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陳氏帶著買來的珍稀花卉盆景到松柏院。
孟公彥只是打發了管事,根本就不想見她,任她苦苦求見,仍然是吃個閉門羹。
這平時不燒香,急事抱佛腳,不太容易。
陳氏鬱郁的回去了。
天氣漸漸回暖,春天來了,桃花開的粉艷,杏花開的粉白,在細細春雨中,孟府被籠罩在江南煙雨的氤氳輕愁中。
孟言茉穿著件丁香色浣花錦紗復襦裙,放下手中的羊毫毛筆。
站在菱窗前,看著院子裡落了一地的碎紅桃花瓣,細雨絲裹著院子裡的粉色花瓣漫天飛舞,點綴在藤蔓鞦韆上,像是開在鞦韆上的喇叭花。
天空陰蒙,屋裡早早的點著燈,光線交錯,打落在孟言茉的側顏上,投下長長睫毛的光影。
永熙二十二年春,太子行巫蠱之事,著廢黜儲君之位。
太子太傅,文淵閣大學士孟公茂貶為庶民。
孟言茉手中捏著引泉從京里傳回來的消息。
這個時間和前世是相同的,不同的是這一世的睿親王和太子似乎早早的就出現了嫌隙。
這兩個月內燕京的權貴大臣圈裡可謂是熱鬧非凡,江南十三道御史和京里都察院組成了一道言刀口刃齊齊的向睿親王討伐。
其中以孟公茂領首的一支最為強勁。
長祖父似乎已經不在意睿親王知不知道是他在聯絡御史清流了。
從這一點上,孟言茉知道太子已經主動把睿親王作為了對立面。
楊志恆卻帶著另外一批御史和這幫倒睿親王的御史們成天的開展罵戰。
睿親王一直我行我素在松江府組建水師衙門,並沒有管京里的風雲。
最後結束這三個月熱鬧罵戰的事件正是太子的巫蠱案。
起因是明武帝忽然覺得頭風發作,宣來太醫院的人,所有太醫都沒有找到病因。
後來還是欽天監的監正觀測星象,說是真龍宮守星被邪祟入侵,這才造成萬歲的龍體不適,只要找到邪祟燒滅,就可以痊癒。
監正說的邪祟的方向正是東宮,羽林衛果然在太子寢宮裡搜到了一個巫蠱草人。
所幸草人身上什麼都沒有,不然太子就不是廢黜的事了。
孟言茉在紙上畫著關係圖,這件事情坐實,起碼需要三方人。
明武帝身邊,太子身邊,欽天監。
個個都是極難接近的。如此大手筆,只有賢妃齊王一方和東廠汪瑾一方的聯手了。
讓朝里大臣驚訝的是,在太子被廢,孟公茂跪在太極殿前的時候,之前明顯是護著睿親王的御史大臣們。
這一次都紛紛為孟閣老求情說話。
代表人物當然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楊志恆了。
所以這位也被貶為了庶民,摘除功名。
在齊王和魏王的人把目光投向江南的睿親王時,明武帝不負眾望,把組建完成的睿親王調回了京師,松江府水師也由五軍都督府接管。
著睿親王在府中自省,並由祿親王主審三司,調查御史彈劾睿親王之事是否屬實。
一時間,朝里的大臣,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暈。
聖上這是在打的什麼牌啊,看不懂啊。
不管懂不懂,誰都能想明白,這次齊王和魏王一方,還不趁機拉攏朝臣,如果一方能得到松江府水師,那簡直是如虎添翼,無人在能抵擋。
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安國公這陣子,赴宴赴的腳都軟了。
齊王和魏王手下的大臣以各種理由名義拉攏,連安國公通房的表親的同鄉的外甥的表侄都試圖來套近乎。
不過安國公打了一手好太極,宴席照赴,話風卻是一絲不漏。
只有倆字:忠君。
孟言茉站在窗邊,試圖把京里一鍋粥的局勢給理出一條線,最終無果,她很仔細的回憶,試圖回憶起武帝紀事裡有沒有一絲線索,依然無收穫。
最後作罷,唯一能確定的是,長祖父被罷官,正是上京的時機。
和長祖父來爭奪孟家門下的能量。
重新下注。
可是孟言茉空有家主令牌,卻沒人會聽她的。
她看向松柏院的方向,這段時間,每次去請安,祖父依然不見。
只有取得祖父的支持,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起孟家的能量。
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啊。
孟言茉看著細雨絲,輕嘆了口氣。
「小姐,大小姐來了」。
孟言茉從裡間出來,正看到丫鬟在替孟言珊脫去身上的蓑衣。
「去給大小姐端碗薑湯來」。
孟言茉吩咐身邊的雲水道,她這裡薑湯是常備著的,喝的她聞到味都要反胃了。
「這春雨細寒,下的很密,大姐怎麼過來了?」
孟言珊接過雲水遞過來的白玉茶盞,喝了幾口就遞過去了。
「這點寒涼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孟言珊沒有看著她,拂了拂身上的衣裙道。
孟言茉看出她眼眶紅紅的,心知有事。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著了」。
紫蘇,山重等人對視一眼,紛紛屈膝退下。
大小姐這是出了什麼事?
