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老太太的壽宴,桂姨娘沒有資格待客,她幫著府里的丫鬟布置桌椅和照看著糕點果盤。
她有些累了之後就回到桂香院,剛坐下,就看到從外面衝進來二十名左右的武將,他們全身鎧甲銀服帶著寶刀。
他們一言不發,在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丫鬟婆子嚇得抱作一團。
「你們是什麼人?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孟府,是京里太子太傅,孟閣老的本家。你們不管是誰的屬下,御史們的彈劾能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我們府里的大老爺就是江南巡鹽御史,是三品大員,你們想想你們的主子能不能兜得住?」
桂姨娘聲勢皆有的話,聽在錦衣衛的耳力,充若未聞。
「孟家果然是書香門第,想不到一個姨娘還有這樣的見識,居然還知道御史彈劾」。
這個時候站在一邊閒閒的將官,嗤笑一聲道。
來人不屑的語氣讓桂姨娘驚疑不定。
她一個內宅女子見識不多,所知道這些都是平日努力打聽到的,還有大哥從外面帶給她的消息。
她的侄子作為她最後的底牌,她輕易是不會亮出來的。
她雖然見識有限,但也知道一名不把朝廷三品官員,更不把孟閣老本家放在眼裡的將官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她現在不能輕舉妄動,更不可多說一句話,亂說一句話,這些都有可能成為它致命的把柄。
看到他們像是找某一樣東西,桂姨娘想到剛好不容易到手的玉佩,她想到藏的隱秘,心裡安定下來。
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料到了所有情況,哪怕是那個叫做柳如眉,一心要攀高枝兒的賤婢被孟言茉發現了,找到桂香院來,她也有本事把事情撇的一乾二淨,絲毫都不會連累到雅兒的身上。
她也相好了怎麼讓太太把雅兒記在名下,她更想好了怎麼讓威遠候世子不得不認下這門親,哪怕雅兒暫時受點委屈。
可是她料到了所有情況,卻沒有料到有人敢衝到桂香院直接搜。
也不怪她料不到,內宅爭鬥多是言語嘲諷,暗下絆子。
她料定孟言茉作為一個未出閣女子是絕沒有臉敢公然問她玉佩的事情,玉佩此時作為成敗的關鍵,決不能被人發現。
就在桂姨娘回想著藏的嚴密沒有什麼漏洞的時候,一名錦衣衛校尉掀開了地毯,輕輕敲動地磚,準確的在右四左三之處撬開地磚,裡面赫然放著一個盒子。
桂姨娘差點暈厥。
「藏得也算嚴實。不過和那些京里的官老爺們藏銀子的手段比還差了點」。
為首的將官打開盒子,看到是所找的東西。
「綁起來,帶走」。
帶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名錦衣衛不屑的走到將官面前:
「大人,弟兄們手段還沒使出來,那婆娘就嚇暈過去,一盆水潑醒,就什麼都招了,把這些你怎麼暗害孟九小姐的事都招了,還有十五年前她和已故王氏做的事,」
「大人,這些要不要都告訴殿下,這王氏也算是殿下的岳母呢,說出來似乎不太好」。
這名小校尉有些糾結,想著是立功,還是保全殿下岳母的體面。
「少扯犢子」。將官一個腦蹦打在小校尉腦袋上。
「殿下的事情也是你能說的?」
「多做事,少說話」。
「是,大人」。
「大人,這些女人們做事我看比我們錦衣衛還要狠毒,怪不得人們常說最毒婦人心呢」。
小校尉安靜了一下,又忍不住補充道。
「你TAMA在多一句廢話,老子就把你發配到無聞縣的衛所去」。
「無聞縣,聽這名字就是鳥不拉屎的地兒,梁頭兒不要啊,屬下上有小,下有老,呃,我重說哈」。
「滾犢子」。
小校尉被這位不受其煩的鎮撫給踹一邊去了。
「帶人去把那什麼柳如眉還是柳如煙的奴婢給綁起來」。
梁鎮撫打發了人去帶人,就巴巴的來到凌落面前。
「大人,殿下把刑部的人都晾著,帶著弟兄們來做這樣輕鬆的差事,肯定是很重視那位孟小姐的吧」。
「可能」。凌落簡短的回答道。
內心在咆哮:你TAMA的問我,我還想問人呢。
接著這位梁鎮撫又把下屬那問出的訊息巴巴的告訴了這位指揮使大人。
「這女人的心真是不可琢磨啊」。
梁鎮撫瞅了瞅指揮使大人沒有接話的意思,訕訕的笑了笑。
凌落本來一波無瀾的眼神,卻是聽到梁鎮撫回報的八卦消息亮了幾分。
明耀並沒有看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鬢髮凌亂的桂姨娘。
「黃品欽?」
熟悉自家殿下習慣的凌落默默的在心裡給這位威遠候世子點根蠟。祝他一路走好。
殿下這是耐心告罄的語氣啊。
聽著比剛才更溫柔了幾分,更和煦了幾分。
凌落在心中默默補充,更恐怖了幾分······。
「回睿親王,的確是臣記錯了,臣的確是和孟家十一小姐有婚約的」。
黃品欽幾乎咬碎了牙。
一直裝木頭人的孟言茉在心裡嘆氣,這是宿命嗎。前世孟言雅用盡手段把這門親事奪走,這一世她已經準備好,要讓孟言雅名聲盡毀的情況下,嫁到威遠候府。
如今卻被睿親王逼著黃品欽自己承認這門婚事。這是在給孟言雅嫁進威遠候府的身價加碼好伐。
明耀卻沒有關心黃品欽承不承認和誰有婚約,只要不是她就行。
他微微眯起眼睛,怎麼她臉上的那種表情是不高興自己攪了她的親事?
