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行業究竟怎麼一回事,其實甦醒也不懂,但即便他只是胡說八道似的白活,曾慶栓等人還是馬上都愁眉苦臉的閉上了嘴巴。
這仨棒槌對視了一陣兒,還是曾慶栓被選作代表說道「三哥,那你那意思,我們別玩兒?」
「出息!我隨便說個小問題出來你們就沒譜,怎麼幹大事?」
「那我們干?」仨棒槌又對視了一眼,要不是服務員正好這時候開始上菜,他們幾個還得繼續這麼慫下去。
菜上齊,杜若端起酒杯第一個跟甦醒殷勤道「三哥,弟兄們有日子沒跟你在一起熱鬧了,今天我們借花獻佛,咱們不醉不歸?」
「行了,我知道你沒文化,不用顯擺!」甦醒沖同樣端起酒杯的曾慶栓和裴洪抬抬手,一飲而盡之後,邊欣賞身邊兒有幾分狐媚的小服務員倒酒,邊感慨道「誰都是知道斑魚最好,但卻很少有人知道斑魚里什麼最好。鼠斑就茅台,就沖你們幾個這心意,我今天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肯定也走不了了?」
「三哥你聖明……」裴洪跟著甦醒喝乾了杯中酒,臉上竟然出現了幾分不好意思「三哥,這都是我跟老杜的主意。栓子也說了三哥你不講究這個,但我們覺得咱既然來他這兒吃,就得整最好的不是?當年沒有三哥你,我跟老杜倆人兒現在指不定正在天車上因為看見人家發財而後悔呢……」
「未必。」甦醒嘗了一筷子菜,旋而笑道「沒有我,說不定你們幾個現在都在大學裡念書呢……」
「他們倆?」曾慶栓接過甦醒的話頭指指裴洪和杜若,像聽見多有趣的事情似的猛然爆出一陣大笑。
但甦醒這次,反而卻嚴肅的岔開話題道「你們真想玩兒的話,先買地吧。」
「買地?」曾慶栓慶栓還以為甦醒是最近聽唐雅雯說房地產的事兒說多了呢,猛的收住笑容後表情有些遲滯。
沖他點點頭,甦醒又強調一遍道「對,我說買地。石峰山鐵廠在龍山縣石峰山鄉吧?你知道現在那裡一畝地多少錢嗎?」
「三五千吧?總貴不過一萬去。」
「大方點,連給石峰山鄉里的,帶給軋鋼廠所在的那個叫北坡的村子村委會的錢都算上,每畝給它一萬。買五千畝地,需要多少錢?」
「五千萬啊」曾慶栓怕自己算錯了,扭頭看了看裴洪和杜若。
馬上,杜若也奇怪道「三哥,我們買鐵廠的錢還不夠呢,還先買地?五千萬啊?」
「我知道你們沒錢,有錢還用得著買地?直接買了江鋼你們不就什麼都能幹了?」
「那您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你們要是想好好的把石峰山鐵廠經營下去,就不能只做軋鋼,還得有上游的煉鐵、煉鋼、下游的型材、板材。」
「那咱趁著行情好賺了錢在買地不行?為啥非得在現在正用錢的時候先買地啊?」
「因為你掙了錢之後有人會眼紅。一個鋼鐵廠,其實就是一個為禍鄉里的小城。所以,如果你們沒有土地儲備,而只是在買下軋鋼廠之後因為擴建再買地,除了繳納高價買地款之外,你們還得為賠償和占地工的問題頭疼。錢的問題還好說些,一個小小的軋鋼廠,上哪兒找那麼多安排占地工的崗位?」
說到占地工,甦醒沖裴洪和杜若兩人晃了晃酒杯「這事兒你們倆應該有體會吧?所以別不服,也別拿那些見得或是見不得人的手段跟人民群眾作對,一個兩個行,真正讓人家抱團兒跟你們鬧起來,吃虧的絕對不是一個鄉或一個村得老百姓,那些曾經因為招商引資跟你們打的火熱的衙門,也不可能站出來替你們說話。」
「可是,要真先買地,咱就沒錢買鐵廠了?」曾慶栓雖然不是占地工,但甦醒說的這些他都親眼見過,所以,連懷疑都不懷疑,直接就開始替下一環節發愁。
假裝沒聽出曾慶栓什麼意思,甦醒繼續道「一個鋼鐵廠想要為禍鄉里,首先得讓周圍人受益,大家受益了,不但沒人阻礙它發展,反而還希望它壯大之後繼續從它身上獲益。所以,你們買下軋鋼廠,除了在軋鋼廠原有的基礎上擴建之外,還得跟龍山縣政府申請要再建焦炭廠、石灰窯、煤炭洗選廠等一系列對勞動力有大規模需求,能大量開發,消化龍山縣各種資源的新工廠。而且,一定得是貸款,否則你們永遠無法與當地經濟融為一體,也不能讓龍山縣政府為了你們的貸款操心。」
「老百姓滿意了,龍山縣政府也滿意。剩下的,就好辦了,你們是打算先上200高爐,還是一次性上500高爐,全憑你們各人喜好。誰攔著你們,就讓誰為石峰山鄉幾千鄉親的失業問題負責,誰不樂意,就讓誰還你們離開之後石峰山鐵廠欠銀行的那一屁股爛債。」
甦醒最後也沒說自己是否會借錢出來,但有他這段「精闢的論述」墊底,曾慶栓他們幾個,同樣沒有了剛進門時的那種飢餓感。