孟言茉牽著她坐到梨花榻上。
斟了一杯茶遞給她,「大姐來找我可是有事?」
「九妹妹,你說六妹是不是很命苦?要替五妹去嫁給一個鰥夫。」
「都是長輩決定的事,我縱然這麼認為,也於事無補」。
孟言茉喝了口茶,淡淡說道。
孟言珊在孟言惜出事的時候,都沒有去看她,又怎麼會關心她是不是命苦呢。
想著從松嵐院的道的消息,孟言珊這樣感懷,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親事吧。
「要是讓我嫁給一個我不能愛著的相公,我寧願死」。
孟言珊想起了前兩日和母親去潭柘寺求籤時,遇到的那位公子,臉色微紅。
她的話倒是讓孟言茉嚇了一跳,時時規矩放在口上的大姐,怎麼會說這樣露骨的話。
看到孟言珊臉上那可疑的紅暈,孟言茉垂下眼睫。
大姐這該不是遇到了柳溪笙吧?
前世的時候,家裡的姊妹,她只記得孟言雅嫁到了威遠候府,孟言珊嫁給了柳溪笙,卻沒有兩年就病死了,孟言雪做了填房。
孟言晴和孟言惜,孟言寧的命運都是不知道的,最後也跟著孟家的命運一起香消玉殞了吧。
說起來可笑,孟家自稱書香門第,本家嫡枝卻被孟老太太搞的毫無章法,家裡姊妹的親事似乎是誰逮著算誰的。
孟老太太只關心孟言晴,前世就是一個個都覺得看不上,一直耽誤著,而孟言惜和孟言寧作為兩個二房的庶女,牢牢的握在張氏手裡。
孟言晴都沒有出嫁,張氏哪有閒心理她們?
孟言時默默無聞,趙姨娘母女也不被二老爺看重。
後來孟家倒後,不止孟老太太被人編排,朝里有大臣不滿柳溪笙的,也有意散播那些宣傳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消息。
其中就有為了靠著孟家發跡,千方百計勾,引孟家大小姐的傳言。
這樣的話,如果當時孟言珊還活著的話,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大姐這一陣子去過潭柘寺?」
孟言茉這幾天都在收集引泉送來的消息,並沒有留意府里。
「是啊」。孟言珊並不奇怪她知道,母親忽然帶她去潭柘寺拜香,她也很奇怪。
回來後,母親告訴了她。
原來是為了保佑她的因緣才去的,她碰到了心動的人,這潭柘寺果然是靈驗的。
可是母親去告訴她要祖母已經決定把她嫁給那個姚慕沛。
「九妹妹,表弟還時不時的來給你送小玩意兒嗎?」
孟言珊比姚慕沛大一歲。
姚慕沛送來的東西,除了府里人人都有的,其他的孟言茉是不會接的。
再加上姚慕沛那樣的行事,因此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表少爺對九小姐的不同。
奇怪的是,老太太那麼疼表少爺,卻一直沒有這方面的音兒。
「大姐問這做什麼?我是什麼樣的,大姐還不清楚?
