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符二十三載,八月十三日,辰正。
日出東方,煌煌央央。微風拂面,淺淺至極。
身穿玄色制服披繡有八卦圖素色披風的商慶踏入捉妖司司衙,手中提著一隻玄貓,玄貓已是毫無生機。
些許應卯姍姍來遲的同僚們,見此情形,皆好奇不已,頓足觀望,壓低著聲音,議論紛紛。
孟懷安昨日跟商慶分別後,只覺無事可做,便待在家中茶飯不思,苦悶不已,晚上更是輾轉難眠,力不從心,草草了事。
此刻頂著一對黑眼圈,皺著眉頭:「商慶,一大早的,你提著只死貓來司里作甚?」
商慶將玄貓輕輕放在地上,「孟大人,案子破了!」
「什麼案子破了?」
孟懷安先是一愣,隨即喜從心生,略顯臃腫的雙眼幾乎眯成一條線,「真的破了?兇手就是這玩意嗎?」
商慶不置可否般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孟大人,既然案子破了,我能否請兩天假?昨夜與它大戰三百回合,受了不輕的傷,至少需要回家靜養兩天才行。」
說完轉身便要走,一副完全不似請假的態度,就像是象徵性地告知他這位上司一聲:我要請假,你看著辦吧!
再過兩日,可就是中秋燈會了,此乃玉京城非常隆重的節日,聖人於承天門與民同樂。屆時燈火闌珊,各家待字閨中的小棉襖們紛紛出行,秀色可餐,熱鬧不凡,他可不想在司里干坐著值班。
商慶可是打探過,承天門前已經搭建好一座非常高的燈樓,聽說登上煙雨府紅樓第八層的顧白門顧大家都來了,顧白門可是金釵評上排行前二十的大美女。
當初詩劍仙初臨煙雨府時,曾閱遍紅樓九層諸金釵畫像,足足停留了三日才出樓。更是對紅樓裡面每一位金釵都作了評語,皆留詩一首。「娟娟靜美,俠骨崚嶒」正是詩劍仙對顧白門的評語。
說起紅樓金釵評,可是有一件趣事:八十一支金釵,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妙,卻獨獨少了那「天下第一美人」,究其緣由,還是詩劍仙那句話惹的禍「金釵雖美,卻無人當得魁首之名,若玄都山那位小姑娘下山,金釵無不黯然失色」。
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玄都山之名,太出名了,非常出名,名氣之大。說起玄都山就會想到道門天宗,即便是大乾歷代聖人,每五年就會登上一回玄都山,而且還是自山腳下,一步一台階的登上去,傳承至今,從無例外。
如今的大乾欽天監監正兼國師者,便是天宗之人,在天宗裡面,地位不低,是老祖級別的存在。大乾能傲視諸國,概莫因此。
神道設教,玄都之巔,諸聖難及。
普通人不知道這句話的含金量,紅樓後面的主人可再清楚不過,於是耗費巨資,動用數十萬勞力,只一夜之間,便在九層之上又起一層。
只等玄都山那位小姑娘下山,驗收是否滿意!而後求一副畫像請入九層之上,方才算是因果圓滿。
孟懷安趕緊拉住他的手,一臉諂媚態:「小慶大人,不要急呀,請假的事好說,給我說道說道唄,是怎麼揪出它的?我也好去給司主匯報啊!」
商慶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直接甩給他,孟懷安趕緊打開一看,只見歪歪扭扭的寫了滿滿一張紙,再次愣住,隨後不動聲色的將紙張收起,這事就讓司主頭疼去吧!
他呵呵一笑,臉上諂媚態更甚,「走,走,去雲來客棧,今天我做東,咱們邊吃邊聊。」
自從五年前的那件事後,捉妖司這幾年的現狀實在是一言難盡,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對捉妖司有頗多微詞,那些言官們更是風聞奏事,指鹿為馬,顛倒黑白,著實可惡。
孟懷安此刻算是有些能夠體會到司主的難處了,也怪不得他會發怒。明顯這事被京兆府那邊拿來大作文章,陸升象還真是老奸巨猾。不過這倒也冤枉人家陸升象了,自打捉妖司成立後,但凡城中發生案子,京兆府可就得靠邊站,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現在是早上八點,去什麼雲來客棧,再說了,我來之前已經在家裡吃過朝食了,茶葉蛋、鮮美的大包子、甜甜的豆漿,豆漿你孟大人肯定還沒喝過吧?】
商慶表示現在只想回去美美的睡個回籠覺,直接拒絕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捉妖司。
孟懷安看著商慶遠去的背影,只是嘿嘿一笑,不以為意。心中還多少有些竊喜:『這又省下不少銀錢,夫人指不定會夸上我兩句勤儉節家呢。』
然後對地上那隻玄貓又是一陣忙活,確認是妖無疑,這才將玄貓提起,嘴上哼著不知名的調子,心滿意足。
看著傻笑的孟懷安,司里的同僚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聽得也是雲裡霧裡,他們瞧著孟懷安手中的玄貓,各懷心思。
有消息靈通者,只知道前天夜裡,司主大人親自現身,召見了孟懷安和商慶,又大膽的聯想到前幾天城中發生的案子,頓時一驚。
【商慶這小子,不鳴則已,這是要一鳴驚人啊!】
捉妖司在玉京城坐鎮多年,從頭到尾都遇不上一回這種好事啊,且拿前幾年的那兩起案件來說,多少人在司主面前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還不乏大打出手者,不就是為了一個機會嘛。
如今商慶這小子,不聲不響的,就立下如此功勞,還真是羨煞眾人矣!
