譴天 第14章
翌日清晨，朝旭升起，曉霧漸斂，地上落英繽紛，安人與九紫顏此時已去往初來客棧。
鎮上百姓早起擺攤者較以往更甚，多了好些陌生面孔，大早上已有鑼鼓喧響，安人這才想起今日是初十，鎮上每月初十都有集會，毗鄰的村鎮也會有人前來，互通貨物，以補缺漏，還有雜耍戲班趕在今日人潮搭台演出，當真是熱鬧非凡。
安人進了初來客棧剛上二樓便見昊明雲倚坐窗邊，洋洋灑灑吃著茶點，欣賞無邊晨色，好生閒情雅致。昊明雲見到他倆，隨即招呼小二上了點心，安人與九紫顏也在他那桌落座。
「昊公子可真是選對了位置。」安人贊道，透過窗欄，遠處群山綿延，碧如新洗，萬里晴霄，盡收眼底，近處河流波光粼粼，疏影暗搖，滿地紅花錯落，碧草參差，震人心神。
「我也是隨意之舉，倚窗欄已是習慣，」昊明雲笑道，「還好我起了個大早，不然怕遇不著你。」
安人輕笑出聲，「難道白岳門的弟子平時還能貪睡？」
昊明雲搖頭嘆道：「就是因為不能，所以才特別想去干，我總是因為日上三竿起床而被罰，但越罰越是不可自拔，師傅沒法，最後就隨我去了，睡就睡吧，只要不落了功法便行。」
安人目瞪口呆，道：「這樣也行的啊，我看那些修仙的都是擠破頭要進白岳門，聽聞白岳門乃仙道正統，門規森嚴，只要入了門派修成仙體便指日可待，聽你這麼一說，感覺跟傳言真是大相庭徑。」
昊明雲不置可否，「道聽途說本就不可信，傳言裡修魔道者殺人如麻，行若鬼魅，可我第一次見魔尊時只覺超凡脫俗，出塵的很，跟上仙無異，自此便覺傳言真是無趣的很。」
安人點點頭，「那倒也是。」
此時，白伶從三樓客房下來，引起眾多人頻頻側目，她一眼便看至九紫顏，徑直走了過來，完全忽略周圍的小小騷動，仿若天地間，只有九紫顏才入的了她的雙眸。
她走近只朝著九紫顏微微傾身，便坐在了他邊上的位子。安人與昊明雲對視一眼，均抿嘴不語，對於白伶的無視其餘人，他倆也選擇沉默，都不願對著這樣清傲的人自討沒趣。更何況安人還不喜她，如此還甚好。
小二見有客人到，便過來詢問道：「這位姑娘，是否要上些茶點？」
白伶回道：「不用了。」
她聲音清冷，神情便已拒人千里之外，小二自會察言觀色，對白伶未繼續多言，反而朝向昊明雲與安人道：「客官想必是外地人吧？」
安人淺笑，道：「沒錯。」
小二見著客人回應，便續道：「敢情好，今日正是初十，客官可在鎮上遊玩一番，四周的村鎮都會有人來今天的集市，非常熱鬧，我家掌柜還特意請了戲班子，客官們晚些回來還有戲看。」
安人暗忖這掌柜真是會做生意，建議客人出去遊玩，回頭再來聽戲，一天就過半，順便留下來再住一晚店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小二見安人不發話，以為在考慮，便開始推波助瀾大肆渲染，「這集市可是小鎮上每月才開展一次的，賣什麼的都有，吃的，玩的，花樣百出，還有雜耍看，錯過了就要等下月了，客官不妨留下來去看看。」
昊明雲應是心動了，看向安人的眸子流光溢彩，她倒是早就玩膩了，去不去都無所謂，既然他想去就隨了他願，估摸白岳山應是無聊的很，好不容易出來趟，他肯定想到處溜溜。
「那你給我們留個好點的位子，」安人對小二道，「晚些我們回來可是要聽戲的，位置不好店也不會住的。」
小二連忙稱是下去張羅。
安人望向身旁的九紫顏道：「九公子，隨我們一起去逛逛集市嗎？」
九紫顏點頭答應。
白伶自也跟隨他去，一行四人，走在街上，頻頻引來注目，安人頓覺不自在，觀之另三人似早已習以為常，目無旁人，神態自若，安人只能充分把注意力放到路邊小攤上，心上才稍稍舒坦。
此次集會來了很多雜耍班子，人潮越發擁擠，估摸再過些時候，路就走不開了，安人鼓足了勁，繞到每每集會必去的一個攤位，糖炒栗子。
可惜她到的時候，攤位老伯因為趕路來晚了，才剛開始翻炒，栗子並未熟。
昊明雲見她郁色，道：「不如去別家再看看？」
安人直晃腦袋道：「鎮上的糖炒栗子我都吃過，就這家最勁道，個大，味甜，而且只有集會才來擺攤，我等晚些時候再來買吧。」
「你還是很喜歡吃栗子嗎？」昊明雲問道，眼中有莫名的光閃過。
他聲音很輕，加上周圍喧鬧，安人並未聽清，只依稀覺得他是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吃栗子，便回道：「從前家門口長過幾顆野生栗子樹，閒時便摘來吃，成了習慣就戒不掉了，後來跟著師傅四處漂泊，就總愛買些栗子來解解嘴饞，可惜再也未吃過從前那般滋味的栗子了。」
昊明雲聞言，嘴角漾起異樣的弧度，說道：「也不知是怎樣的栗子樹，結出的果實竟有讓你這樣銘記不忘的滋味？」
