冷硬的道:「孟大人,這河面上的事情歸我水運衙門管,你不好越俎代庖吧」。
「馬大人,你看到了那幾艘船被河匪搶劫了,我也只是想幫忙,你還是趕緊隨我一同上船去抓住那伙膽大包天的河匪吧」。
孟文冒現在沒有看到那幾艘船上到底是不是趙令運的私鹽,因此也不敢跟馬志保撕破臉皮。
「不要怪鄙人說話難聽,孟大人,就您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和你手下的這幾名瘦弱官差,
去的話,也是給我們水運衙門添麻煩,我的人已經上去了,事情就要結束,孟大人,您真的確定,這裡不冷嗎?你不需要休息嗎?」
馬志保的眼珠帶著陰森的光,他最後警告道,如果這書呆子再不退,他只好出手了,本來是忌諱著孟家畢竟是揚州府的地頭蛇,
可是和自己一行人的大事想必,即使和整個孟家為敵也在所不惜。
孟文冒一頓,那幾名黑衣人和鹽運司的人纏鬥在一塊,
可是剩下的這些水運衙門的人也足以對付自己這幾人了。看到馬志保眼中的殺意,孟文冒心中一發恨,
不成功,便成仁。
事情到這地步,他就算退了,趙令的人也不會放過自己,說不定,大伯也會放棄自己,那自己的官途就要到此為止了。
孟文冒道:「馬大人如此,怕是那幾艘船很有牽扯吧?如此,孟某人定要一查到底,得罪了」。
文人始終帶著自以為是的斯文。
孟文冒的幾名衙役中的心腹和馬志保的人打在了一起,馬志保提著刀朝孟文冒走過來,
馬志保雖然只會幾下粗拳,對付孟文冒卻是足夠了。
就在孟文冒雙腿顫顫等死的時候,忽然碼頭上又出現五名黑衣人,這幾名黑衣人跟之前的黑衣人,顯然不是同夥的,因為實力懸殊太大了,
關達在那領頭黑衣手下走不過兩招,就被制服。
馬志保也看到這匪夷所思的時勢的改變,兩個衙門的官差在那五名黑衣人手下簡直不堪一擊,
忽然從那邊不遠處的船上傳來一聲大吼「殺人啦」。
孟文冒看著眼前猶豫不決的馬志保道:「馬大人,在這揚州府的地界上,出了人命案,我揚州府衙不可能坐視不理,這也不是你們水運衙門可以獨自解決的事,
孟某人不才,也是朝廷欽命的五品知府,馬大人行事,最好還是思考清楚了」。
孟文冒眼神停在了馬志保手中的上。
刺殺朝廷命官,可是砍頭大罪,何況他這是謀殺。
情勢的變化,讓馬志保知道,已經阻止不住了,事情被掀出來,他經過京城的家族周旋,說不定還能判個流放。
馬志保衡量一番,對著孟文冒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到的笑。
道:「孟大人說的是,這裡的事情還是交給我等,孟大人趕緊到船上去看一下,到底是哪裡來的橫匪,居然敢在大人的治下犯事」。
孟文冒一抱拳道:「請」。
就帶著人一起上了快舟,朝那幾艘船前進。
引泉一看孟文冒脫身,同樣一身呼哨,帶著王十三等人迅速離開。
隨著引泉撤退,那奇怪的五名黑衣人在領頭的呼哨下,也一躍沒有了身影。
*
看到大勢已去,趙令抓著大管家的衣領道:「趕緊放火燒船」。
大管家死氣沉沉的垂著頭,這蠢貨,現在才想起來,要是有火摺子,他早就動手了。
在那劫匪一登上船的時候,他就命人燒船了,可是那伙人早就防著這一招呢,專等著他們把火摺子掏出來,然後統統搶走。
真是卑鄙。
「趙大人,您怎麼在這?咦,這不是蘇家的官鹽船?」
孟文冒那假惺惺的聲音,讓此時的趙令恨得想咬死他。
大管家一抹額頭,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是他把蘇家的船旗掛上的,是為了防止那些不開眼的小幫派,不認識他們老爺的船,這才把蘇家的旗掛上。
這下,蘇家縱使家財萬貫,以和趙家的關係,和這幾艘船上的旗,還想把這私販官鹽的罪名由趙家自己扛,也是做夢吧。
賢妃娘娘,奴才對不住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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