「啪」的一聲,是玉佩碎裂的聲音。
「質地不太好」。明耀嫌棄的看看手裡碎掉的玉佩,隨手扔到地毯上。
看著滾到自己身邊四分五裂的玉佩,黃品欽的額頭上有青筋在跳動。
黃李氏卻在心裡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家傳玉佩毀了,可是這門親事也終於可以作罷,再也不要和孟家牽上聯繫。
黃李氏在心裡認為孟家女就是個禍根,想不到當初王氏長得溫婉端莊,竟然生了個這麼紅顏禍水的女兒,她本來因為自家侯爺的堅決還有點覺得對不起死了的王氏。
如今看來真是再正確不過的了,這樣著禍勾人的女子,她們侯府是絕不能要的。
「太子舅舅,茉姐姐還要和趙小姐比畫蘭花呢,樂安想看。」
謝樂安一直惦記著她茉姐姐要畫畫了,也許這副畫可以送給她。
現在看到屋中沒人再說話,以為可以比賽了。
「好吧,孟小姐就和趙小姐比一比吧,孤也許可以做個裁判」。
太子心中有些埋怨七弟,他這樣插手孟家的家事實在是不好,而且還讓威遠候府世子下不了台。
他又看了看孟言茉,心裡想,七弟這?是對這女子動了心?
威遠候府和孟家親事的糊塗官司,還有此時屋中被錦衣衛煞住的氣氛。
太子覺得有點對不起太傅,他的七弟把孟老太太的壽宴都破壞了。
此時聽到謝樂安的話,正好轉移話題,調解下僵持尷尬的氣氛。
趙問蘭本來看著情況的進展以為沒有可以表現的機會了,又在心裡嫉妒的發瘋,憑什麼那個呆愣吃貨可以得到那個人的注意力?!!
聽到太子的話,她在心裡摩拳擦掌,這一次一定要孟九輸的難看。
丫鬟重新點燃一炷香。
趙問蘭這一次打起十二分的心神開始畫畫,她把從小到大觀察到的蘭花姿態在腦海里齊集,抽出最能體現蘭意的畫線。
她想起剛才孟言雅把蘭花寫出的意境,腦海里一貫沒有通透的那一根神經豁然通暢。
怪不得她臨摹了無數副《墨蘭圖》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她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寫蘭」。
她的女先生告訴她,蘭圖以書法為功底,每一筆都是寫出蘭花的精髓。
她不以為然,她總認為畫蘭,當然是寫實最重要,要把蘭花的空靈飄逸之態畫出來,她為那一次在花園裡有一隻蝴蝶繞著她的蘭花圖飛了許久,最後卻沒有停留而深深遺憾。
今日看到孟言雅和孟言雪合作的蘭圖,她真正理解了先生說的那句「只有書畫結合,才能表現出蘭花堅貞不屈,高昂的風骨」。
她畫的是大書法家宋間坡的《墨蘭蕙圖》,畫幅上的蘭都以墨色寫成,筆筆中鋒,線條流暢,柔中寓剛,充分的體現了蘭清麗,高潔,飄逸的風韻。
趙問蘭這副圖真正的揣測了宋間坡的畫意,已不能用臨摹來評論了。
「這小女娃倒是真的把間坡先生的蘭圖寫了出來,濃墨寫葉寥寥數筆,雄健沉穩,淡墨點花,點滴如淚。
以書法精理寫蘭,寫出了蘭的花,葉妙趣,甚好,甚好」。
孟公彥捋著白花長鬍子很是欣賞的贊道。
「灑脫不失法度,清標高潔,端正緊謹,真正寫出了蘭花的風采,好好。」
此時錦衣衛退到廳外,賓客也松出一口氣。又見睿親王坐在椅子上也在觀畫,眾人也放鬆下來。
賓客中跟著孟公茂進來的有許多蘇州府,揚州府喜愛書法,繪畫的老學究,此時也見才心喜的誇讚道。
說話的人是雲澗書院的書畫夫子趙昂子,也是當朝的大畫家和書法家,要得他一個好字,就是無名之輩的書畫,也會立馬爭相搶購。
趙問蘭得了他的評語,這才女的名聲一定會傳出去的。
趙運舟此時也沒有了剛才的緊張,笑的見牙不見眼,「謬讚,謬讚,小女當不起」。
趙夫人也喜上眉梢,喜氣洋洋,只覺得腰板都直了。
把白眼回瞪給剛才因為睿親王的話,而對她白眼相待的族中妯娌。
那妯娌剛才擔心趙問蘭的名聲會連累自己女兒,這才氣急了對著趙夫人就甩了眼刀子。
此時湊過來笑道:「五嫂真是好福氣,有蘭姐兒這麼才貌兼有的好女兒,我們趙家有了蘭姐兒,看誰還敢說我們趙家的姐兒都一身暴發戶氣質,沒有一點大家小姐的才情」。