安人笑著感嘆：「樹嘛就是一般的栗子樹，沒什麼稀罕，那栗子確實還是比普通的要大顆些，圓鼓鼓的，仔細想想那滋味也實在算不上多奇特，可就是覺得別的都比不上了。」
昊明雲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道：「其實，曾經也有人給我吃過一種栗子味道特別的美以至於往後我都念念不忘，為了再嘗到這種滋味我還特意自己去栽植了栗子樹。」
「真的嗎？」安人驚訝道，「要是有機會我一定要嘗嘗你的手藝。」
昊明雲搖搖頭，嘆道：「正如你說，栗子還是那般的栗子，沒什麼不同，卻怎麼也比不過那人給我的栗子味美，久而久之，竟成了執念，影響了我的道心。」
安人不可置信道：「栗子都能影響你的道心，你這仙道可怎生修的好？」
昊明雲未可否認，卻是轉而望著安人，眸子裡儘是道不明的流光，他說道：「為此我找到結出那人贈我栗子的那幾顆栗子樹，以為能再嘗到相同的滋味，我的執念也就自行化去了。」
「結果呢？」安人問道。
昊明雲揚起嘴角，似笑非笑，說道：「當嘗到一模一樣的栗子之時，我才知，味始終都還是那個栗子味，不同的是當初是那人贈我的栗子，其實，我在意的不是栗子的滋味，而是那個人。」
安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說這次下山是為見個人，原是尋那贈栗子的。」
昊明雲點點頭。
安人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尋到的。」
昊明雲未答，微垂雙眸，有一絲黯然。
「算命，算命！客官！算個命吧！」突然，幾聲異樣的聲音傳入安人耳中，她側頭，就見一隻黑不溜秋的鳥嘶著喉嚨對著她叫喚，「算個命吧！客官！算個命吧！」
安人頓覺有趣道：「這八哥說話還挺順溜。」
「巫鴉!巫鴉!我是巫鴉！」它又叫幾聲，似是反駁。
安人可奇了，這烏鴉還能聽懂人話，便道：「你要給我算命？」
巫鴉撲扇加下翅膀飛起，興奮道：「主人會算，主人會算！」
巫鴉飛了幾下便停落在身後不遠處一位穿著灰白道袍的中年男子肩膀上，他手裡把玩著一串黑色串珠，兩眼精光，直打量安人，看的人直發慌。
安人聞到算計的味道，提步就想走。
「小友，既來之，不妨讓老夫替你算上一卦。」那中年男子喊住安人道。
果然，安人直嘆，這世道的人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算個命還能想出這般花樣。
她徐徐轉身，說道：「我只是隨便逛逛。」
「有緣才能相會，」中年男子訕訕笑道，「隨意之舉更加難得。」
「就是！就是！」巫鴉扯著嗓子起鬨。
安人啞然，面對這一鳥一人哭笑不得，捧個場也不是不行，但這花銀子的事還是要仔細斟酌的，於是故作狐疑道：「要是算的不准收錢不？」
「小毒看中的即是有緣人，」中年男子嘴角上翹，撫了撫巫鴉的羽毛，眸子裡光芒更甚，「老夫替有緣人算命從不收錢。」
一聽此話，安人直接伸手把掌心攤在他面前，面上竟是□□裸的笑意，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她還不忘補充道：「算不准也無妨的。」
中年男子一怔，想是未料安人變臉如此之快，不過隨即反應過來，他低頭細細看了安人掌心片刻，眼裡閃過震驚，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他抬眸又重新審視安人一番，滿臉不信，嘴裡吐出兩字：「斷象？」
安人聞言，不禁問道：「何為斷象？」
「不受天道所扼，有逆天改運之大能，但褻瀆天威之命格，必不得善終，而且」他頓了一頓，加重語氣，「你的斷象有重雙之勢，破兩次天道的命格，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小友，日後怕是能扭乾逆坤啊！」
安人臉色微沉，但很快就消散，又是一陣嬉笑，渾不在意道：「前半句不太好聽，後半句倒是不錯，可惜無福消受啊，扭乾逆坤這種大事還是留給別人去做吧，要不，你順便也給我朋友算算。」
安人說著扯過一旁徑自出神的昊明雲，把他的手攤開道：「你看看他，修的成仙不？」
昊明雲也是隨性的很，並未拒絕安人的好意，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把眼一咪，點了幾下頭，又一掃昊明雲的掌心，倏爾嘖嘖稱奇：「凡體仙命，好運道啊！」