「真沒想到,這裡頭這麼多門道呢?」杜若感嘆了一聲,幾乎是雙手捧了支煙給甦醒「三哥,幸虧今天跟你把這事兒說道了說道,否則,我們仨指不定得栽多大跟頭呢。」
「就是現在你們也別樂觀,我說的還都只是皮毛。想把這些干好,關鍵,是得有人。」甦醒是善意的提醒杜若他們要注意人力資源的問題,但也不知道誰的問題,話到他們嘴裡馬上就變了味道。
尤其曾慶栓,聽到「人」字之後臉上的頹色馬上一掃而空道「小意思!三哥,錢這東西有時候還真好使!前段時間,我老爹剛和楊譽峰的一秘攀上親戚,有他,你說的這些准能成!」
「我說的是幫你們經營好企業的人。你們人脈關心再廣,自己沒實力,也只能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甦醒甩了曾慶栓一記白眼,乾脆明說道「據我所知,現在石峰山鐵廠的廠長叫宋國旗。在咱們江川玩兒鋼鐵這一行的人堆兒里,他算的上一號人才。你們要是能買了鐵廠的同時把他留下,未來二十年都不用發愁。」
「簡單!以前鐵廠給他多少錢,我給他加一倍。鬼現在我都雇得起,何況一個農民?」
「別小看農民!他們當中也有你花大價錢雇不來的人才。如果宋國旗是為了你們給的那麼丁點兒工資,現在江剛集團的老總就不一定是程振江。」
「什麼?這個什麼國旗,有這麼牛x?」曾慶栓下意識的了裴洪和杜若,發現他倆跟自己一樣茫然,才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
甦醒冷笑一聲,甚至連一些原本不想說的話也說出來道「你不用看他倆,宋國旗出名的時候,他倆跟你一樣還穿開襠褲呢。他要是沒那麼大本事,能一步步把個小小的模具廠干成現在規模上億的軋鋼廠?」
「那,這事兒還不好辦呢?」吸了口涼氣,曾慶栓有點兒明白甦醒到底想說什麼了。
宋國旗這麼大本事卻願意窩在山溝子裡,肯定不是想為人民服務,否則他當年留在江剛就能滿足自己這個心愿。所以,他這種行為的唯一註解,就是他自己想干出一番事業。
如果是這樣,曾慶栓他們收購石峰山鐵廠的動作,就幾乎等同於是在刨宋國旗的祖墳。別說宋國旗不可能再留下給他們看攤兒守業,就是讓宋國旗點頭同意這樁收購,現在聽上去都像天方夜譚。
「剛才說的那些,白說了?」裴洪是在憋不住反問了甦醒一句,滿臉不甘。
看著跟他表情差不多的另外兩人,甦醒說道「栓子,老杜,老裴,你們要真想把這事兒干好,就聽我的,別計較暫時的得失,捨得捨得,有舍才會有得,懂嗎。」
「捨得?」曾慶栓還真以為甦醒的意思是別幹這樁買賣呢,原本就不甘的臉上,甚至都出現了欲求不滿的神色。
看在他還算有決心的份兒上,甦醒這才繼續支招道「我說捨得,不是讓你們退回來,是讓你們捨得付出。宋國旗喜歡做自己的事業,讓他去做。你們買石峰山鐵廠,說難聽了叫收購,說好聽了,也可以叫投資。」
「投資?」
「對,投資。宋國旗其實早就想把石峰山鐵廠買下來,但他沒錢。所以,只要你們找上門,跟他說你們出錢幫他買石峰山鐵廠,而且買下來之後,讓他一個人占一半兒的股份,你們仨分另一半股份。這樣一來,他不但不反對你們把手伸進石峰山鐵廠里,還得對你們感恩戴德。」
「那這鐵廠還是人家的啊?咱不等於給人家做嫁衣裳了?」
「所以我讓你們捨得!暫時你們是吃虧了,但只要宋國旗在這個鐵廠里,你們現在投進去的錢以後何止增值百倍?老幾位,宋國旗今年都四十三了,他那倆小子一個閨女眼巴巴的等著分家呢?到時候,就算這些個東西不賣股份,石峰山鐵廠也得上市吧?除非你們哥仨到時候也鬧分家,否則,這鐵廠怎麼著到最後不是你們說了算?你們不會連自己弟兄都信不過吧?」
「信得過!」曾慶栓他們三個被甦醒忽然又撩撥起欲望,一時血熱之下,幾乎喊口號似的同時端起了酒杯。
「有時間買兩本我媽寫的書看看。用人這檔子事兒,有意思著呢。」甦醒端起酒杯剛要往嘴邊兒送,忽然擺著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我的……」甦醒抓住自己的手機放在耳邊,還沒來得及說話,豬頭粗重的喘息聲先彌散到了忽然安靜的雅間「三哥,我豬頭!王蒙這小子出事兒了,就在香榭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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