趙運舟能做上河道總督,和趙家出身漕幫,積攢下的家業上下打點脫不了關係。
所以那些貴太太們交際,多是看不起趙家的出身。
趙夫人臉上要笑不笑的給她回了個表情,也不接話。弄得那妯娌的表情又不好看了。
眾人的誇讚聲,和趙問蘭注意到明耀也在遠處看她作畫的情形,使得趙問蘭心情雀躍,手下的畫更是超常發揮。
看到趙問蘭的表現,孟老太太和孟言珊都緊張的看向孟言茉。
這個愚蠢的孫女,今天一定會把孟家的人丟光了。
孟老太太閉上眼,已經不抱希望了。
九妹妹只有下棋一樣還算過的去才藝,書畫功底在針繡上也能表現出來,可是九妹妹平時的繡活只能算上等,並沒有出彩的地方。
孟言珊緊張的捏著帕子。也許剛才依照七妹的建議,讓九妹妹離開就好了。
孟言珊有點後悔,就算剛才丟人也只是在趙問蘭一個人面前,亂鬨鬨的,不會有人注意,現在所以的人都在看著,這一次,九妹妹一定會受到祖母的責罰的。
還有,九妹妹怎麼會招惹到一位親王?
那個男子看著是如此的出眾,就像是天上的人物,不是她們這等普通女子能夠沾上的,果然像母親說的那樣,九妹妹的長相,就是禍端嗎?
趙問蘭那邊都畫了三分之一了,孟言茉卻還沒有動作,孟言雪著急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小聲道:「九妹妹,不行的話,別逞強了,現在認輸,總比到時高下一比,輸的更難看。」
孟言晴嘲諷的笑道:「平時慣會裝傻充愣的,現在論到真章就傻了。還真以為得了貴人的青眼,就能直上雲端了呢。
九妹妹,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以色侍人,能久矣?」
「五姐,你少說兩句吧。」
孟言寧看著孟言晴勸道。然後又帶著殷切看向孟言茉。
「九妹妹,你直接認輸吧,這趙問蘭就只會畫蘭圖,你跟她提議比試皆有三,激她再比一場,下一場,我跟她比音律,一定把我們孟家丟了的面子都贏回來」。
此時是難得的表現的機會,不說有貴人在場,就是有許多夫人和那些大儒,大書畫家面前,能有所表現,以後也會有才女的名聲。
雖然世人皆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可為什麼老爺們,年輕相公們都是放著家裡的**,皆流連風月之地。
還不是那裡的女子或會弄琴,或是會作畫,皆有一技之長在身,能添許多的閨房樂事。
孟言惜想起自己姨娘平時勸她專心練琴時的話。
諷刺道:「七妹想自己出風頭,也犯不著踩著九妹妹的臉,再說了,七妹就對自己的琴藝這麼有信心嗎?前些日子,先生不是說七妹的《秋江夜泊》練了許久都沒有進益嗎?
這首曲子先生教的也有大半年了,我以為七妹該能認清自己在琴上的天賦了呢。
想不到,這個世間最多的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七妹,你再上去,真的是給孟家長臉的嗎,不是把孟家的臉徹底撕碎的?」
孟家姊妹當然都是很小聲的在孟言茉的周圍一言一語的,趙問蘭的堂妹趙問琴奚落的笑道:
「都到了這個時候,孟家的姊妹還在出謀劃策呢,臨時抱佛腳有用的話,還要平時的苦工幹什麼」。
別人看來,只以為孟家的姊妹圍在孟言茉周圍是在給她出主意,出好建議呢。
其實,這些姊妹不是勸她認輸,就是說讓她更緊張的話。
換做另一個沒有見過什麼場面的閨閣女子,恐怕也都被她們說的腦海一片空白了。
何況還有孟家的長輩在場,還有世間最最尊貴身份的兩位男子在場。
還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孟家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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