表哥辦昏事,難道大姐也腦筋不清楚了」。
孟言珊自己著急,就希望孟言茉真的對姚慕沛有點意思。
這樣就不用自己嫁給那個金錢草包了。
她的暗示,孟言茉聽懂了,因此說話的口氣也挺不客氣。
孟言珊臉色上有些訕訕的,沒有再說話。
「有時候,你看著很好的,不一定就是好的」。
孟言茉心裡嘆口氣,暗示道。
孟言珊嫁給柳溪笙後,柳溪笙順利進入官場,入了睿親王的眼,等官位高升後。
孟家不能再成為他的助益後,因為長祖父的原因,反而成了阻力,他就毫不留情的讓孟言珊病故了。
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可能是私心,也可能是看上了孟言雪,又續娶了孟言雪。
當然孟家完全敗落後,孟言雪也病故了,他居然還能娶到祿親王家的宜襄郡主。
柳溪笙的發跡完全是拉著女人的裙角往上爬的。
當然這也跟他這個人看的清局勢有關係,比如明英帝要親征漠北。
朝里大臣齊齊反對,他猜到明英帝的決心,就聯絡朝臣為明英帝歌功頌德,為親征找遍了理由。
比如明英帝要對江南士子動刀,討伐的文書就是柳溪笙主動寫的,這使得他以後在士林中的名聲一直很壞。
如果奴才分為一個正面和反面,柳溪笙就是那個明英帝身邊背黑鍋的,皇帝沒有錯,只有他的大臣有錯。
「嗯,我也不相信所看到的,只相信心裡的感覺」。
很明顯,孟言珊並沒有聽懂她的暗示。
「我們來下一局如何?」
孟言茉看著孟言珊深思不守的樣子,建議道。
孟言珊搖搖頭:「我的心太亂,下不了棋」。
孟言茉笑,她的大姐還是這麼對待棋道如聖徒。
煙蓑用紅木漆托盤端上桃花酸蜜茶。
「大姐嘗嘗,這是我收集的第一場春雨煎制的茶」。
孟言茉捧起白玉蓮紋琺瑯彩茶盞,對著孟言珊做出『請』的姿勢,微微抬手。
姿態靜嫻溫婉。
孟言茉看了看煙蓑,心裡點頭,看來這個丫鬟能避過紫靈的刁難,也不是一個腦筋一根的人,知道變通也好,她的丫鬟不需要太笨的。
不然忠心是有了,可也辦不成什麼事。
幾個大丫鬟之間的眉眼官司,她一直都知道,只不過不耽誤她的事的話,她也任由她們自己私下處理。
「是要嘗嘗」。孟言珊也捧起茶。
「清淺留香,像春天的味道,」
孟言珊贊道。
「桃花依舊笑春風,物是人非已成紛」。
看著窗外痴纏滿天落紅的春雨細絲,孟言珊的聲音染上了淺許輕愁。
「大姐姐可不適合這種憂鬱的樣子,在我的心裡,大姐姐總是端莊大氣的」。
孟言茉故意打趣道。
「那又如何,在命運的面前,我們身為女子,毫無違背之力。」
孟言珊的聲音充滿了失望和失落。
「九妹妹,你知道嗎,祖母要把我許給那個姚慕沛。
我一看他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頭疼。
我怎麼能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呢,我覺得似乎一下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孟言珊很少有這麼絕望的時候。
她多數時候是嚴謹的,萬事順從的模樣。
孟言茉垂下眼眸,她們的話語已經越過了普通姐妹之情。
「大伯父是管著鹽道的,如果大姐姐真的不想答應這門婚事,或許,南安侯府的產業里找到一絲轉機。
不過這需要大伯父的支持。」
南安侯府就是個麻煩堆,姚家這麼殷切的想和大房聯姻,正是看中了大伯父的便利。
前世的時候,南安候府在孟家還沒有敗落的時候,就已經被魏王的人查出和韃子私販官鹽的證據。
使得南安侯府成了一個筏子,在一廢太子的時候,孟公茂被貶,但是名聲愈大的時候,給予了重大一擊。
「九妹妹,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孟言珊疑惑的看著她問道。
「大伯父懂得,姐姐去求大伯父,可以退掉這門親」。
「真的?!!」
孟言珊失態的跳下榻,驚喜的問道。
「姐姐可以去試一試」。
南安侯府能離多遠有多遠,孟言茉想著怎麼收攏孟家的勢力,這些牽扯的污糟當然是不能再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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