老孟也是好運。有幾個跟孟懷安同為五品者,一個個的爭先恐後,各種道賀聲不絕於耳,孟懷安的那張老臉都笑開了花,美滋滋。
且說商慶回到家中,先是仔細檢查了一會那隻幼崽,眼睛閉著,叫聲細弱,不過也還算健康,這才放下心來,然後便直接進屋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睡到日落西山,薄暮冥冥。
昏昏沉沉間,商慶耳邊一陣空靈的嗓音:「哥,哥,快起來了,吃飯啦!」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古典精緻的瓜子臉,面色雖略微泛黃,不過卻難掩其清麗脫俗。商曉曉看著哥哥的樣子,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出現一絲心疼,口中卻嗔道:「哥,你是豬嗎?也太能睡了吧,許伯都熱了四五次飯菜,你要是再不起來,我跟許伯就把飯菜都吃光光,讓你吃西北風去。」
商慶寵溺一笑,起身下床,商曉曉乖巧的拿來外套遞給他。嗯,這是他的妹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妹妹。
晚餐還算豐盛,三菜一湯,有葷有素,應該是這幾日開的朝食鋪掙到錢了。之前以商慶每月十兩銀子五石米的微薄俸祿,只能說是勉強餬口度日,這些年,商曉曉跟著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當年他那便宜爹倒是留下了不少錢財,但因他滅妻叛司後,一來是安葬亡母花去不少,還有就是許伯為了降低叛司這事對商慶的影響,前後各種打點後幾乎讓家中一貧如洗。商慶當初想把家中的物件都給賤賣了,但許伯死活不讓,態度異常堅決。
若不是上次大病一場後,腦中出現了不少奇怪的記憶,就那朝食鋪都怕是開不起來。如今商曉曉都快到及笄之年了,也沒有一件漂亮的衣裳、像樣的首飾,就連頭上的髮簪都還是他用木頭削的。
心中想起種種,商慶陣陣失神。
「哥,你想什麼呢?」
商曉曉看著哥哥對著飯菜發呆,還以為是飯菜不合胃口,沒來由的,就起了情緒,這可是她央求著許伯教她的。
「許伯呢?」商慶回過神來,無意中瞥到了妹妹的眼神,一陣發虛。
「許伯在後廚和面呢!」商曉曉撇著嘴,生著悶氣。
「曉曉,去喊許伯來一起吃吧,吃完再忙!」
商曉曉『哦』了一聲,還是聽話的去了後廚。
不一會兒,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跟在商曉曉身後出現在商慶眼中,老者佝僂著腰,臉上布滿溝壑,此時掛著笑意,顯得和藹可親,只是那本就花白的頭髮上沾上了不少麵粉,顯得更蒼老了些。
商慶站起身來,「許伯,吃飯吧!」稍微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以後都一起吃!」
老者蒼老的身軀微微一顫,渾濁的老眸起了一層薄霧,商慶又把自己的碗筷給他,然後才去後廚重新拿了一套。
商曉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快吃吧,你們愣著做啥,我臉上有花嗎?有花也先吃飯,吃完了再去洗。」商慶覺得莫名其妙。
不就吃個飯,至於嘛!
自顧自的,埋頭乾飯,真香,除了菜有點咸,湯有點淡。
他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是許伯做的,回想起剛才商曉曉的眼神,扒飯的速度更快了些,一陣狼吞虎咽。
「快吃啊?再不吃可就沒了!」商慶含糊不清。
商曉曉頓時眉眼含笑,那點小情緒早就不知飄去哪了;許伯老懷欣慰,伸手悄悄抹了一下眼睛。
「我吃完了,曉曉,你負責刷碗啊!」
「啊?哥,你耍賴,哼!」
是夜,月明星稀,天上那輪月亮更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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